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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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尖柔软垂下, 顶部挂着半透明液体。

    一望无尽的碧天树海之中,浅粉的花瓣飘过,遍布每个角落。

    细细看去,最高的树木上, 簇簇叶子也沾了滑腻液体, 叶片被黏在一起。

    树枝似乎是承受过重量,某个时刻, 忽然咔嚓一声, 一截树枝坠落下去, 正巧掉落在影子的边缘。

    暖阳笼罩, 一片平和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尤为清楚。

    细碎零散的吐息吹拂鼻尖的青草, 它左右摇晃, 时不时贴在人类汗泪都滚过的精致面颊。

    下巴贴着干燥的地面, 他似是难忍至极, 殷红的水润唇瓣翕动, 一口咬住唇边花瓣,用以分散注意。

    已经浑身没有力气。

    可炸鬼的痴迷占有欲早已满到溢出, 现在只刚刚开闸口。

    是一场近乎残忍的甜味折磨, 也是直击灵魂的虔诚仪式。

    时间久到似乎没有尽头。

    严丝合缝触碰相贴的同时,极冷的撼天力量钻入身体, 驱赶阴邪深海气息,顺着血液留至全身, 最终乖顺地溶解被吸收。

    麦叮咚抿着桃花瓣,紧绷身体扬起下巴,漂亮的喉结都在同时颤抖。

    身体和灵魂都是灭顶冲击。

    太怪了,就像整个灵魂被摆至高座, 虔诚的信徒高举双手,将所有的力量奉上。

    灵魂温养的心悸、青天白日的羞耻,让他几乎逃避地闭上双眼。

    入目只有草木,没有任何遮蔽的建筑。

    修长的手从身后伸来,重重地捏住下巴,将麦叮咚的脸转过去。

    眼皮慢吞吞掀开,他感觉口中花瓣被捏着取出,呼吸很乱,沾着桃花瓣边沿的银丝连着下唇。

    只分离很短的距离,男人唇贴上花瓣,俯身垂首,将拉长的银丝又压了回去,它在紧贴的唇瓣间隙再次化开,随后融入更为湿润的涎水中。

    时间确实没有尽头。

    甜腻的气息遍布地铁角落。

    播音的喇叭被掀开外皮,只剩下简陋的机械内部,电子音变得十分模糊,冰冷地播报列出下站到达地点。

    时巫醒的很早。

    他走至喇叭边上,俯身捡起喇叭外壳,沉默一阵,随后重重吐了口气,竟然抿着嘴角笑起来。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环视一周,只见迷茫醒来的乘客,不见麦叮咚和钟陌执。

    怨灵世界构造的幻境过于真实,还有不少人深陷情绪。

    “什么味道。”女子拉着把手,狐疑地张望。

    听到这话,别的乘客也寻找香气来源。

    最为奇妙的是,这味道虽甜腻暧昧,钻入鼻腔后却让人神清气爽,胸口郁闷消散很多。

    在不显眼的角落,一人双腿发软,撑着墙壁站着。他还未回过神,垂着头不断地喘气。

    “...先别摸我。”避开钟陌执的手,麦叮咚背贴墙缓缓蹲下,抱着膝盖费力地呼吸氧气。

    心理与生理的长时间侵略让他很难消化,味道浓的无法稀释。

    身上没有地方幸免于难,唇瓣、肩头、脚踝的肌肤麻的厉害。数次之后,炸鬼似是自知不可过度索取,边讨好地安抚啄吻,边转换方式纾解。

    手指穿过发丝,麦叮咚撑着额头。

    他很想看看大腿内侧和尾椎骨皮肤是不是破了。

    钟陌执在他身前蹲下,顺从却又固执地看着麦叮咚。

    “麦麦,我想亲亲你。”

    麦叮咚抬眼,“不要。”

    “好。”钟陌执抬手为他抚平眉毛,温声问,“感觉还好吗?”

    太阳穴已经不再胀的难受。炸鬼的力量怎么压抑克制都过于强悍,短时间塞入身体让麦叮咚先前难耐的厉害。

    他点点头,犹豫地:“我不希望你为我这样。”

    “我的平衡就是你。我愿意共享一切给你。”钟陌执指头探过去,不轻不重地为他揉捏可能被按的发酸的胯部,“但我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

    麦叮咚有一瞬间的失神,“你什么?”

    “我会太凉吗?”

    “什…什么?”

    耳朵边上悄悄了个词,麦叮咚脸腾地红起来,他猛地推开钟陌执,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时巫眼睛尖,跑过去,随后不解地捂住鼻子,“你…味道怪怪的。”

    不仅是气味,更是给人的感觉。

    前面是淡如温水的亲切,现在就是举手投足带着福泽气息。

    麦叮咚不吱声,抬起臂看了看。

    不是幻觉。手腕的桃木珠串断了,每一粒都变得透明,像是被吸收了一般。

    讹兽常他是不爱惜叶子的福树,庇佑这处庇佑那处,还为阿婆牺牲了嗅觉,才让祈福之力被禁锢,成人后气味很淡。

    可刚才亲密之后,他就像与炸鬼共处天平两侧达到平衡,各自气息都纯净许多。

    钟陌执走的很慢,静静站在麦叮咚身后,不去扰话。

    地铁运行平缓,没有人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时巫带着麦叮咚前进,寻找消除怨气的方法,钟陌执伫立在原地,阖眼休养。

    边上无人敢靠近,站在一米开外,又情不自禁地去看这位神秘的男人。

    他的气息很深沉。

    没有人知道,钟陌执舒展眉眼,喉结上下滚动,只是在等待体内残留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吸收。

    片刻之后,他才餍足地将注意力放至地铁之中,

    细细感受其中气息流动。

    麦叮咚有些急着出去,动作很利索地检查四周。

    “我看到炸鬼了。”切割开驾驶室座位下藏着的狰狞怨灵,时巫:“你走了以后,我在它的房间里使用视感看到的。”

    “他们见过。”

    “意思是。”麦叮咚竖起耳朵,“在那个时间点之后,然山真的接触过两任炸鬼。”

    “对。”

    握着锯齿挂坠,时巫有些犹豫地:“我看见它和黑雾同时湮灭,又重新滋生在深海。”

    麦叮咚屏息聆听。

    “你叫然山的人,找到了初生的炸鬼,将他锁在了海底。后来的画面很模糊,应该是然山离开了村子,我无法再从房间物品预知。”

    云里雾里。忽然,麦叮咚倏地转身,记忆的碎片拼凑了起来。

    那面可以重现过去的镜子里,他看见钟陌执沾着海水,在他的枝叶底下呆了很久。

    阿婆去世后,他确实消沉很久,陷入沉睡重新变回桃木。

    所以,然山早已存在,与上一任炸鬼同归于尽之后,趁早找寻到尚弱的新炸鬼,试图将他扼杀禁锢。新炸鬼狼狈逃出,机缘巧合躲在了桃木之下。

    只是一个陷入沉睡,一个还未生成意识,也就没有那段记忆。

    “我知道了。”了解清楚之后,麦叮咚莫名舒畅,对时巫点点头,“谢谢你。真的。”

    对方的感激真诚无比,时巫瞬间尴尬的视线闪躲。

    麦叮咚是为了寻找他,才主动来的怨灵世界,前面也是三番五次帮助他。

    他承认后悔了,竟然做了刺杀的冲动决定。

    时巫深深地叹了口气。

    列车颠簸几下,驾驶室门口站着一人。

    对方双手环胸,笔直靠墙站着,只直勾勾看着麦叮咚,不知把对话听去了多少。

    时巫傲气还在,在炸鬼面前还是气势消了大半。

    他挠挠脸,“我之前就想这件事,但车快到站,我怕不清楚。”

    “嗯。”钟陌执视线没挪动分毫,注视就快把麦叮咚烫伤,“麦麦,过来。”

    瞧着对别的完全没有兴趣。

    麦叮咚不动,不由盯着钟陌执的腿看,半天又转为看嘴,再看手。

    “过去干嘛?” 麦叮咚哪哪都被嘬的难受,见钟陌执愉悦之外没有一点不适,语气不善地:“这里还没检查完。”

    “不检查了。”钟陌执伸出手,“可以出去了。”

    “可以吗?”时巫皱眉,“这里怨气的流动像死循环。”

    钟陌执依旧伸着手,“有他在。”

    时巫扭过头。

    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一脸茫然。

    “列车已到站…请…备。”

    电流声过,广播声变得零碎。

    车停下,车窗外再次变成现实中的场景,不同的是,外侧的人类都是疲惫无比。

    “是我!”靠着窗户的人指着某个地方,颤声:“我在那里。”

    车厢里的人沸腾起来,推挤在车门向外寻找,无一例外都找到了自己的面庞。

    断断续续的音乐响起,每一节车厢的屏幕雪花沙沙。

    那些形容枯槁的人排成队列站在安全门前,望着深深的轨道,眼里没有一丝光。

    “是我自杀前的情景。”不知谁喃喃一句。

    “重来吧,什么都会好的。”有人,像是在鼓励外侧的自己快些跳下去。

    麦叮咚被带到门口,稍显无措地扭头。

    时巫看看沉静如水的钟陌执,又看看麦叮咚,:“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你的。”

    自觉把话的太忠诚怪异,时巫抿住嘴,刚想开口补救,边上的钟陌执摇头。

    “有我在,去吧。”

    麦叮咚扭回头,干脆利落地挤出门,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走到队列前侧。

    安全门滴答开启,为首的人穿着叛逆,一言不发就要跃下轨道。

    胳膊被拽住。他扭头,只见一个俊朗温和的人摇摇头。

    “不跳。”

    阳光般的暖意笼罩着,清新的气息叫人心里熨帖。

    受了蛊惑一样,他忽然开口,喃喃问道:“会有人真的爱我吗?”

    “会的。”对方点头。

    半晌,他竟然表情鲜活一些,脚从安全门内收回,转身离开了队列。

    车厢里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浑身一抖,冒着虚汗看向手心。

    “我不理解。”少年迷惘地看着四周,“我好像也没那么绝望,为什么一定要死。”

    怨灵世界本就由绝望构建,是永远走不出去的深渊。

    只要萌生“再试试”的冲动,就能摆脱控制。

    安全门边上的年轻人带着蓬勃朝气,吸引着他人目光。

    模糊之中,他们似乎瞧见了葱郁的祈福之木。

    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寄托心里压抑的期望。

    队伍已经到了末尾,最后的妇人身着红色毛衫,主动停下脚,扬首问麦叮咚:“不跳的话,会回现实世界吗?”

    “会的。”

    “可是。”似乎不常走路,腿部细的过分。她长叹一句,“回去,我又是那个疯子。”

    不待麦叮咚话,她自顾自地:“他爸爸去世的早,我对他很苛刻。

    “偏偏他非能看见鬼怪,成天些胡话,总和些奇怪的人见面。”

    “我也是病了,把他关在橱柜里,不给吃不给喝,只想叫他乖点读书。”

    “我殴他。”妇人掩面而泣,“他越能用些奇怪的力量,我就越要闹。”

    “他后来变得好乖,只会顺从我。当我意识到错误,我已经彻底病了,变成个脑袋不正常的神经病。”

    麦叮咚不出话,只能递出纸巾。

    红色毛衫沾着泪水。

    忽然,协会发的短信浮现在脑海。红色毛衫、妇人莫名熟悉的轮廓,麦叮咚意识到,这位妇人,极大可能就是苟糖走丢的母亲。

    她自杀了。

    “阿姨…您。”

    “你和他很像。”妇人放下手,颤声:“你也看得见鬼怪吧?”

    麦叮咚重重点头。

    “都是好孩子。”

    完,妇人含泪的视线勾勒着麦叮咚,似乎是触动了记忆,泪水决堤而下,她迅速地跑离安全门,消失在雾气中。

    车站变空,没有人跳下。

    呆愣许久,麦叮咚走回地铁,没找到妇人身影。

    他忙掏出手机想要编辑短信通知苟糖。半天没发出去,才意识到还处于怨灵世界中。

    世界开始崩塌。

    心里很乱,麦叮咚一言不发站着,等待时巫和钟陌执做接下来的事情。

    身边光线变暗,麦叮咚恍惚抬头,才看见不少人围拢过来,

    “可能有些唐突,但是可以认识你吗?和你话很舒服,好想和你聊聊。”

    “我也想。”

    “拜托了,我也想。”

    麦叮咚有些无措。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为人祈福。

    对上钟陌执鼓励的视线,麦叮咚抿抿唇,浅笑地给出一个地址,“平时我会在这里的。”

    不等多,列车摇晃抖动,金属皮陆续脱落掉下,世界摇摇欲坠,最终——

    “啪”

    在钟陌执一道清脆的击掌声中,一切炸成烟灰。

    就像从修女世界脱离的那样,活人同时从半空凭空出现,一个一个地摔在地上。

    以为是不心碰到新闻里的怨气世界,地铁站走动的人连着尖叫后退,潮水一样跑了干净。

    对面列车同时到达,熟悉的公文包男子拎包下车。

    眼角红色飘过,麦叮咚拉着时巫的胳膊,“看好苟糖的妈妈。”

    随后,他连忙往对面跑去。

    时巫条件反射地就照做。

    “谁?”公文包摔在地上,男子扭头。

    麦叮咚用力地捉住他,磨磨牙,“为什么你能走出来?交代清楚。”

    两只脚轻轻点在地上,比起其他人摔下的狼狈,钟陌执轻巧地落地,杀神一般站在麦叮咚身侧,叫公文包男子大气也不敢出。

    作者有话要:  (●^З^●)cherryboom~

    问:你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是?

    麦麦双手合十回忆:和阿婆一起吃的汤圆!

    杀神摸摸下巴:二十分钟以后的东西。

    问:你最想延长到永久的时间是?

    麦麦:谢邀,考试的两时。

    杀神: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