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棺材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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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平川,你在吗?”

    少女银铃般好听声音响起,几分天真无邪率直,和肆无忌惮。

    想来平日在家是个被宠着的。

    岳平川从红木棺材里爬起,没错,他的确是从棺材里爬起来的。

    少女没有半分惧怕,反而迎上来。

    “真是个傻子,这次又是棺木钉到一半,就累到睡过去?”

    岳平川不置可否点头,没做太多解释。

    他起身,整理灰白色衣袍,少年脸上似是见惯大是大非般,波澜不惊。

    “你陪我话呗。”程妙拦在少年前面,挡住他去路,托腮嬉笑看着他。

    少年摇头,依旧沉默不语。

    他并非哑巴,只是不喜与人打交道。

    将棺材盖合上,又把一沓沓纸钱分门别类置好。

    父母去世的早,少年一人早已习惯孤独和撑起家业。

    这间棺材铺子,就是岳平川的全部。

    临近年关,来买纸钱烧的人家愈来愈多。

    十里八乡,就他们岳家这么一间棺材铺子。

    生意自是好得很。

    只是,人们总是忌惮鬼神,向来不敢在棺材铺子里多逗留,更别提与他多讲上两句话。

    但凡事总有例外,那个同村程家的丫头,这半年来总喜欢跑来他这棺材铺子找他唠嗑。

    “上次去严州城买的新布料,碎花布匹很好看的!”

    “娘要给我做成冬月夹袄,当做过年新衣,等年初一我来找你,给你看看啊。”

    “还有啊,村里这两日有不少趣事,有人在东头河里摸出娃娃大的胖头鱼”

    很聒噪。

    这是岳平川对程妙的第一印象评价。

    可不知何时,他习惯身后总跟着条叽喳不停的尾巴。

    岳平川忽的顿住脚步。

    他望了望程妙脸色,特别看向她眉间印堂。

    欲言又止。

    岳平川从来不喜与人深交,他生来就是三缺五弊的命数。

    他总觉得,身边拥有过的一切,都将不复再来。

    比如爹娘,还有幼时养过的大黄狗。

    或许从一开始,没有相识,便没有离开时候的痛苦。

    这些年,他总一个人,也习惯一个人。

    “你不是,要好的姐妹从严州城回来,你今日要去看她?”

    岳平川到底没忍住,开了口。

    程妙不以为意撇撇嘴,有点失望,还以为岳平川这个闷葫芦要问那件事。

    “上午去找过兮丫,她啊叫我这两日都不要乱跑,有劫难。”

    “对了,兮丫明日上午要去我家看我。”

    “我就不能来找你玩了。”

    岳平川愣神。

    劫难?

    “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见岳平川不讲话,程妙愈发愠怒。

    她多么期待,他能主动问起那件事。

    岳平川见她虎牙咬的嘎吱作响,突然‘噗嗤’一笑。

    “都要及笄的姑娘家,怎得还将‘玩’字挂在嘴边。”

    “你!”程妙攥紧粉嫩拳头,丝毫不用怀疑下一秒这拳头就会落在岳平川脸上。

    可岳平川太高,她踮起脚尖,好像也只能面前勾到他的下巴。

    “别动。”

    岳平川忽的俯下身。

    程妙屏住呼吸,瞪着好奇的鹿眼睛,他这是要做什么?

    岳平川伸,似是从程妙发髻间摘下什么。

    “呐。”

    程妙望向他的掌心,是一片枯黄如槁的树叶子。

    “过完年开春,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爹娘,女儿家到及笄年纪,都得嫁人。”

    程妙低着头,眼眶泛红。

    “嗯。”

    她听见来自头顶的轻淡缥缈应声。

    “我爹娘想让我嫁在同村,最好是门当户对的农户家里。”

    “你爹娘是为你好。”

    男子轻描淡写声音继续飘来。

    程妙攥紧拳头,冷哼一声,“你真的没有半点想法吗?”

    岳平川一愣,旋即摇头。

    “你是全天底下最可恶的大混蛋!”

    程妙眼泪‘唰’地彪出,捂着脸从棺材铺子跑出去,跑远。

    岳平川下意识要追,却在脚步迈出半只后,猛地停驻。

    想法吗?

    他,是有的。

    可——

    岳平川环顾四周,入目是各式棺材纸钱。

    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个开棺材铺子的?

    何况,大牛村谁人不知?程妙那是程家心尖宠女儿,上头五个哥哥都好生宠溺的主儿。

    程家父母哪里能看得上他这种人?

    而令岳平川心烦意乱、困惑于心的,不止如此。

    岳家棺材铺子,是好几辈儿前就传下来的祖业。

    可岳家老本行,其实是算命的村里神棍。

    程妙经常来棺材铺子找他玩的第二个月,见他帮着配阴婚的合八字,便好奇的央求他也帮自己瞧。

    岳平川给程妙看过,那是年少早夭的命。

    他黯然失色摇头,程妙的婚事,怕也成不了。

    从相识的第二月开始,他便知,与这铃铛般美好的少女,见一面便是少一面。

    就好像幼时养的大黄狗般。

    或许她离开的那日,他会难过。

    岳平川忽的捂紧心口。

    奇怪,为何会这般痛?痛来的这般快?

    为什么眼角会有眼泪落下?

    明明他早就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平静不惊。

    或许,是女孩和大黄狗,本身就存在天壤之别吧。

    程妙哭着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间,连下午饭都不肯吃。

    冬日天黑的早,农家地里也没活儿,大牛村多数农户家,都是一天两顿饭。

    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程妙是家中最的女儿,爹娘健在,哥哥们又都身强力壮。

    除去最的五哥外,都留在村里,各个是一等一的种地好。

    得知程家要嫁女,这两日媒婆们就差把门槛踏破。

    十里八乡有适龄待娶亲的农户家,几乎都托人来媒。

    不过程家将标准卡的死死,须得是同村不,还得年纪及冠,又得二十二以下。

    程妙听着外面媒婆们浮夸的辞,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想嫁那些人。

    她已心有所属。

    便是半年前,在她去道观祈福回来路上,迷路又遇歹人时候,那出将她救下,还将她顺道捎回大牛村的岳平川。

    可想到爹娘与哥哥们,程妙觉得自己不顺着他们心意嫁人,似是又对不住他们。

    要是她跟五哥一样,是个男子该多好。

    便可以学着五哥去参军。

    起五哥,程妙几分心酸。

    她五哥,一年前就离家,是要闯出一番天地。

    别人不知,她是知道的,五哥是心悦兮丫的。

    可怜五哥一定不知,他才走半年,顾家转头将兮丫卖与别人家做童养媳。

    程妙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着,房间门被敲响,她娘关切声音响起。

    “妙丫头,你外婆同村人捎信来,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