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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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临羡心虚,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谁知道哪来的疯女人,晦气。”

    得知陆云川被下.药后,盛延的脸色异常难看,恰好御林军押了个女人来,正是金燕楼的老板娘,花 名妗如。

    妗如徐娘半老的年岁,风韵犹存,纤柳之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陆云川虽气力不足,目光却锐利,盯着她,晈字比平日低沉了些,“吧,方才那是哪位姑娘?身 手挺俊,哪来的?”

    妗如知道这位爷的脾性,又烈又凶,抽搭着答话:“回大人,那......那确实是咱们楼里的姑娘,花名

    锦簇,这,这是她爹卖她进楼的。”她着,余光瞥见了遍地血迹和锦簇的尸首,脸色又白了几分,吓得 哭道:“这......奴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陆云川瞧她,脸上尽是冷色,“刺客既然是你们金燕楼的姑娘,楼中人各个都脱不开嫌 疑,盛都尉,金燕楼的姑娘一个都不能少,都请去狱中走一遭。”

    御林军在陆云川眼中虽是没上过战场的软猫,但也不至连几个女人都奈何不了,于是四下都响起了 女人惊慌失措的哭叫声。

    平日动听婉转的声音一齐哭闹着,金燕楼眨眼成了麻雀窝。

    陆云川本就因药性而浑身无力,头脑也晕沉,此刻耳边叽叽喳喳,听得心烦。今日是他留了个心 眼,也是陆临羡马失前蹄,否则今日凭这酒,此番杀局不准还真是要让他交待在这儿。

    “今日游谨当值。”陆云川阖眸掩去倦色,“盛都尉,劳烦派两个兄弟送我回府,人犯且先交由刑部 沈霖大人审理。”

    盛延应是,刚欲唤人来,陆临羡却凑了过来,:“堂哥,也不必如此吧......怎能因一个刺客,就定

    了这诸多娘子的罪?”

    言辞之下,很是惋惜。

    陆云川掀眸瞧他,反问:“那你觉着是哪一个,指出来瞧瞧?”

    陆临羡面露为难。

    陆云川心中暗嗤,面上倦怠甚浓,却情真意切道:“今日我遭暗手,你又险遭毒手,宁可错杀怎能放 过,盛都尉,今夜在金燕楼内无论姑娘还是客,都带走!”   他扫了眼围在陆临羡身边的几位,:“除了刑指挥使和陆二少,剩下的都带回去审。”

    “哎…”

    陆临羡还想什么,盛延已断他,吩咐人送陆云川先回府。随即对陆临羡抱拳,道一句失礼,便 当即带着莺莺燕燕们转身出门。

    陆临羡满身狼狈,华贵衣衫沾满了尘土,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不定。

    刑尺犹豫半晌,斟词酌句地想着,面色复杂地道:“陆二少......那咱们......”

    “咱们什么咱们?”陆临羡怒吼,一脚踹上倒了的桌腿,气急败坏,“今日是怎么回事?! ”

    “这......”刑尺顿了顿,脸色也有些沉,“那疯婆娘直冲着二少来,下手诡谲狠辣,分明是杀手路子,

    咱们给陆云川摆这场席,竟险些叫旁人做了一把黄雀。”

    “黄雀?”

    陆临羡怒而反问,脸色难看得很,“这哪里是黄雀,分明是直晃晃地让人家给算计了!这席可不是摆 给陆云川的,那是摆给我的!”

    “那......”刑尺犹豫道,“不如就让刑部去查,也好查出到底是谁想害您。”

    “查什么? ”陆临羡脸色像是浸了墨一样黑,无声骂了句这蠢货,“今日我等布局目的是什么?那药 又是谁下的?查来查去,查到咱们头上来?”

    刑尺一哽。

    鸿门宴是他们设的,药也是他们下的,虽是算让陆云川死在个女人身上,可谁料想女人是有 了,结果追着陆临羡杀呢?

    陆临羡自娇生惯养,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可今日这亏却只能落牙齿活血吞。

    他是怕陆云川的,纨绔公子们平日无事,便喜欢听些闲事,有关于陆云川那些神乎其神的传,他 知道的比他哥和爹还多,他急着杀了陆云川,就是因为惧怕。

    陆临羡胸无大志,不像爹爹和兄长那般高瞻远瞩,他极其贪恋眼下的富贵快活,自然怕这个远道而 来的悍将扰乱他锦衣玉食翻手云雨的生活。

    他必须死。

    陆临羡恶狠狠地想,他爹才是这邑京的天,他想要人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   而另一头,面对满狱衣衫不整哭唧唧的男女,沈尚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青楼遇刺,还命巡查的御林军将整个青楼搬到了刑部来,好个陆云川,可把他能耐的不行了。

    刑部衙门点灯熬夜地审案,陆云川倒是借药性舒坦沉眠。

    次日一早,陆云川头疼欲裂,早早内阁便派人来叫,他收拾妥帖过去一瞧,内阁三位重臣皆在,沈 霖也顶着青黑眼圈在这儿候着,然而陆云川甫一进门,入目的是极其清艳的月白色。

    明挽昭也在其中,坐姿很是乖巧,见他来了便弯起眉眼笑了笑。

    见陆云川瞧着皇帝,苏晋淮解释道:“方才齐总督送陛下过来,陛下听听也无妨,昨夜刑部一夜未 眠,将犯人逐一审了一遍,此案同陆阁老与陆指挥使皆有干系,肃川啊,你来。”

    沈霖满面的倦色,只觉着鼻尖还是那混杂的脂粉香味儿,他强起精神,道:“花名锦簇的刺客姑 娘,一年前进金燕楼,金燕楼上下皆知,她是被父亲卖身进来的,卖身契上写着阿锦之名。”

    “这姑娘能歌善舞又生得漂亮,从入楼至今本本分分,连接客也不曾闹过,妗如她极其省心,谁料 想昨日陡然发难,无人知情。”

    “而陆指挥使被下.药一事......”沈霖摇了摇头,想个哈欠,又忍住了,于是眼眶微红,道:“尚无

    进展,皆不知。”

    陆云川头疼,也有些蔫,指腹轻揉着额角,缓缓道:“这女人想必是盯了许久,今日见我遭人算计 才贸然出手,至于药是哪个下的......”他微妙地停顿片刻,轻轻:“若是此刻,她既能给我下.药,又为

    何不干脆给全桌都下了药,无人拦她耽搁时间,昨日陆二少可就悬了。”

    沈霖颔首,“正是如此,不下.药令你们难以还手,她若是下毒岂非来的更方便。”

    “除非一一”陆云川一顿,余光瞥向陆佐贤。

    沈霖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啊。”陆云川冷冷道,“昨夜有两拨人,给我下.药的,与想杀陆临羡的,并非是一个人,甚至 更不是同伴。”

    “也有此可能。”沈霖沉呤片刻,又道:“金燕楼的人都没问出什么,连带着送来的其他人也是,还 有__今日早上,朝中已有几位大人来寻下官要儿子了。”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逛花楼总归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结果在闹得满城皆知,朝廷官员吃花酒让人捉进了狱中,还 将整个金燕楼都给搬刑部内了,于是闻言之人不由感慨,陆云川果真是个煞星。

    君不见,逛窑子都能逛死人。

    今早朝时,沈霖就遇见无数与此事无关的同僚戏谑,都他刑部大狱跟开了个青楼似的,还笑言 现下进刑部来不来得及。

    唯有陆云川这个逛花楼的神色自然且坦然。

    “什么......”皇帝忽然怯生生地幵口问,“是花楼?”

    陆云川:“......”

    这个问题就......

    对着皇帝那单纯无辜的模样,陆云川不出口了。

    沈霖神色自然,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接着:“若仅是这一个刺客便罢,下官只怕没了这个又来哪 个。锦簇在金燕楼一年,凭她的身手何以做个舞姬?”

    “她忍了这一年,只为今日刺杀一次陆家二少,这其中定有蹊跷,更甚者,此女身后或有旁人指 使。”

    “沈尚书言之有理。”陆佐贤,眼神却瞄向了陆云川,“此女拳脚功夫厉害,昨日若陆指挥使不曾 遭人算计,或可将其生擒,倒是巧了。”

    陆云川心,这可不是巧,您儿子自作自受,石头砸脚上也怨不得旁人。

    沈霖长叹,“只是审不出个结果来,锦簇从何而来尚未可知,卖身契上也只写陇南宓人,若严刑之 下也不怕逼不出实话,可人太多,审下去得耗费些时日。”

    “那也得审。”陆佐贤沉声,儿子险些遭人刺杀,他自然不肯退步,“京师都城,天子脚下,岂容娼. 妓放肆?! ”

    沈霖瞧了眼苏晋淮。

    他其实不大想审这案子,那刺客明晃晃冲着陆氏去的,口口声声着权臣窃国,未能救下人沈霖已 十分郁郁,又怎能再下狠心去严刑拷金燕楼的姑娘。

    敷衍陆佐贤便罢,可偏偏这里头还捎带着个陆云川。

    苏晋淮又一言不发,沈霖也前后为难。   两相僵持,陆云川听得头比之前还疼,他抬眸,恰好瞧见皇帝倦懒地了个哈欠,于是便和一双 湿漉漉又空落的眼眸对视了。

    明挽昭今日像是有些精神不济,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倦色,与他对视时还悄悄眨了下眼催促,意思 是:还不能走么?

    陆云川失笑,给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道:“案子是刑部的,别的我不管,就是想知道药是 哪来的,沈大人按规矩来就是,该怎样就怎样,无需顾虑我。”

    这话得十分通情达理,然而按规矩来本身就是个场面话,言下便是告诉沈霖,我就被下了个药, 您该怎么查怎么查,不必为了我对陆佐贤客气。

    沈霖会意颔首,“陆指挥使且放心。”

    他懒得再应付陆佐贤,索性起身道:“刑部案子积压入山,下官不便久留,金燕楼一案必定仔细斟 酌,下官告退。”

    陆云川也跟着起身,“若是无事,下官也告退。”他偏首瞧向天子,眼里涌出几分笑,“陛下可要臣 护送回宫?”

    明挽昭当即起身,点头如鸡啄米,“要的!”

    苏晋淮深深瞧了眼陆云川,不置一词,待人都走后,才借口御史台公务起身离幵,刑烨便也对陆佐 贤一礼告退。

    “苏公。”刑烨快步追上苏晋淮,与他并肩而行,问道:“苏公方才怎么不话?”

    苏晋淮叹了口气,:“讳之啊,你瞧陆沉松,像不像齐温峤?”

    刑烨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沉思了片刻,才道:“不好,齐总督他......”他一时想不出怎么,

    顿了半晌,才叹,“齐总督待先帝之心,世所罕见,这么瞧来,当年齐总督入京做了安乾爷的伴读,与现 下的陆指挥使有几分相似。”

    “不过也好。”刑烨继续,“齐总督必然誓死护着陛下,若再能得陆云川鼎力相助,未尝不是件好 事。”

    苏晋淮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仍旧莫测,叹了口气没话。 这样一个愚钝痴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是个什么好事?   陆云川将天子送回了麒华殿,瞧见院中等着的太监有些面熟,再一想,这不就是伺候安喜监工城 墙时的那个太监。

    白檀素来都聪明,捧着安喜,也对陆云川卑躬屈膝,见他来了当即跪地行礼道:“奴婢参见陛下,见 过指挥使大人。”

    然而明挽昭显然不大喜欢他,往陆云川身后站了站。

    陆云川轻拍他腕安抚着,睨了眼白檀,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见安公公?”

    白檀规矩答话:“秉大人,今日安公公并未进宫伺候。”

    这阉人还真当宫中是他家了,差事想当便当。

    陆云川不可置否,带着明挽昭入殿去,天子又兴致勃勃地将他的箱子扯出来,里头堆满了刻字的 木牌。

    “做什么? ”陆云川不解其意。

    明挽昭没答,认认真真地翻找了半晌,又郑重其事在桌上并排摆出了三个字,他一瞧,不由愣住, 那桌面上摆的正是他陆云川的名。

    “我以前不会写字,父皇教我拿这个,摆出来他便知道我要什么了。”

    天子垂着眼,轻轻缓缓地着,却又藏了半句话不曾出口。

    你可知我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

    昨天没来得及,今天合并成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