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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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布早知凌阳关难,当年他父亲便是止步在此,有来无回。但他着实未将大梁天子与此地兵马放 在眼中,所以才会应下乔自寒的提议,驻军凌阳城外,诱出邑京护城军,再让乔自寒趁虚而入。

    乔自寒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哲布多年前从邑京买卖幼童,他要在大梁的土地洒满钉子。也正是 那时见着了乔自寒。牙婆拐来的孩子几经倒手,那封亲笔信始终留在乔自寒身上,哲布一见便知这是颗 用得上的好棋。

    他们两人早已签下文书,乔自寒登基为帝后,割让陵西六城昱北四城。到时君臣离心,大梁必定溃 不成军。

    但哲布着实没料到,大梁那被当了二十年傀儡的孱弱天子竟然这么能抗,没有陵西的兵马和陆云川 这员猛将,他还是将凌阳关守得密不透风。

    沙戈兵不要命地攻城,那他明挽昭就不要命地杀出来,大有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陆云川的兵马已在路上,哲布清楚,他不能再拖了。

    “耗得差不多了。”哲布在混战后方远远瞧着,伸手唤属下拿来一把月牙背刀,沉声下令:“围杀大 梁天子,明日入夜前,无论如何都要进关!”

    夜幕深沉,哲布的命令传到了战场上,还守在营地的沙戈兵近乎倾巢而出,凌阳关外,原本势均力 敌的战局瞬间逆转!

    明挽昭听见马蹄声靠近时心便蓦地悬了起来,他一剑将眼前沙戈骑兵从马上挑了下去,原本白净如 玉的面颊上沾了血点子,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当即唤道:“回城!传令回城!”

    大梁兵马且战且退,但哲布已率军冲入战局,夜色中根本瞧不清谁是谁,只能依靠衣装分辨敌我, 厮杀声夹杂着惨叫,有人还不待反抗,便生生被沙戈的马蹄踏成了肉泥,明挽昭只能听得无数嘈杂声, 他抬目望去,只能瞧见刀剑扬起时刹那的寒光。

    沙戈军从城门处包抄而去,他们没带攻城的撞车,而是断了大梁军队回城的路。

    明挽昭率军退避,正撞上了守在城门前的哲布。

    即使周遭厮杀混乱,明挽昭也敏锐察觉那道充斥杀意暴虐的眼神,他顺着瞧去,看见了高坐在马背 上虎背熊腰的男人。

    哲布想要围杀大梁天子,自然不会让旁人搅局,齐雁行正被困在远处,甚至都没发觉退路已被堵 死。

    ”大梁天子。”哲布策马上前,他的马极快,刀也快,话音刚落,那锋利刀刃便从明挽昭脸颊处划 过。

    明挽昭堪堪避开,鬓角一缕发随风而落。

    他动作也不慢,才躲开这刀,哲布的马便绕他一圈,从侧方一刀扫向乌玉雪的腿,明挽昭猛地一拉 缰绳,乌玉雪嘶鸣出声,两腿高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马背上的功夫,明挽昭不是哲布的对手,紧随而至劈向他后背的第三刀,他只得弃马。

    栽落在地的刹那,肩头不知磕在石头还是那处,剧痛蓦地蔓延至指尖,几乎刹那右臂便麻木地失去 了知觉。

    明挽昭不敢耽搁,在地上滚了两圈便匆忙起身,左手抄起云溪,他摔得不重,但右手此刻与废了无

    异。

    “保护陛下!”

    有人瞧见明挽昭被逼落马,当即嘶声喊道,明挽昭周围剩下的大梁将士不要命般朝他靠拢而来,将 他护在中间。然而在沙戈军的围杀迫近下,守着明挽昭的将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城外徒生变故,闻戎绍自然也难安枕,他匆忙上了城楼,俯视须臾,见明挽昭已遭围困,心知耽搁 不得,当即下令道:“开城门!随我出城接应陛下!城中剩下的檑木滚石统统备好!”

    凌阳关城门大开。

    明挽昭怎甘任人宰割,他左手持剑,从重重保护中杀向了沙戈军,他左手剑和右手剑一样灵活,生 死关头,哪里还顾得许多,恰逢闻戎绍带兵冲出,震声道:“快救陛下!”

    恰至此时,齐雁行也已杀出条血路冲到明挽昭身侧,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分不清是谁的。明挽昭本 就师承于他,两人默契,加之闻戎绍在外支援,硬是从哲布的两重封锁中撕出了条口子。

    “拿弓来!”哲布狠声暍道,取来弓箭,丝毫不做犹豫,将箭矢瞄准了将要逃离的猎物。

    他蓦地松了弓弦。

    那一箭来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闻泊京正要拽明挽昭上马来,箭矢便蓦地自他后心穿胸而过, 滚烫鲜血顷刻涌出。

    闻戎绍一施力将明挽昭拉上了马。

    “今日受伤的不是陛下。”齐雁行双目赤红,低声了句便转过身去,他竟没准备回城,暍道:“闻

    戎绍,你是闻湛的儿子!守住凌阳关!”

    闻泊京一愣,随即明白了齐雁行的意思,他怔怔须臾,随即猛地驭马往城中跑。

    明挽昭素来是能忍痛的,他忍着喉间的血腥,云溪剑不知掉落在哪,耳边都是风声,什么也听不真 切,他攥了下闻泊京冰凉的护腕,艰难道:“叔...”

    闻泊京回头瞧了眼手持银枪的齐雁行,没敢再看,也没答话,一言不发地策马冲进了城门。

    明挽昭伏着身,用尽气力回头瞧了眼,从缓缓合拢的城门缝隙中往外看,天地都陷入漆黑的浓墨之 中,唯有刀剑上淬着冷冽的月光,亮的令人心寒。

    他恍惚间不是身在战场,而是回到幼时,宫中风云诡谲之际,齐雁行趁夜教他习武,他在院中两只 手轮着挥剑,齐雁行和明容昼并肩立在檐下瞧着他。

    星月满天,不知何时,一朝一夕间,这些便都是过去了。

    闻泊京进城后,带着明挽昭直奔主帐去。叶梓安正等在帐前,来回踱步,瞧见马背上满身是血的明 挽昭时,脸颊血色顷刻间褪尽,哆嗦着问道:“这...怎么回事?”

    “知沅,陛下受伤的消息不要外传。”闻泊京来不及多,只能郑重其事地了这么一句,“救活 他。”

    “戎绍!”叶梓安唤了声,却又哑然无语,定定瞧了他片刻,忽然:“我在这等你。”

    闻戎绍已将明挽昭交给了亲卫,重新翻身上马,他没话,转头便奔向战场。

    凌阳城后是封白露的人,他们没有退路,闻泊京心里清楚,凌阳关必须守住。大梁的君主,他的心 上人,都在这座城中。

    闻泊京带兵从城门处再杀出来时,哲布也是一惊,他本还算强行攻城,却不想竟有人自投罗网。 然而那人根本不与他废话,提刀便杀了过去。

    三十年前,闻湛在凌阳关前背水一战,至死也没让北疆人过关口半步,而今日,闻泊京一样要死死 地守在这里。

    东方天际熹微已现,凌阳关外战况正酣,军帐中,没人瞧见被闻泊京送进去的是大梁天子,叶梓安 在帐中替他拔了箭,那箭擦着肺腑而过,险之又险,随被刺了个对穿,但到底没真伤着心肺。

    与这一箭相比,明挽昭身上其他的伤便不值一提,叶梓安丝毫不敢分神,一块块被血浸透的布帛被 仍在一边。

    敷药包扎后,明挽昭仍旧意识不清,叶梓安往他口中塞了参片,随意擦了擦冰凉双手上沾的血迹, 便坐在一边发呆,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醒...得快点醒啊,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您要是不醒,把我 师父从坟里挖出来也没用了...”

    乔自寒虽然还没封号,但有封白露和南府军在,他便已要替陛下上早朝了。龙椅旁安置了把椅子, 乔自寒穿着常服坐在那上头。

    群臣不认他这个皇帝,自然也敷衍,早朝没什么好议,但戚令雲却上了两道折子,弹劾的是当朝刑 部尚书与户部尚书。

    弹劾二人未有证据,便在狱中严刑拷皇嗣。

    乔自寒将手里拿着折子,漫不经心地便吩咐人当堂将沈霖和苏景词的官袍除了,押进大狱。

    刑烨脸色难看,连忙出列道:“便是要查,也该是由大理寺来查!”

    乔自寒走这一遭明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怎会当真将人交给刑烨,笑道:“陛下还没还朝,审不 得,且先关着吧,待陛下回来再。”

    一句话将刑烨噎住。

    直到早朝散去,叶澹然和刑烨一道去苏府。

    “苏公,乔自寒这厮必定是不安好心!”叶澹然急得要发疯,他亲弟弟此刻尚在凌阳关,可偏偏消息 如今都被截得滴水不漏,谁都晓得凌阳关如今腹背受敌有多凶险!

    刑烨也恨恨道:“他竟随意便将肃川和韫玉拿进诏狱,苏公,他有兵马在手,我等可该如何是好

    啊?”

    一个是门生,一个是独子,苏晋淮怎能不担心,他緘默良久,如枯树皮似的手紧攥着桌沿,半晌, :“处事激进,难成大事...罢了。”

    刑烨和叶澹然都怔住。

    “你们去吧。”苏晋淮垂着眼。

    “苏公......”刑烨还想再多言,却见苏晋淮摆了摆手,便止了声,长长一叹。

    待刑烨与叶澹然走后,苏晋淮才扶着案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