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交叉线(三)
半夜周雄揉着眼睛起来上厕所,因为不是在自家,他在走廊上迷瞪了一会儿才摸着厕所的门。出来时他听到了斜对面主卧里的动静,一开始以为是谁呼噜,后来才发现不是。
周雄揉了揉耳朵,贴着墙根心翼翼地挪了几步——虽然他不排斥同性感情,尤其跟阮杞这么多年好兄弟,对阮杞的性向他早习惯了。可亲耳听到这种亲密的事情,内心还是有些别扭的。
他心挪回客厅,抱着被单在黑暗里发了会儿怔。一时感慨感情这事或许真的不分性别,跟有没有病也没啥关系;一时又感慨眼下要谈个正儿八经的异性恋爱都如此艰难了,更别提是同性。
这日子,都不好过啊。
周雄的脑袋瓜里难得伤春悲秋了一会儿,也替阮杞忧虑了一把,随即又困得不住哈欠,倒在枕头上很快睡去了。
日子平淡无波地往前走着,金老板快回来时,江城出了一点插曲。
事情发生之前,周诩提着自己做的蛋糕、蛋挞、买了点水果去阮家做客。最近两家走动得频繁,阮妈妈对斯文有礼又能干的周诩很是欣赏,期盼着自家儿子跟着对方能学点好,于是也常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
一来二去的,周诩对阮家就熟悉了起来。
阮爸和阮妈是经人介绍结婚,这在他们那个年代是很普遍的事情。一开始阮妈家里不太乐意,老爷子不太看得上阮爸,觉得家境不是太合适,但介绍人是远房亲戚,他们也不太好直接拒绝。
本想着先让两个年轻人处处,走个过场就找借口回绝了,哪料阮爸还真的上了心,每天风雨无阻接送阮妈上下班,周末时常主动探望老两口,还总提着水果、牛奶之类。
那时候这些东西都不是便宜货,阮妈家愈发不好意思开口拒绝,这一犹豫,两个年轻人就已要谈婚论嫁了。
老爷子下了狠心,找阮爸聊了一宿,大概意思得明白,无非是担心女儿嫁过去过不上什么好日子,被柴米油盐拖累,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家里环境还是不好,对大人对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实际上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差不多,万元户统共就那么几个,镇村里彼此就更是半斤八两了,谁也别看不起谁。
但人只要想找借口,那有什么难的?倘若真看得上你,家境再差,那也能夸出朵花来。
阮爸深知这个道理,没替自己辩驳一声,转头就发奋创业去了——毕竟得再好再动听,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有用。
阮爸自身又是个不擅花言巧语的人,为人实诚得很,否则早期创业也不会被骗得几乎要抵光了家产。
阮妈本对这事心有不满,但到底是被全家给劝住了。此时家里人要再给她介绍别人,她果断地拒了,是想再等等看。
没想到这一等,还真让她等到了。
阮爸带着聘礼回来时,虽店还不成个气候,但他的所作所为终于动了老爷子。
人穷不可怕,就怕志短。阮妈偷跑出去和阮爸见了面,回来后就认定了男人,老爷子终于松了口,这才让阮爸抱得美人归。
饭桌上,阮妈笑眯眯的,声道:“别看你叔那个样子,心里在意的事啊他从不会出口,只会闷头去做。人笨得很,一根筋!”
阮杞刨着饭,转头朝餐厅外看了眼,老爸还在跟客人什么,手里抱着个铝制饭盒,没跟他们一起吃。
阮妈话锋一转,就道:“这点阮真是比不上他爸,你,他爸那么沉得下来的性子,阮怎么就没学到一分?这天天游手好闲的……”
阮杞黑了脸:“谁游手好闲了?!”
周诩听得津津有味,连菜都忘了夹,吃着白米饭道:“叔叔阿姨感情可真好,阮杞有福气。”
阮妈被夸得面色红润,在桌下踢了儿子一脚:“听听,周都你有福气,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成天跟你爸闹……”
“我没有啊!”阮杞低声咕哝,不想让男朋友知道这些事,“还不是他老找我麻烦……”
“你要是争气些,你爸也不至于这么操心。”阮妈翻个白眼。她长得很秀气,有些南方人的温婉,但气势又很强,有典型北方女子的豪迈、洒脱之感,有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怎么往心里攒,不会为难自己。
周诩和她相处时很放松,没有那种和长辈一起的拘谨感觉,心里忍不住想:阮杞是像他妈妈的。
阮杞给周诩挑了肉,被老妈当面数落,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感觉面子下不来,黑着脸道:“吃饭吃饭,别老我了,怎么什么都有我的事儿啊!”
他又给周诩挑了块鱼肉:“吃鱼!别话,心鱼刺!”
周诩忍笑,不话了,低头吃饭。
阮妈啧了一声,又在桌下踢儿子的脚,被阮杞躲了开去。
吃完饭,阮妈出去帮丈夫做事,周诩跟着阮杞进了他的卧室里。
一进门,阮杞就从背后将人抱住了,大狗似的将下巴放在男人肩膀上,蹭了蹭:“每次让你来家里吃饭,我就不得安生,我招谁惹谁了?”
他又道:“你让我感觉回到了学时代。”
周诩听得好笑,回头看他:“怎么?”
“学渣好不容易交了个学霸朋友,请来家里吃饭,家里人忙着夸学霸,数落自己孩子,还让自己孩子多跟学霸学着点。”阮杞道,“就是这种感觉。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就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周诩捏他嘴巴:“别这么自己。”
阮杞咬了他指尖,斜眼睨他:“你不这么觉得?”
“我什么时候这么觉得了?”周诩转过身,将手指抽出来在阮杞身上擦了擦,“你有你的好,我知道。再了,你爸妈感情好,看他们拌嘴挺有趣的,我很少看到这种情景。新鲜。”
看阮妈数落阮杞也很有趣,因为周诩自己没感受过,所以听什么看什么都稀罕。
阮杞皱了下眉,又抱了过去,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可怜,快让男朋友抱抱。”
周诩被阮杞压进床铺里,两人吻在一处,温柔缠绵,蜜糖似的甜腻,亲上了就分不开,仿佛被黏在一起了似的。
阮杞像是尝出了其中乐趣,舌尖纠缠又退出,模仿着某种旖旎的动作。随即又轻咬住周诩下唇,吸,吮又轻咬,将那柔软的唇瓣含糖似的,抿来抿去。
周诩被吮得痛了,轻哼了声,伸手推人:“别留下印子,一会儿让人发现了。”
“谁会往那边想啊?”阮杞含糊道,吻顺着唇角往下,咬过下巴又舔,舐过脖颈,手指探入衣摆,轻揉慢捻。
周诩被伺候得舒服,半眯着眼屈着腿,任由阮杞为所欲为。
待两人都气喘吁吁,额头见了汗,才在擦枪走火的边缘停了下来。
背着长辈在卧室里做这种事,有种要被抓包的刺激,还有一丝丝无法言喻的愉悦。
阮杞拥着怀里的人,感到周诩这一刻完全属于他。他心里有一种不出的满足,又被名为幸福的东西将那点满足慢慢撑大,像是心里多了头贪婪的巨兽,欲,望被满足得越多,界限就越模糊,下回想要的就更多。
仿佛上瘾似的。
他嗅着男朋友身上淡淡的味道,是洗衣液、沐浴露和咖啡的香气。很淡,很舒服,是江城哪儿都闻不到的味道。
两人搂抱在一处,慢慢瞌睡就上来了,不知不觉一起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即有门把被拧动的声响。
阮杞陡然睁开眼,一时想不起自己锁没锁门,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他头发还乱着,衣领敞开,衣摆在睡着后卷了起来,露出大片腹肌,裤腰也垮到了屁股上。
他来不及收拾自己,先一被子将旁边的周诩盖住了,往床下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侄女披着头发,戴着好看的发箍,穿着一套漂亮的裙子,外头披了件针织毛线衫,跟个公主似的,手里还牵着狗绳,大大咧咧道:“哥哥!”
阮杞惊出一身冷汗来,将门给带上了,蹲下身捏了把姑娘的脸:“了多少次,不是哥哥,叫表舅。”
姑娘好奇地往床上看:“谁呀?”
阮杞抱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表舅的朋友。”
“他怎么了?”
“在睡觉。”
姑娘啊了一声,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开了,低头去看蹲坐脚边的哈士奇:“大灰子!”
“带大灰子出去玩了?”阮杞单手理好衣服,随意捋了下头发,笑着看人,“今天大灰子表现怎么样?”
“不好哦。”姑娘道,“跑得太快啦。”
“抽它。”阮杞故意皱眉,凶凶的,拿脚轻轻踹了大灰子屁股一下,“下回它再跑快了,就这么抽它。”
姑娘立刻心疼了:“不行!你别欺负它!”
傻狗摇着尾巴,抱住阮杞的腿蹭,阮杞搂着侄女,脚下又被傻狗抱住,差点摔了,哭笑不得:“大灰子你放开!”
“汪嗷——!”
哈士奇转头去扑床上的人,周诩之前就醒了,不敢乱动,这会儿被扑在了肚子上,登时没忍住嚎出了声。
阮杞登时大笑,喊:“大灰子!下来!”
他捂住姑娘的耳朵,没正没经地道:“那是你能压的吗?只有我能压!”
周诩:“……”
周诩一张脸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坐起来道:“你在孩子面前……”
他看了眼懵懂的孩儿,放轻了声音,咬牙切齿地:“你胡八道什么呢?!”
阮杞挤挤眼,抱了孩子出去:“走,表舅给你拿糖吃!”
姑娘嘟了个嘴:“我不吃,妈妈吃多了糖要拔牙。拔牙好痛的。”
她比划了一下:“牙齿里会有虫子,这——么——大!”
“少吃点就好了,而且你以后会换牙。”阮杞没个正形,骗姑娘,“等换了牙,又是一条好汉!”
姑娘愣住了,显然这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是吗?”
两人的笑声不时传来,周诩理好衣服下床,帮着人叠好了被子,跟大灰子大眼瞪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家主人真是……”
他弯着嘴角,又好笑又无奈,揉了把傻狗的脑袋:“他真可爱,是不是?”
“汪——!”
“嗯,你也可爱。”
“汪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