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交叉线(十)
阮杞今天休息。他最近在酒吧干得勤快,酒水分成加底薪拿了不少,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还会请一大堆朋友喝酒吃夜宵,花钱大方得很。
只是近段时间他没什么心情,跟周雄两个人坐在吧台边慢慢喝酒吃零食,脸上是百无聊赖的神情。
周雄知道他跟周诩分了手,但他阮哥也不是第一次跟人分手了,这么消沉倒是头回见。
周雄丢了颗炒花生到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你不是总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新的感情吗?这几天不少人来跟你搭讪,你怎么也不搭理一下?”
“没兴趣。”阮杞转着酒杯,看着昏暗灯光在酒水表面洒上一层光粉,那色调迷幻又颓废,“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尝过最好的了,其他的就都成了将就?”
周雄翻了个白眼:“我一个母胎单身,你问我这个?”
阮杞笑了笑:“算了,当我没。”
周雄摸了摸下巴,凑过去悄声问:“周哥有那么好?那你干嘛主动提分手?”
“不分手还能怎么样?”阮杞垮下一张脸,嘴角往下抿紧了,“他想的跟我想的不在一条线上,谈风花雪月可以,过日子不行。我清楚他也清楚,何必呢?”
周雄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知道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不是当事人,很难理解当事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外人着不上急。
“你觉得他会在江城待多久?”周雄不话了,阮杞又憋不住地问,像是自言自语,“他不属于这儿,对吧?”
周雄不知道怎么,感觉什么都是错,只好转移话题:“那什么,我妹要回来几天。”
“……你不会还想撮合我跟她吧?”
“明知道你什么性向,我干嘛推我妹进火坑?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周雄无语道,“就是跟你一声,她又不知道你这事,还一心想着你呢。要么你跟她一次性清了,免得浪费她大好年华。”
“我之前要,你又不让。”
“那时候她还,我怕她难过!”
“……她都十九了,还?”
周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你懂个屁,她就是六十了,在我眼里也还!”
阮杞无语地摇摇头。
三更半夜,两人喝完酒就在楼上的宿舍休息了。
最近宿舍里住进了其他人,是新来的,几人挤在狭的房间里,呼噜声此起彼伏,汗味和酒味混在一处,还有袜子、鞋子和棕垫的味道,气味复杂得难以描述。
这若是让周诩来,估计一刻也待不下去,阮杞倒是无所谓,他像一株坚韧的杂草,在哪儿都能活得游刃有余。
只可惜这份游刃有余一面对周诩,就自动溃不成军。
阮杞躺在床上,眼眶带着被酒精熏出的一点红,久久无法入睡,干脆拿了手机听歌。
电台自动播放可能喜欢的歌曲,划过几首后,旋律停在了《年少有为》上。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尝过后悔的滋味,金钱地位,搏到了却好想退回。
阮杞皱皱眉,划过这首,又跳出来《这世界那么多人》。
——暖光中醒来,好多话要讲,世界那么多人,可是它不声不响。
这就是来给他添堵的是吧?
阮杞愤愤关了app,捏着手机好半天没忍住,又去戳周诩的朋友圈。
周诩的朋友圈最近没什么消息,别照片了,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看着那空荡荡的页面,阮杞心里也空荡荡的。
会过去的。
他想,感情就是这么回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儿有什么谁离了谁不能活的?
那都是电视演出来的。
蹙着眉,阮杞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长长叹出口气,就这么抱着枕头慢慢睡去。
同一时间,周诩也没睡。
这很难得,除非工作加班,否则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时。
他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上回和阮杞一起看的电影只放了一半——是部历史片,阮杞不感兴趣,半途就睡着了,周诩也就没再看下去。
这会儿接着往下看,周诩也很难集中注意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电影里讲什么。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干脆就任由自己发起呆来。
这几天他总是无法控制地回想起分手前一日和当日的情景。
那么火热的吻,火热的缠绵,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激情到了顶峰,仍在心中悸动不已,很想再来一次又一次。
那种肌肤碰触、交融的感觉,能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可转天早上就变了模样,彼此扣着的十指放开,走向不同的方向,好像从来没有情真意切过。
阮杞放弃得洒脱,也很有自知之明。这事要放在其他人身上,周诩作为旁观者可能还要一声“好”。因为他会觉得阮杞理智、清醒,做事不拖泥带水,是个爽快人。
但身临其境后,别“好”了,他甚至想把对方拖过来揍一顿。
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下?为什么不尝试努力一次?
明明是对方的“试试”,现在却搞得他愤愤不平,活像是他纠缠着不松手似的。
周诩对这种情绪感到陌生,他扒了一把头发,没忍住越想越气,把抱枕丢在地上,低声骂了一句。
翌日中午,周诩拿到梁笙给的消息去了阮家。
阮杞不在,据又是一夜未归。阮母热情地招待了周诩,话里话外不拿他当客人:“我家那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算了算了,不提他,你中午留下来吃饭吧?他爸有事,店里不开门,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
周诩从容地答应了:“阿姨不嫌弃的话,我陪您吃饭。不过下午我还有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阮母拉着他坐了,这就去张罗午饭,“吃烧鱼好不好?我记得你喜欢的,再弄个素汤,咱俩管够了。”
“都听您的。”周诩点头,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上,他松了袖口,“我来帮忙。”
“你帮什么忙啊?坐着!”阮母立刻将人按住了,一边忙碌一边闲聊,“不过阮杞最近也懂事了些,安安分分帮着看店,去外面兼职时也会挑了,不是什么都做。我之前就,要出去工可以,也不能什么都碰啊,这让其他人怎么想?”
阮母啰啰嗦嗦,周诩却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并不断。
对方见他认真,也就得更起劲了:“前段时间回来闷头睡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我跟他爸多半是失恋了。年前多开心啊,精力充沛成天不着家,大年夜还往外跑呢。还不是谈恋爱……”
周诩抿了下唇,阮母继续道:“最近突然安分起来,我起初还有些担心。不过这两天人又精神了,忙里忙外的不知道在干嘛。他爸也由着他去了,这爷俩……”
阮母叹气,似笑非笑的:“他爸年轻时候也是个不着调的,阮杞估计是随了他。不过这人啊,没目标的时候是一个样,等有了目标又是另一个样子了。你看他爸现在,生意做得好好的,哪里看得出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阮母摘了菜,甩甩手,笃定道:“男人啊,还是得先成家,这心才静得下来。”
周诩一时走了神,目光落到走廊尽头属于阮杞的卧室门上。
仿佛那扇门会突然开,随手扎着发揪的男人会笑着倚在门边。他在家总不好好穿衣服,踩着拖鞋,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像只睡不醒也懒得摇一下尾巴的傻狗。
他会跟自己招呼,在长辈看不见的时候,偷摸捏自己的腰和屁股,又去牵自己的手。他跟人待在一起时,总像有多动症,手脚闲不下来,不是这儿碰碰,就是那儿摸摸。
想着想着,周诩眉间就露出几丝忧愁来,厨房窗户倒映里,他不自觉地垂着点头,像个忧郁的贵公子。
阮母转头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半晌才道:“周,是哪里不舒服吗?”
“什么?”周诩回神,扯起一点笑容,“没有啊?”
“哦……”阮母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多什么。
中午周诩陪着阮母吃饭,顺便把来意也明了一下。
阮母给他舀了汤放手边:“乡村振兴?这事我知道,阮过了。”
周诩有点惊讶:“他知道?”
“别的不,起码咱们江城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了。”阮母笑起来,脸上带着骄傲,“他从人缘就好,消息比他爸这个做生意的还要灵通。”
“这就很了不起了。”周诩客观地夸奖道。
阮母笑得更灿烂了,嘴上却是谦虚:“也就这点本事了。”
周诩将从梁笙那儿挖来的消息毫不隐瞒地抖了出来:“我知道有几个项目还不错,周叔叔若是愿意,我可以介绍给你们。阮杞还年轻,多接触一些有发展潜力的项目对他有好处。”
阮母有些欣慰:“他有你这个朋友,抵得上那一群酒肉朋友了。”
周诩摇摇头,话音低落几分:“我能做得有限,做多了……恐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阮母嗐一声,“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是在帮他,他若是不领情,那是他的不对。自尊心能当饭吃?那子……”
阮母顿了顿,习惯性地开始吐苦水,这样不好,再怎么亲近,周诩也是个外人。
她及时收了口,笑了笑道:“等他爷俩回来,我问问吧。周,谢谢你啊。”
周诩摇头,将那几个他挑选过的项目告诉了阮母,又将联系方式也交给了对方。他想帮阮杞的忙,无论多少,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不确定这些项目是否适合阮杞,但若不试试,人就不会往前走。
也许最终只是自己多管闲事,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周诩离开阮家时,初春的阳光大好,天空晴朗,阳光洒在大地上,像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模样。
只可惜身边无人分享这美景,再好的景色竟也显出几分寂寞。
当夜,阮杞回来洗了个澡,瘫在客厅吃水果看电视。
他心不在焉,听到隔壁老妈提了几句“周诩”,还以为自己听错。
他探出头去,偷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将门给推开了:“爸妈,你们周诩什么呢?”
老妈赶鸡崽似的:“去去,没你的事。”
老爸也道:“正事呢,你掺和什么。看你的电视去。”
阮杞:“……”
阮杞无语道:“我不是十岁的孩儿了。”
老爸嗤笑:“你也知道啊?好手好脚的……”
后面的话不用完也知道他什么意思。都听腻了。
阮杞拉过椅子坐下来:“什么正事?来我也听听?”
老两口对视一眼,老妈道:“这事还没个准,我想先跟你爸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阮杞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阮母将周诩提的事了,阮杞面上的悠闲慢慢收拢,最终成了死水一般的平静,眼里的情绪也沉寂了下去。
阮母甚少见到儿子这幅怪异神情,心里有些怵:“你爸对其中一个项目感兴趣,想跟周联系了再详细问问。他那边有关系自然更好,也是给咱们家一个新的发展机会。你也知道,这店开了几十年了,也就这样了,你又不愿意接手……以后江城的人越来越少,这生意做不下去了怎么办?你爸也是为你以后考虑,总得有条后路……”
阮杞断了她的话:“我去找他问。”
阮母有些吃惊:“你愿意?”
阮杞笑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老两口又对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可想到最近儿子安分的模样,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你要是愿意认真做点事情,我们当然是高兴的,能不能做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学到些东西。周肯定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