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A+A-

    是年,文王、燕王、赵王于崆峒合议,决定“以大局为重,扬皇室之威,灭大逆叛军”。

    由此,三王联手,而陈、吕者不敌,分崩离析,逃窜至北,又受外族蛊惑,狼狈为奸,自称“飞鹰军”。

    然关口松懈,新州沦落,文、燕、赵王再于皖南会见。

    燕、赵称封地因剿匪之故兵损较重,而文王麾下裴家军勇猛,可以镇守北方,于是……

    我就这么换了个地方。

    也就是在换地方前夕,我第三次见到了大都督。

    “如今陈吕等人尽数瓦解,九州几近三分,表面平和,却是凶险递增。”

    “三王相争,暗斗汹涌,兵不血刃,而你年轻气盛,谙世事不深,最好远离。”

    那天夜里,男人虽铠甲未卸,脸上却无肃杀,只忧心忡忡,沉沉注视烛旁的人。

    “如此下来,北方反倒单纯,我已向文王报明,你即日便可启程。”

    他一改往日的寡言少语,了许多许多,直到看见儿子点头,方才松了口气。

    我觉得他这一晚上近乎了半年的话,而裴铮转着飞镖:“听女真多为轻骑兵,作战方式与中州有所不同,那就……”

    寒光飞出,扎在地图北方。

    “给我练手!”

    此后驻北大半年,抵御女真族的经验是有了,可因换了地方,仍有诸多不便。

    一是北方气候干燥,降水稀少,南方人到底不大习惯。二是由于位置偏远,去徐州来回一趟至少得二三十天。

    裴铮今年却归家频繁,譬如母亲生了、兄长忌日……还总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我寻思自己一个外人,掺和别人家事真心尴尬,便以“主将不在副将得在”为由,都给推脱了。

    不过,一念及徐州,我就不免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蛊。

    虽裴铮一直在帮我调查,然他自个都身处偏远,又事务繁杂,进度只能慢下。

    今日无战,夜里,我想起长宁公主那张与我相像的脸,不免一叹。

    同我一样,边上也响起叹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殿下,如今南北两隔,我不在你身畔,也不知还有没有人提醒你按时吃药,为你温茶……”

    他边摇扇子边唉。

    ——除我之外,军中第二个会惦记长宁公主的家伙,就是这位贺兰瑾了。

    彼时,文王令裴家军分出十个师的兵力镇守北疆,还派出了一名谋士一同前往,这名谋士便是贺兰瑾。

    听延帝在时,贺兰氏原本也是名门望族。然之后上京大乱,贺兰氏因站错了队一路逃难,战战兢兢了近二十载。

    时至今日,贺兰氏落魄得连乡绅都不如,这代独一个贺兰瑾尚有出息。所幸文王伸出援手,收其为门客栽培。

    而贺兰瑾也不负所望,又是“天纵之才”,又是“公子如玉”,名号一个接一个,只不过……是条舔狗。

    “祁兄,你觉得公主如今在做些什么?”

    “方才那首诗若随信寄给公主,会不会显得我太过轻浮?”

    像眼下这连珠炮般的发问,我已经历了无数遭。

    然而,我得忍着继续当树洞,因为贺兰瑾和裴铮关系不好。

    军师和将军不合,我这副将什么也得做个衔接。

    若要问贺兰瑾为何与裴铮相厌,对我却倾诉欲十足,就得追溯到贺兰瑾刚来的时候。

    记得那天晚上,我本想找裴铮商量商量练兵,可走到帐前,却听见贺兰瑾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当初我沦为乞丐,生不如死饿倒路边,是公主不顾脏臭,将我带回府中。”

    偷听这事我原是反对的,但此人平日就对裴铮明晃晃的敌意,眼下更是语气激动。我实在担心,便没有走。

    “我本是戴罪之身,可公主不在乎我的身份,如友人般对我悉心照顾。”

    “我在文王府五年,便与公主青梅竹马五载,共度春去秋来……”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我听见裴铮不耐的声音。

    “我连婚事都拒了,还不明显?”

    “呵。”回应乃一声冷笑,“你若真对公主无意,那这图纸下方掩着的是什么?”

    裴铮那头沉默一阵:“跟长宁公主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分明就是!”

    “你干什么!”

    哗啦巨响,我心下一紧,当即冲了进去。

    “住手!你要对裴将军做什么?!”

    我发誓,自己当时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等贺兰瑾的脑门已经被我按在了桌上,我才发现他没有人,只是掀了图纸。

    边上,裴铮将什么东西藏在背后,见我看来还几分心虚。

    我倍感奇怪,一道愤怒视线却扎了过来。

    我赶忙松手,贺兰瑾脑门上的印子却没那么快消,尤其他还瞪着眼睛,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严肃:“贺兰先生,你喜欢长宁公主是你自己的事,与他人何干?你喜欢她,又不自己去追,还假想情敌,莫不是等公主娃都生三个了,你才探出头来要帮她带?”

    “你……”

    “你既有这份心意,什么高低贵贱戴不戴罪又有何妨?你一辈子不,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你又如何知道她不喜欢你?”

    “我……”

    “我们本就身处行伍,生死难明,能做的仅是顾着自己,以及自己的心上人。至于别的,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你是不是?”

    “……是。”

    尽管贺兰瑾脑门上还挂着印子,可依神色看来,他火气消了。

    “祁兄一席话令我受益匪浅,不过,真相必须弄清。”

    贺兰瑾理了理襟,淡淡一望。

    “裴将军既称与公主无关,那就大大方方地呈出来,恰好祁兄也在,可以主持公道。”

    于是裴铮的神情分外难言。

    他的目光在我和贺兰瑾身上来回反复,于我更多,几分欲言又止。

    最终,他深呼吸,靠墙。

    “不给看!”

    贺兰瑾:“呵。”

    我:“……”

    实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裴铮在倔强什么。明明那时候澄清一下,他就不会和贺兰瑾闹得这么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