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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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女真的未来”之所以悉数被俘,原因在于……

    “进。”

    扇子敲了下墙。

    门开,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进来一个脸惨白浑身湿漉的少女,正是半个月前被逮的女真公主。

    一时间,牢里全员目眦欲裂,铁链哗啦乱响。

    “九!”

    “公主!”

    “少主,四表哥,将军哥哥……”

    公主提前灌了迷汤,脸上浑浑噩噩,一副被折磨得意识不清的模样。更别提她才可怜地喊了一声,负责押送的士兵便一记手刀,看守则拾起桌上刑具。

    “你们胆敢碰她一根头发!”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准伤她!”

    这几近疯癫的场面令我叹为观止。

    实话,半个月前逮住第一个潜入者时,我完全没想到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更没料到还有人起兵硬拼,想闯进营地英雄救美。

    眼下,我原以为这群人被关了这么久之后能清醒些许,哪知眼见冰冷锯齿渐近那张昏迷的脸,牢里全员竟有问必答,不带半点踌躇。

    对于公务,我通常不发表个人感慨,但这次递交完审出的情报,我语重心长地摇头:“受情爱蒙蔽,不可取。”

    “……”

    “……”

    帐内,另两人同时沉默。

    我有些诧异,因为我这话是给贺兰瑾听的,意在让他别因为长宁公主的事乱了大局,可裴铮的脸色竟也分外僵硬。

    我心中一紧,忆起女真公主被抓来的当日,他和我一同去了牢里,对着那泪眼朦胧目光驻留。

    公主的杀伤力历历在目,怎会不叫人多想!

    于是贺兰瑾走了,而我主动留堂,踏着沉重步履,抬眼严肃:“你不能抱有那种感情。”

    “……”裴铮开口,“为什么不能?”

    “你还问为什么?”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苦口婆心,从非我族类分析到那堆失智的女真子弟,甚至搬出了话本上看过的虐恋案例。

    裴铮起初一脸懵圈,中途开始捂脸,半晌才将手放下:“你哪里看出我对牢里那个有意?”

    我老实地道出原因,裴铮想也没想:“我那不是看她,是看她头上的发饰,那发饰挺漂亮的,很适合……一个人。”

    我被牢里的闹剧整得几分敏感,如今闻言便眉头一皱:“我们在审讯犯人,你在想心上人?”

    “我……”裴铮噎了半晌,“我错了。”

    我谆谆劝诫:“临近年关,当下应以平定北疆为重。你若能横枪立马,风光凯旋,哪里需要用发饰讨那姑娘的心?”

    “……你得对。”

    那星目灼灼,定定。

    “等着。”

    十二月,大雪。

    我抬头,天上灰蒙,鹅毛飘飘。

    北方的雪与南方不同,南方细碎,北方厚重、势盛。没一会儿,草原上再见不到一点绿,而是白茫茫一片,脚一踩,深深凹陷。

    上回,雪未落,我军从新州边境穿了一二部落,这次,大雪纷飞,兵临羊皮大座。

    这进度瞧着快,但也合理。

    毕竟诸多“女真的未来”在我们手里,贺兰瑾又贴心地将公主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这就导致几个丢了儿子的部落族长、贵族直接破防,暗里的猜忌激化为撕破脸皮,同大汗动起刀枪。

    内乱一出,愈演愈烈。

    我军乐见,一网尽。

    至于凶暴异常的死士军团,他们在用,我们难道没有?

    不仅如此,贺兰瑾的控蛊之术师从正主,甚至能令对面的死士化为己用,当场调头。

    而裴铮竟比死士还猛。

    就如眼下,碎雪尚未触及便消融半空,只因枪尖如火,悬在大汗额心。

    “投?”

    风起,披风烈烈。

    “你们……!”

    这怒目圆瞪的乃大汗的第三个儿子,虽他已被绑得严严实实,但以防万一,我还是一拳将其入昏迷。

    “三哥哥!”

    一声凄绝的喊从边上传来,女真公主昔日被整个放回,如今又被押在地上哭。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一众沦为俘虏的女真贵族都大骂“红颜祸水”,恨不得将其撕碎。

    据,这里头还有场大汗嫁女未遂、几大部族少主争相抢婚的戏码,不过这会儿,焦点并不在此。

    “阁下既能在这一方草原称霸,就应当知道一个道理。”

    另一匹马缓踏上来。

    贺兰瑾笼了笼袄子,凤眼笑意暗沉:“大汗也好,王上也罢,是称谓,并非固定的人。”

    “……”大汗脸色难看。

    我在马上一扫,见一人不似兄弟手足那般悲愤,只是瑟瑟发抖,便将其拎出,一丢:“这个如何?”

    贺兰瑾颔首:“不错,一看就有王者风范。”着他下马,从袖里抖出一叠卷轴,呈在那惨白的人脸前。

    “这位新大汗,请在右下角签字。”

    “等等!容本王再……”

    大汗急呵,燎原枪此刻却骤然逼近,其上响起沉声:“晚了。”

    风雪愈烈。

    鹅绒漫天狂舞,纷纷地掩住倒地的人躯,又覆在新大汗肩上凛冽寒意,令其笔杆子颤。

    战争没有输赢,只有妥协。

    条约已签,女真此番又元气大损,北方边境什么也能安稳个七八载,不知往后还会不会被派来。

    我暗忖,远眺。

    风雪迷蒙,视线飘摇。

    归途之际我攥紧缰绳,忽感不宁。

    边上却马蹄声近,那飞扬眉眼神采奕奕,因顾及旁人压低嗓音,轻轻得意:“看吧,赢了。”

    我便随他一起笑了:“是。”

    此次庆功,盛大。

    居庸城经数月修缮,齐整得七七八八,加之红绸一掩,灯笼高悬,黑砖青瓦被映出火热高涨,整座城池沉浸炽亮。

    城门两旁黑压压成片,我于马上一望,撞见无数双亮晶晶的眼。

    “九州扬威!”

    “将军凯旋!”

    欢呼振臂,连绵不绝。

    随后,以居庸城县令为首,一列队伍跪伏马前:“裴将军,这边请。”

    我就这么体会了一把歌舞升平。

    火光晕染,琉璃清酿。

    窈窕纤影忽聚忽散,薄纱翩翩,撩动香风阵阵。待群芳侧让,一袭霓绣锦织好似从天而降,霎时引得后座将士纷纷惊叹。

    然美人眼波流转,只落在我边上。

    那藕臂一甩长袖,壮似无意又含着有意,于是叮的一声,本悬坠袖摆的珠链飞落桌面。

    一众将士顿时揶揄。

    “还是裴将军独得青睐。”

    “美人弄丢了东西,还不快还?”

    我不由也看向身侧,见裴铮的手掠过那近在迟尺的珠链,捻起一只方才端上来的清蒸明虾。

    “没空。”

    他开始剥虾,我碟里就此垒了几只晶莹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