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建安的规矩

A+A-

    翌日,谢锦早早爬起了床,洗漱好都到厨房里做起饭了,隔壁家的大公鸡才开始“喔喔喔”的叫起来。

    谢锦手艺一般,会的菜式也不多,就煮了粥,弄了两个菜,出门到永昌街上买了点银丝春卷。

    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传出了动静,两人都起来了,谢弈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看着谢锦精神奕奕的走进来了,忍不住道:“阿姐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睡不着就起了,我厨房做好饭了,自己去盛。”谢锦把手里的春卷也递给了他,折身去了东屋。

    其实也不算是她睡不着,实是昨天晚上喝的酒,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她喝了几杯,昨夜就一夜好眠,天不亮就醒了,还神清气爽,到现在都一点也不觉得累。

    东屋门关着,谢锦伸手敲了两下,推开门走进去,晏江刚洗完脸,正在擦拭脸上的水珠,清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好在她看了这么久,总算有些极强的抵抗力。

    “手沾湿了没,今天该换药了吧。”

    其实昨天就已经该换了,只是吃肉喝酒太尽兴,一不心就给忘了。

    晏江伸出那只手递过来,谢锦给他把纱布取开,看到手心处的那条触目惊心的口已经合上了,心里是好受了不少,从抽屉里拿出药洒上,重新包好,她低头问道:“昨天住着还习惯吗?”

    “嗯,很好。”晏江点头应道,他能感觉到这房间里的铺设,谢锦用了很多心。

    “那就好,走,咱们出去吃饭吧。”

    主屋空间最大,里面被隔开成了两间,其中的那个就放了个桌,当作吃饭用的地方。

    在新家住的第一天,谢锦看两人的气色都还不错,算是放了心。桌上放着好几样早点,连粥也是分开装了,她今天早晨做饭的时候想起晏江味觉弱,便多给他加了点调味料,味道稍重一些,也不会太咸腻。

    谢弈吃了一口,忍不住问谢锦道:“阿姐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啊?”不怪他会问,谢锦在谢家可是不学无术的典型,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就是她变了的那一阵,他也没见她跟厨房里的人学过什么东西。

    “这还要学吗,我只看看食材就会了。”谢锦知道自己的底细这都清楚,也就不编谎了,随口就来。

    谢弈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自家阿姐什么水平他还是清楚的,亏她还能理直气壮的夸自己。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谢锦不满的伸手敲了他个脑崩儿:“吃你的饭,要是觉得不好吃,明天就你做。”

    谢弈颇为委屈的摸了摸脑门,明明两个人就差了一刻钟出生,怎么搞得像相差好几岁似的。他想像以前那样甩甩脸色,可看着谢锦他又不敢,只好又低下头去乖乖吃饭。

    饭后,谢锦跟两人招呼了一声,谁也没带,独自一人出去。

    睡觉前,她专门掏出了自己的钱箱,摊在桌上自个儿数了半天,连铜板都没有漏下,最后只得认了命,若是她再不出来找找赚钱的法,不出两个月,她就要去睡大街了,更别提交后续的房租费。除了这些,谢弈上学堂的学费,书费,还有晏江的药钱,哪样都是笔大开支。

    穿了几道街,谢锦就发现今天城东的人又多了起来,不再像是昨天那般萧索。作为占了建安七成人数和坊市的城东,只怕是皇帝挂了,这里也一样热闹。

    走了一段,谢锦进了几家铺,挨个询问过去,好半天也没有问到一个要招伙计的,还有不少只看了她一眼就不耐烦的把她赶了出来,让谢锦郁闷不已。

    又进了几家铺,无一不是这样的结果,谢锦感觉到应该是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可上看下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只得郁闷着又进了一家书铺。

    大清早的书铺里也没什么人,统共就有个花白着头发的老者坐在一张桌后,看样应该是这书铺的掌柜了。

    “掌柜的。”

    谢锦走过去招呼了一声,待老者抬起头来,才问道:“掌柜的,你这招不招人啊?”

    老者满脸的褶,看上去年纪很大了,眼睛也有些不太好使,挤着眼打量了她好一会,才哑着嗓问道:“你是要找活干还是要入行?”

    “啊?”谢锦一时不明其意,随后反应过来,道:“是找活干,掌柜的你这要不要伙计?”

    老者又仔细的看了她一阵,缓缓摇了摇头,道:“一个文士若要找活干,何不去城北?咱们城东一律不招文士用。”着瞄了两眼她的衣裳。

    听得此言,谢锦终于明白她一路碰壁的关键所在了,这一早上,都是她一进去问两句就被人推了出来,没有任何一人告诉她原因,现如今这老者愿意,自然不可以错过。遂在书铺提供的凳上坐了下来,冲老者笑了笑,虚心请教道:“不瞒老先生,我其实是才刚进京的考生,要来参加明年初的太举试,因花费不足了,这才想着出来赚点钱花,对这里的规矩也不是很清楚。”

    她言语有礼,一身文士长衫,风度俱佳,又一脸善相,老者大概看她还算顺眼,便没有瞒着,将这建安城的规矩讲了出来。

    原来在京城里,城东城西城南城北都是有严格的划分的,寻常老百姓到不了城西去,城西的达官贵人也不到城东来。城南因都是皇家园林,因此少有人在,整个建安的人口大都聚集在了其他三个地方。

    城北自大梁起便是百代文宗聚集之地,这些人虽多数都是些没有太大成就的秀才书生,但其中也不凡当世文豪,书画大家。城北就挨着皇城,里头既有人才济济的太学圣地,又有大相国寺这种佛门重地,于是行走在期间的名门夫人,权贵弟就极多。所以,很多文人都愿意在城北谋个差事,混的好了,很可能就入了哪个大人的青眼,从此便一飞冲天,进入城西的地界。

    而城东是商人的地盘,那些文人自命清高,自然不愿意过来混迹,生怕沾染了一身铜臭味招人嫌弃,而城东的商人同样也嫌弃文人们一脸穷酸相,却还处处挑三拣四,嫌东嫌西,自然也不愿意招聘文人来铺里干活,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城东和城北两地的阶级最为接近,关系却实在不上好。

    谢锦今天为了给人个好印象,特地穿的文质彬彬,却正巧触了城东商人的禁忌,自然是不会用她了。

    “我观你谈吐有据,想必学识也是不错,若是到城北去,必能找个不错的地儿。”老者略显浑浊的眼中有一抹不甚清晰的赞赏,挡在了他耷拉下来的眼皮下,又道:“城北多有招客的地方,你可以去试试,有时候运气好了还能遇见几个贵人。大相国寺前亦有替人书文的地儿,书画好的,都有一番立足之地,再有,学堂也招打杂的,外来的书生多做这儿活,平日里还能巩固巩固自己的课程……”

    老者一连了好几个地儿,都是相较于城东轻松不少的活计,不过来到古代这么多天,谢锦也不是无知孩童了,混迹在一个能经常见到达官贵人的圈里,既是机遇也是危险。

    好处自不必多言,坏处却多的很,她一个外来人,硬生生的挤进去,几乎是一定会招到同行的排挤,先头能不能挣到钱还不定。其实这些还都是事,可怕的是万一她哪里招惹了什么人,那麻烦就大了。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无人脉,真要被人陷害了扔到哪个乱葬岗上去,可当真是有冤无处诉了。

    因此,仅管老者的都挺轻松简单,谢锦仍是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会,才又请教道:“老先生,不知在城北,可有什么规矩没有?”

    就像是在城东有城东的规矩一样,城北肯定也得有,她不能自己再跑去以身试险验规矩,眼前救有个现成的老古董,不问白不问。

    “城北的规矩?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老者摇摇头,道:“我自十三年前起就一直扎在这里,除了给在别处的妻儿老寄封信外,基本不到城北去。”

    “这样啊。”谢锦心头有些微的失望,却也知足了,毕竟是得到了这么多的消息。她刚要拱起手朝老者道谢,却见对方合上了手中的书,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张纸铺到桌上,看着谢锦道:“才刚想起来,我有快半年都没给妻儿寄过信了,你若不急着去城北,就先替我写一张吧,省的我这把老骨头再折腾一回了。”

    谢锦看着桌上的纸,口中下意识的就要自己不会写字,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来参考的考生,这个时候再不会写字,未免有推脱之嫌。好歹这位老先生也给她了好一阵,只好道:“晚辈的字丑,望老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闻言老者忍不住呵呵笑了,拿了镇纸压在上头,推过来笔墨,道:“这信又不是给我看的,好不好看又有什么紧,认得出来字就行。”

    听他这么一,谢锦也忍不住笑了,是觉得这老者原来也有这么逗趣的时候,便爽快的拿起了毛笔,展平纸张,听着老者一句,她便飞快的下笔书写。

    不多时结束,谢锦搁下笔,拿起纸张吹干了墨迹,递过去,道:“老先生瞧瞧,我可献丑了。”

    老者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接过纸张,打眼一扫,干枯的眼皮下又是露出一抹赞赏,不住点头道:“是笔好字啊,我方才想起来一则在城北最重要的,这便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