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四章 月上柳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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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他们还在永昌街的院里时,晏江曾经过,因为时候被逼着试过太多的毒药,他的味觉系统遭到破坏,所吃到的东西感觉都是极淡的,甚至是无味的,所以调料都会另加许多,然而今天他吃的却并没有多放。

    晏江轻点了下头:“差不多都恢复了。”

    看来他的内疾真的是要好了。

    谢锦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大抵是为他开心的,折磨了他这么久的病魔终于祛除,他应当也是高兴的吧。

    谢锦低头又咬了一口肉,只觉得满口生津,和平时吃的肉截然不同,而偏偏这东西已经被晏江割掉了两块,单看外形她也瞧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便问道:

    “这是什么肉?”

    “你园里的胖松鼠。”

    谢锦:“!”

    一口肉差点喷出来,谢锦顿时瞪大了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你,你竟然吃我的松鼠,你……”

    你这刽手!

    这么可爱的东西也能吃的下去。

    谢锦心头悲愤,她园里的那些动物,都是她托了商会从大江南北寻回来的,为的就是让谢弈在家里不至于太无聊,闲暇时间还可以到园里转一转,就像是到外面的世界走过了一样。

    那里头都是她精挑细选,吩咐人特意照看的,他怎么就给剥皮烤吃了。

    谢锦低头满地去找剥掉的皮,转身环顾了一圈,却半点影也没见着,再回过身来,正巧对上晏江的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正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原来她又被耍了。

    谢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看手里的肉,突然就觉得特别不顺眼,泄愤似的狠狠的咬了一口。

    “好吃吗?”他笑盈盈的开口问道,似乎根本不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谢锦瞥了他一眼,咬着嘴里的肉,声音带着一点含糊的道:“我本来还担心你今天会心情不好的,可现在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算是我白担心了。”

    晏江凝视了她片刻,才微微笑道:“担心我吗?”

    他伸手移开了手中的烤架,将那些剩下的肉翻了个拿下来,手中的匕首灵巧的削着上面的肉片,而那双一直都未曾反射过火光的黑眸,如今也多了一层璀璨的光彩,漂亮的如同天上最耀眼的繁星,让谢锦的心神不由为之一震,一时看的呆了一呆。

    “陈兆先今日所提的对我而言也并非难事,没有什么心情好不好的。”他平淡的道,然后将削好的肉片堆在碟中,递给她。

    谢锦微微的有些失神,也有些微讶,这还是第一次,晏江不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主动解释给她听。真的是第一次,所以让她心中起了微微的异样。

    他,周文帝让他放弃复仇不是难事,那么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真的感觉不到一点难受吗?谢锦如是想着,可片刻之后,她想起他的后半句,又觉得是自己想的简单了一些,没有什么心情好不好的,那大概就是不算好吧。

    她吃了一块肉片,顿了片刻,又问道:

    “你昨天在行知楼还,我们之间交易的条件便是在事情了结之前,我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过就现在来看,事情应该算是完了吧,毕竟皇上已经封太孙为太了。”

    晏江手中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他慢慢抬起头,很认真很认真的凝视着她,那双黑眸中就如同有细的漩涡,看的谢锦都有些不自在起来,良久之后,他才道:

    “这么想离开我身边吗?”

    他的声音响起,谢锦松了一口气,垂了下头,又抬起来笑道:“当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是吗?”

    晏江静静的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谢锦似乎明白了今天周文帝在面对这样的目光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心中微微悸动了一下,一时竟也没敢话,良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事情还没有了结呢,你,不必急着走?”

    “那怎么样才算了结,难道要等到陈瞻顺利登上皇位吗?可是皇上并没有自己会退位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文帝虽然被查出胸痹之症后身体衰退,可是他又不是病入膏肓,也不会突然死掉,现如今也只是封了陈瞻做太,倘若他一直没有事,那么陈瞻岂不是就要一直等着,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如此。”

    “这是什么意思?”

    “陈兆先不会等这么久了。”晏江突然语出惊人,慢慢的解释道:“他并非是胸痹之症,是有人下了毒。”

    “什么?”谢锦心头一惊,如同掀起惊涛骇浪,脑海中思绪翻转,突然道:“难道是平王?”

    不等晏江回答,她这个问题就在心中立即被证实。

    是了,是平王,他掐的时间刚刚好,如果是有人下毒,那肯定就是他,不然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逼宫造反,挑的时间又那么巧。逼宫事关重大,事发前他肯定要准备许久许久,无论是宫外还是宫内,都要安排好,里应外合,还要收买那么多皇上身边的人,肯定要下很大一番功夫,他肯定是早就有逼宫的打算了,让人给周文帝服了慢性的毒药,然后太医院的人同样也被收买,不他是中毒,而是胸痹之症。

    只怕今天周文帝已经有所察觉了,不然他也不会像是安排后事一样急着交代了这么多,那照这么,陈瞻很快就会继任君王吗?

    一时之间,谢锦只觉得惊心动魄,这官场果然是风云诡谲的,皇室一旦争斗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心有戚戚。

    “此事暂不必提了。”晏江转移了话题,忽然问道:“要喝酒吗?”

    吃着烤肉,喝酒最好,虽然谢锦又明白了一件朝中事后没有太多心情,但喝酒总是能让人心情缓和一下,便点了点头:“来点吧。”

    晏江打了个响指,片刻之后就有一道黑影过来。

    “去厨房让人送两瓶酒过来。”

    那黑影领命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竹林中。

    谢锦淡淡的瞧了一会黑影消失的地方,才瞥着他道:“原来我这家里已经都是你的人了。”

    虽然早知道会如此,可亲眼看着,还是让人不怎么开心。

    晏江一笑,道:“你大可以用他们。”

    “那还是别了,我要是真让他们去办点什么事,还不是一转眼就传到你的耳朵里,才不要。”

    晏江听罢失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片刻之后,厨房就有人送了酒过来,两人一人一瓶,看着头顶上的天色渐渐暗下,浑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样,充满了惫懒,一点也不想动。

    或许是经历了一天的事情,两人的心神都有些疲累了,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酒,谢锦也知道了晏江的许多事,加上和他的交易,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所以减少了对他的防备,而晏江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也懒得再去隐瞒与遮掩,所以,两人之间自决裂以来生出的那层隔阂,就这般莫名其妙的褪去,现在反而是他们交谈最真实的时候。

    谢锦会跟晏江将气在现代发生的一些趣事,当然都是她改编过的了,晏江没有参与她的儿童时期,自然就认为这是她时候发生的事情了。而他也会毫不避讳的同她起自己时候的事,不讲那些年被折磨的悲惨时候,而是讲他这些年在大江南北来回的奇遇。

    仅管谢锦的实际年龄是比晏江大一些的,但她去的地方真的没有晏江多,甚至连一半都不到。而这古代最原始的地方更是她在现代体会不到的,所以听的很是入迷。

    她向往于南蜀热辣的口味,美丽的蜀江,飘飞的山桃红花,着迷于巴国内神奇的植物与动物,奇妙的风俗与衣着。甚至再往南边,他还看过大海,谢锦知道他已经走到现代的深圳或者是香港的地界了,不过这个时候那里还没有开发,大家都比较惧怕海上的风浪,那里的人是很少很少的,他也仅是在那里待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回来了。

    除此之外,他以前中毒的时候,需要找一些很奇怪的植物做药引,没少攀爬过山林,危险的事情他一点也没讲,都是讲得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加之他声音低沉悦耳,很容易便让人听的入了迷。

    一边听着,一边一口口的喝着酒,渐渐的,谢锦便有些微醺起来,但耳边他的声音依旧是很清晰的,所以也就没有打断,依旧看着月色,很认真的听着。

    慢慢的,时间一点点缓缓的流逝去,谢锦眼前出现了一圈重影,回过头来,只瞧见晏江距离她很近,相挨着坐着,淡淡的温暖从他身上传过来,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她忽然低头笑了一笑,觉得很开心,可是才只开心了片刻,不知为何她又觉得很难过,重新抬起眼眸去看他。

    月色繁星,今天是个好天气,他的脸庞微微有些发亮,十分的秀美清雅,谢锦双眼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靠的越来越近,很近很近,就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碰触到她一样。

    谢锦脸蛋不受控制的一红,整个人都有些发热,可是很快,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浑身竖起尖刺,十分防备的一巴掌拍了过去:

    “混蛋,不准亲我!”

    “……”

    晏江难得的,有些无语的望着她,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谢锦已经是醉了,不知道是想到了哪里,还要伸手打人。而听到她的话之后,他又不由失笑,是确定她真的醉了,产生了幻觉,亦或是,想到了曾经发生过的场景。

    不知怎的,突然就起了逗弄之心,他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戏谑,真的靠过去,问道:

    “你看到什么了?”

    许是这回是真的靠的近了,谢锦不按常理出牌,一巴掌又拍了过来,所幸晏江武功已经回复,轻轻往后一侧,谢锦手上使得力气十分大,这一下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了他身上。

    淡淡的温暖的气息相触,两人皆是一怔,但很快,谢锦又不按常理出牌,她伸出手使劲的推着晏江,看那个方向似乎是要把他推到湖里去。

    她自己发酒疯,晏江不是第一回看见,现在也不配合,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笑看着她自己玩,于是谢锦就使劲推推推,拥有武功的人就算再瘦也不是寻常人推的动的,他不动如山,谢锦自己却推上了瘾,推着推着,不知怎么的,又认清了眼前的人,立即停下了动作。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罢,她双手抬起,揽住了他优美的脖颈,脑袋一侧,趴在他怀中睡了过去,很快就呼吸便平稳下来。

    晏江静静的任由她拥着,想着她最后的话,不由轻声一笑,月色打在他的笑容里,是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丽,是连星月都忍不住要羞愧的瑰色,湖面波光粼粼,四野无声,只有夏婵轻鸣,一阵一阵,极有韵律。

    良久之后,他才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环在她腰间,声音很浅很浅的道: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