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三章 不可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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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决定要离开,时间就会变得更加快,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五天的时间变过去了。

    本来她以为自己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带走,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洛阳城是和建安城一样繁华的主城,那里什么都有,也有现成的府邸,她只需带少许钱财便可以了。

    做洛阳太守,一样的正四品官阶,在外人看来从京城调到地方似乎是贬了,但洛阳城繁花似锦,做太守又是一城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升是降还不好。

    而晏江现在还住在她这座宅里,这样她的东西也不必都搬走,反正宅在她的户籍下,等到很久以后,她有心时还可以过来逛逛,重新回味一下这两年在这里的生活。

    一旦打定主意之后,谢锦的行动就越发快速起来,收拾东西装车的时候,突然从脖颈里掉下来一条链,是那片她带了很久很久的蝴蝶玉,久到这一块玉已经被她温养的变了一点点颜色,也更加透明了些许。

    带的太久,这块玉都快成了她的一部分了,而这两年她的精神什么的也都很好,很大一部分是托了这块玉片的福,如今她要离开了,而晏江还要留在这里,不如就将这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吧。

    “你留着吧,我要它并无用处。”晏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时间太久,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如今拿着也没什么大用。

    他不要,谢锦也就没再坚持,但想了想,还是将一件她也抛却脑后的事告诉他:“对了,你以前给我的那枚血泪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丢了,我找过,但是一直都没找到。”

    这个时候晏江显得格外的大方,也格外的不在乎,听罢连个微妙的表情都没有,道:

    “无碍,那东西与我也无用。”

    既然他这么,那么谢锦也就不在意了,最后一面就是这般平淡的阔别。

    出了家门,谢锦没有乘车,独自步行,走了好久,到景化街上的周府。

    周尚书致仕之后,周铮直接继承了他的衣钵,从某种方面上来讲,陈瞻也是极为大胆的,他敢用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敌人的亲近,他也敢用,这点就和陈顼极为不同。

    周铮继承尚书之位,还是陈瞻特意批准过了的,当然周铮并没有因为这个就宣誓效忠与他,同时,他也没有站在陈顼那一边,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寻常的中立派。

    这回她要走,周铮会负责将她送出外郭城,虽然洛阳城距离建安城并不算特别远,但也有几百里,周铮不放心她一个人,总要送她一程才安心。

    两年的时间,两人都成熟了不少,因为谢锦多数都是在家中处理朝中事务的,因此曾经差点成为最亲密关系的人,一月之间也就只有上早朝的那两天才可以得见。

    周铮年纪已经不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成亲,也没有听过他和哪家姐走的近了,或者是定亲了的传闻。

    谢锦走到周府的时候,看着上面模样依旧的牌匾,有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桑海沧田,虽然不至于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但她是真的觉得时光如水,有些事情当年他们处理的不当,现在想起来,都是如海水一般带着咸涩的回忆。

    周府的门房还记得她。

    虽然很久没来过,他们看到她也很是惊讶,但还是将她认出来,一边讶异,一边行礼:

    “谢大人来了,快快请进。”

    是谢大人,而不是谢姐了。

    谢锦忍不住笑了,就算是认识,也终究是不同了,在他们的第一印象中,她已经不是寄住在这里的一位年轻姑娘,可是已经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人物,下意识的敬畏掩盖掉了原本那层亲切,让她对这里,也没有了当年的感觉。

    残留的,只有怀念。

    夕阳的光芒斜斜的打在街道上,使得两边的建筑也照射上了一层金芒,但是现在已经快深秋,建安城的天气已经转凉,此时又是傍晚,大街中间穿过一阵风,就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还没有抬步进去,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谢锦回头,只见周铮不知从何处而来,刚刚走到她身后站下。

    “原来你出门了,我还当你在家里。”

    周铮没有回答她,抬起手解下身上的披风,展开给她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她系着颈前的系带,微皱着眉头:“这个时间出门,怎么穿的这么少,还不让人送?”

    谢锦抽着有些凉意的鼻笑笑,两手攥住领口,往披风里缩了缩身,抬头道:

    “不想坐车,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先过来转一转。”她的是事实,可这种时候听着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许伤感。

    周铮先喊她到家中坐着,喝了两杯热茶暖了一暖,才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谢锦笑问道。

    周铮神情怔忡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又露出一个苦笑,道:“你真的要走吗?”

    谢锦笑容一顿,抬眸看着他,随后又笑起来:“难道你也是要劝我留下的?”

    周铮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情绪极为复杂,像是想要将她看穿一样,好一会后才声音低沉的道:“这都两年了,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你以前的一点也不愿意改变吗?”

    两年的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短了。晏江在朝中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因为他的手腕强大,别人感觉不出来,但是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谢锦虽然没有做过十分明显的事情,但他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就算是傻都能看出来。而朝中也有不少人已经把他们两个当成一个人来看,心里都想着也许等到某一日,陈瞻就会给他们两人赐婚。

    他的心思那般明显,就连周铮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对于这样的事实他当然开心不起来,可是他一直都记得,那一年晏江性命垂危的时候,她哪怕答应任何条件也要救人,在那一天异常刺眼的阳光下,告诉他,她心中一直都有那个人。

    纵使心有不甘,可毕竟是心悦之人啊,她若喜欢,他又怎能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让两人都变得不幸福。

    这两年他一直靠边站着,看着他们一同进出,心中有时候很痛,但疼痛的次数多了,也便不痛了。随着时间的沉淀,那些感情也渐渐的深埋,如同陈年的酒酿,以后想起来时回忆里满是香醇,可现在却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执着。

    只不过,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

    他以为晏江那么明显的心思,谢锦一定能看出来,但是从始至终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该怎么过怎么过,突然有这么一天,她就要别离,宛如一个局外人。

    这怎么能让他不惊讶,他就不相信,她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明白晏江的心思。可是她还是坚持要走,到底是因为什么。

    听完他的话后,谢锦顿时沉默了下来,心中有微微的怅然。

    他的,她何尝不懂。

    这两年以来,她一直都与晏江在一起,要最开始时,她以为他是别有目的的,无论是复仇还是想做皇帝,在她身边不过是想要利用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的也能感觉到他的心,一个人若是真的心怀不轨,就算他再怎么聪明厉害,一天两天不会露出破绽,那一年两年的朝夕相处呢,她不是迟钝的人,自然能从他那偶尔变得极为深邃的目光,或是温柔的语态中,不经意的流露出的细致的关心中窥见一二他的心思。

    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会不由自主的后退。

    有时候,她也是个很固执的人,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她不要,便真是不要了,连一点情面也不会留。

    事到如今,都走到这个地步,谢锦什么也不会改变主意再回去了。她摇摇头,笑着道:

    “有什么好改变的,喂,你明日到底要不要送我走了?”

    听见她如此,周铮心中一叹,也不再管这件事。左右不论如何,谢锦不接受晏江,这对来不是一件好事吗,他怎么会想着把人往对面的方向推呢。

    想到此处,他也不再提及这个,轻笑着点点头:“自然要送你的。”

    谢锦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饭就在周府解决了,谢锦在这里坐了许久,但是却没有看到周蕊蕊,问过才知道,周蕊蕊前不久随着周尚书一同会滁州老家去祭祖,得到年关才可能再回来。

    闻言谢锦也只有一声长叹,在建安城她最好的一个挚友和姐妹,如今要离别也不能见上一面。

    不过她不是什么会悲伤秋月的人,很快也便释然了,反正她也只是到洛阳去任职,又不是天人永别了,倒也没什么好伤感的。

    告别回到家中后,谢锦在楼前往对面看了一眼,屋中是漆黑的,没有人在,她摇摇头笑了,只怕是还在宫中吧,最近事情繁忙,就算是他这个懒散人,也被陈瞻留了许多回。

    她笑过之后,没再逗留,转身回了屋,因为没有留意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边上,立着一道人影。

    已经是秋季的夜里,湖边深凉,他却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立在湖边半晌不动,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