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 番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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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又煎熬的一天一夜过去。

    杜城一夜辗转难眠,恨不得立即就黎明。

    天色刚刚亮的时候,他就“噌”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换衣,甚至还焚了香。

    唤人进来匆匆吃了早饭,便带上小五驾车往谢府去。

    待到了谢府门口之后,一直风急火燎的杜城就像被按下了暂停开关一样,蓦然停了下来。

    小五一脸不解:“公子?”

    杜城一脸凝重:“不知道阿锦此刻起了没有。”

    “……”

    原来您是担心这个,小五道:“谢姑娘又不是那懒散的姑娘,此刻已经是辰时两刻了,应该是起了。”

    杜城垂头想想,还是摇头,道:“不行,她可能在吃饭,我要是过去催她,吃的急了对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小五抬手掩面,公子我真是为你自豪啊。

    您怎么懂得就这么多呢,既然吃的急对身体不好,刚刚早上您怎么吃的跟乞丐抢食似的,既然都要等,刚刚赶这么急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杜城一向说一不二,也没人敢反驳他,在马车上又等了两刻钟,才见到谢府里出来个随从看外面的情况。

    一瞧见杜城的马车在府门对面停着,赶忙进去通报。

    又过了一阵,谢锦就出来了,她没有乘马车,想来是要搭他的车一起走的。

    杜城想到此处,莫名的还有些紧张,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给谢锦腾地方让她上来。

    “等很久了吗?”

    杜城立即摇头:“我才刚过来。”

    小五在外面翻了个大白眼。

    谢锦在马车上坐下来,几年前她在金陵的时候,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过,在建安打拼的时候也没有拘过小节,这么大的马车,和男子同乘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感觉,此刻见杜城缩在角落里,不觉奇怪:“为何坐在那里?”

    杜城尴尬道:“啊,我,我就是喜欢待在角落里。”

    见谢锦眼神古怪,赶忙解释道:“坐在角落里有安全感。”

    “……”

    谢锦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杜城恨不得拍自己的额头,他是女人吗?为什么要安全感,他要那劳什子有什么用。

    谢锦为避免他更加尴尬紧张,转移话题道:“今日我们去哪?”

    杜城缓了口气,道:“洪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先带你去过巫山瞧瞧,那里还算是有趣,等以后逛完洪城,我们可以去大理,好玩的就更多了,你若是思乡,去大周也行,金陵也不错……”

    杜城果然是个纨绔,对各处地方如数家珍,看来他这么多年,很少是有在家中待着的时候,全都是在“国外”游历了。

    不过谢锦并不觉得这样不好。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杜城虽看上去顽皮,但知识量应该也是十分广的。

    “不知这过巫山有何来历?”

    杜城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一座无名山,山中多有蛊虫,有人曾迷路进去过,后来被人找到的时候,发现他身体里进了十数中蛊虫。巫蛊之术讲究控制,人体内若存在两种以上不同的蛊虫就会被撕裂爆体而亡,可那人身有十多种却性命无忧,十分神奇。后来听那人所说,是他濒死之际,有一人经过,自称巫师,他所经之地,所有蛊虫皆数顺服,巫师顺手救下了那个人,并教授他控制自身十多种蛊虫的巫术。”

    “后来那被救的人出来后,就将控制蛊虫的巫术教授给了身边的人,久而久之,代代相传,南蜀便盛行巫蛊之术了,那座山便被称作过巫山。”

    谢锦听得认真:“原来南蜀的巫蛊之术是这么来的。”

    杜城笑道:“这只是古书记载,但事情过于久远了,也难以考究。不过南蜀现在所掌握的巫蛊之术可不止十几种,巫医也是里面的分支。每五年都会有新的巫女甄选,她们都是巫术最为出众的年轻一辈,加以培养,入主圣宫,成为南蜀独特的分支。”

    这些事情谢锦都有听过一些,不过没有杜城说的那么详细。

    来到南蜀这么久,谢锦这才是第一次系统的了解起南蜀,直叹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国度。

    现在谢弈跟着杜放学习医术,也不是大周那种传统的中医,而是巫医之术了。

    一路上听杜城讲述南蜀的种种习俗,也别具吸引力,谢锦听得津津有味。

    过巫山高耸入云,怪石林立,颇为险峻,周边云雾缭绕,外形看上去就很像一个高深莫测的巫师。

    二人进山玩了一圈,杜城给她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蛊虫,有可以治病的,也有审问犯人作为刑罚的,当然也有极其恶毒的蛊虫,那种都是被明令禁止饲养使用的,只在过巫山这边才有上一两只。

    谢锦自我封闭了这么久,陡然出来游玩,放下心事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轻盈的飞起来。

    晚上回到家中时,她真的认真的觉得,她是时候该走出去了,不应该再沉浸在过去中,整个人颓废的没有半点事情可做。

    一个月之后,杜城带她转遍了洪城,游玩的地点开始往洪城以外的南蜀其他城市去。

    谢锦也渐渐放下了心防,同他玩在了一处。

    不过和她的轻松惬意相比,谢弈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阿姐,你能不能出去玩的时候把周蕊蕊也带出去,我都快要被她给烦死了。”

    谢锦无奈的耸耸肩:“这个事你应该跟杜城说。”当然杜城是绝对不可能将周蕊蕊带上的。

    谢弈也知道不可能,愤愤的叹了口气。

    “你最近怎么了,中午老是在家里待着?”

    谢弈也很无奈道:“最近师父突然忙了起来,听说是要和大祭司一起合力救一个人,所以中午的时间就不能收留我了,我只好回家里来看书。”

    谢锦也听杜笙说过这件事了,他们王宫中确实是有人要救。她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牌子来:

    “这是城中南街的晴空楼的牌子,我在那里有一间雅间,你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去那里吧。”

    谢弈看着牌子的眼睛一亮,将谢锦抱起来转了一圈:“我就知道,还是阿姐对我最好了。”

    谢锦笑着推开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抱我,快放我下来。”

    谢弈依言将她放下,小心翼翼的将牌子放进怀中。

    “你现在医术学的如何了?”

    谢弈道:“普通的小毛病都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师父正让我看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例。他说普通的病只要是资历深一些的大夫都会治,巫医要会的就是一个杂,治的就是一个难。”

    谢锦点点头:“你师父说的没错,他既然同你这么说,那就是对你倾心相授了,你好好跟着他学便是。”

    谢弈闻言,不知为何竟有点失落:“这些我都知道,以前我自认为在学习事物方面上还有点天资,可跟着师父学习医术之后才知道自己其实资质愚钝,想我现在每日用工也不过如此,师父如今四十许,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了。”

    见他如此消沉,谢锦忍不住拍了他肩膀一下,劝道:“你现在是入了错道。你光知你师父现在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可难道他出生时就能这样吗?无论多高的本领,都是从最初一点一滴积累过来的。”

    谢锦谆谆教诲:“他十余年前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当时他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你如今还不过二十,还有十多年的时间学习,焉知那时你不可以如此?须知医术一道没有捷径,都需要你脚踏实地学习,而且眼下大家都还是年轻人,你就算有了那高明医术又去救谁呢?年长的病者自有你师父,这洪城中的其他巫医去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勤奋上进,将来好接替你师父。”

    谢弈向来是个能听进去别人话的好孩子,谢锦刚说完,他就垂着头道:“阿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我可能就是有些着急了。”

    谢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当初在大周的事再发生,可是我们眼下在南蜀,安全的很,就不要有这么沉重的负担了。”

    谢弈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如此乖巧,谢锦向来放心,不过有一件事情是时候该提一提了:“小弈,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这个年纪,该考虑一下成亲的事了?”

    谢弈一听,顿时脸红,支支吾吾道:“我,我觉得还早呢,我现在还年轻,也没有喜欢的人,什么心思都没有,就只想学好医术而已。”

    谢锦试探道:“周蕊蕊不远千里从大周过来,这么些年你该知道,她其实一直在等你吧?”

    提起周蕊蕊的名字,谢弈就觉得头疼:“阿姐,她的事我早就知道,可是我几年前就跟她说过了,我无心成亲,而且她现在每天都缠着我,我觉得好烦。”

    “呃,那你的事,你就自己决定吧,阿姐不干涉你的选择。”谢锦摇摇头,看来周蕊蕊的情路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走了。

    真是可怜呐。

    谢弈有了新的去处之后,立即就离开了家。

    周蕊蕊过来找谢锦问他的去处,谢锦起先不说,到最后被她纠缠的受不住还是说了,谢弈就更加的疲惫,每天在洪城中四处躲藏,整的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到最后直接给谢锦寄来一封信,说是随着杜放去了大理,归期未定。

    谢锦虽觉得不可思议,心中也有些不舍难过,但到底明白,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少年了,出去历练比他整日待在家里要好的多。

    周蕊蕊知道这件事后,难过的两天吃不下饭,随后跟谢锦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人追去了大理。

    谢锦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周蕊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不过想及她身边有不少护送她从大周过来的人,武功看上去不错的样子,应该能保她安全,遂也就不再管了。

    身边的人一下子离去两个,谢锦未免觉得家里空落落的。

    不曾想,半年之后,杜城也来找她辞行。

    南蜀最南边的地界,是西南沿海地区。

    那里每到一个时间段,都会有流寇作乱,屡禁不绝。

    杜城身为一个纨绔子弟,但在洪城中却没有人敢说他一无是处,就是因为,往年的每一次流寇作乱,都是他与另一位大将军去平定的,就算他平时名声不好,但提及骁勇善战这一方面,他依然当仁不让。

    不过城中的人总会讲,连女人都敢打的杜城,流寇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让人忍俊不禁。

    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他们还在蜀江边。

    只不过初见时是温暖春阳,现如今已经快入了冬,天气泛着寒凉,蜀江的水也不似之前的欢快,沉寂了下来。

    杜城穿得厚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身形看上去还有些单薄。

    “阿锦,明日我便要走了。”他有些沉闷的开口,但不难听出里面的不舍。

    谢锦看着他,从未曾想过这样顽劣的少年也是一个能在外厮杀的人,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句真理。

    “一路走好,静候佳音。”谢锦一个一个送走身边的人,到如今都有一些习惯了。

    听她只有简单的八个字,杜城有点委屈:“你……你难道都没有一点不舍得我吗?”

    还像是个孩子一样,谢锦微微笑了:“那我让你留下来别走,你会不走吗?”

    她这么说的时候,杜城的眼中泛起了耀眼的亮光,漆黑的瞳仁宛若琉璃,美丽的不可方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

    但是很快,他就又低下了头:“抱歉,我,我不能留下来。”

    男女之情,家国责任,万事两难全,必要的时候,只能先分轻重缓急,纵使再不舍,他也只能先放下。

    谢锦身在洪城安全无虞,但沿海的百姓却遭流寇侵扰之苦,他只能先去平定流寇之患。

    谢锦笑了:“正是如此了,你不能留下,所以我才说,静候佳音。”

    静候佳音,等你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