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轩那痛苦的哀求，岁暮天纠结了。

    人在活着的时候，受到的那种皮肉腐烂之苦，虽没亲身经历，但是想想便知道有多痛。

    轩正在遭受这样的折磨，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你让朕怎么下得了手？”岁暮天手足无措的在榻边，眼眶猩红。

    轩疼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真的活不成了，但临死前他想知道困惑他许久的问题的答案，便问道：“陛下，你告诉我，岁彦商……他在哪里。”

    “……”岁暮天却垂着头，依旧试图用灵衣的神力挽救轩，没有回答轩的问题。

    轩咬着牙，神情痛苦万分，执着的问道：“陛下，请回答我。”

    最近他越发怀疑陛下所的话是假的，他隐约觉得岁彦商已经不在人世了。

    岁暮天看了他一眼，而后回道：“他活着，很好。”

    轩这么痛苦，若是出了实情，无疑是疮口上撒盐。

    “你的可是真的？”轩忍着疼痛想要得到准确的答案。

    岁暮天直视他的眼睛，重重点头，“自然是真的，岁彦商他自己逃了，他没有死。

    轩对不起，朕居然救不了你。”

    “既然他好，那我也就放心了，陛下不必对不起。”轩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心脏位置已经开始腐烂，他的眼眶睁大，瞳孔骤缩，再也没有动静。

    轩死了。

    就在岁暮天的眼前，皮肉从头到脚腐烂消失，然后剩下森森白骨。

    转眼，就连那森森白骨，也尽数化为灰烬。

    岁暮天怔怔的看着床榻上那些灰烬，正要伸手去捧起，但那些灰烬却又化成了星星白点，迅速融进风中，再难寻找。

    “轩……”岁暮天失神喃喃自语着。

    他似乎是忘记了眨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此时若是仔细去看的话，便会发现岁暮天的手在颤抖。

    宿平沙和屋内的宫女都被轩全身腐烂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画面惊到，宫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岁暮天会降罪与他们。

    而宿平沙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岁暮天，轩公子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陛下定会比四年前轩公子离世时更加不能接受了吧。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谁都没敢先开口话，就算是宿平沙也不出声。

    此番情形，任何言语都是无用。

    就这样，岁暮天在空荡的榻边坐了半个时辰，期间他没有太大的动作。

    没有哭，就这么盯着自己的手。

    看似整个人都放空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中，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有关于轩的，也有关于灵衣的。

    想起他信誓旦旦的和轩：“朕能救你一次，便能救第二次。”

    想起灵衣满眼憎恶的对他：“你若是取我的血去救轩，我便诅咒他。”

    所以，很明显，轩这般惨死，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定是蛇诅咒的吧。

    岁暮天的内心逐渐变得冰凉，暗想是不是他自己间接的害了轩呢？

    “回宫。”岁暮天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岁暮天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一时间也摸不清他此时的想法，只得跟着他回宫。

    一路沉默，直到了寝宫门前，岁暮天才对宿平沙道：“吩咐下去，朕要给轩建造一座陵园。”

    “是。”宿平沙没有多什么，领命去了。

    岁暮天站在寝宫宫门前，往里面看了许久，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方才刚看见轩的时候，他一下想到了灵衣的诅咒，心中有愤怒。

    那时候就想来质问灵衣，让灵衣立马解除对轩的诅咒。

    但是现在，那质问的情绪淡了，他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神情去见灵衣了。

    枯站许久之后，岁暮天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去了。

    他知道此时的灵衣应该是在偏殿中，但是他却直径走进了寝殿，显然他是在回避事实。

    回到寝殿中内室另一侧的书房，岁暮天坐在桌案前，突然想画一幅画。

    想将轩的一颦一笑都画下来，因为他怕自己会忘记轩的模样。

    铺纸，研磨，调色，提笔，竟又久久不知从何落笔。

    侧过头，却看见楠木书架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的人，面若中秋之色，色若晓春之花鬓若刀裁，眉目如画，面若桃瓣，目若秋波。

    身着淡青色华服，青丝披在脑后，随着竹叶清扬。

    那是，还没有恢复记忆时，灵衣的模样。

    明明，那么善良单纯的蛇，为何会下那么恶毒的诅咒呢？

    岁暮天苦笑一声，将视线从挂在墙上的画像移开。

    之后，要如何面对蛇呢？岁暮天在内心反问自己。

    此时，他的心觉得好累好累。

    索性便趴在了桌案上闭上了眼睛，心想，如若一切皆为梦境，那该多好。

    午时，灵衣在偏殿中醒来，照例启动追踪咒术查看云韶是否无恙后才起身。

    灵衣正要出去走走时，却听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女在交谈。

    本是不想听，但是却听见轩两个字，他不由的停下了。

    “听，轩公子已经死了，而且死状很惨。”

    “我也听了，什么都没留下，好诡异啊。”

    “其实轩公子死而复生这件事情本来就很离奇了，此般死法，他们都，这可能是天谴。”

    “嘘，别这话，若是陛下听见了，定饶不了你。”

    “哦……”

    “陛下自从宫外回来后，便一直在寝宫里，也不让人进去，想来是轩公子的离又刺激到陛下了。”

    “这王宫的气氛，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年前轩公子死时的那种压抑了。”

    “等陛下缓过神来，也不知会做些什么事情来，好害怕。”

    “唉，人心惶惶啊。”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交谈起来。

    “最近，里面这位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好奇怪，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云韶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昨天里面这位居然敢对陛下发那么大的火，我在外面听着里面那砸东西的声音，啧啧，心惊担颤啊。”

    “你陛下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里面这位啊？”

    “这谁得准，兴许陛下只是将他当成宠物圈养起来罢了。他是真的好看呢，若我是陛下，我也会将他关起来自己看着。”

    “咦~你好奇怪，他可是妖怪啊，再好看我都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灵衣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面无表情的开房门。

    这悄无声息的出现，着实是把两名宫女吓了一跳。

    两人膝盖一软，毫不含糊的跪下，不住的磕头。

    “公子饶命。”

    “女婢错了，女婢这便掌嘴。”

    灵衣看都不看她们一眼，面上没有显现一丝波澜，直径从他们的身前走过，向寝殿走去。

    这时候，灵衣的眼中竟然渐渐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不急不缓的走进寝殿。

    既然那轩已经魂飞魄散了，那么他突然想去看看岁暮天此时会是何种神情。

    此时的岁暮天还在那书房的桌案前坐着，案上的纸张上已经描绘出轩的大体。

    他听见灵衣进来的动静了，但是却没有抬头。

    蛇从来都想着如何躲着他，此番主动前来，定不会出什么好话来，故而不想理会。

    但是灵衣却不管他有没有抬头，他垂眼看了看桌案上的画，然后侧头去看墙壁画上那栩栩如生的自己。

    这凡人的画，倒是可圈可点。

    灵衣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道：“听你喜欢的人惨死了啊，真可怜。”

    岁暮天终于抬起头来，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怎么？此时是不是后悔了？”灵衣直视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直言道：“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拜你所赐。”

    岁暮天倏地站了起来，面色凝重，一步一步的走到灵衣的跟前。

    灵衣没有后退，眼中带着嘲弄的笑意看着他，继续道：“你喜欢的人，因为你的无知与自私，魂飞魄散了，哈哈，太精彩了。”

    “出去。”岁暮天死死的压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双手握成了拳，他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就这样掐死灵衣。

    果然，这蛇不是来什么好话的，而是故意来激怒他。

    灵衣却没有如他所愿，看着他隐忍愤怒的模样，心头大块。

    “我早就过了，你若是敢取我的血，我定会诅咒轩，是你不听而已。”灵衣嘴角的笑意是冰冷的，他的竖瞳里倒映着岁暮天那极度愤怒的样子，“现在是不是很恨我？你费尽心思才救回来的人，那个你喜欢的人，喝了我的神血却魂飞魄散了，你一定恨不得直接杀了我吧？”

    岁暮天闭上眼睛，试图将此时神情陌生的灵衣驱赶出自己的脑海，咬着牙道：“闭嘴，别了。你该不会以为这么激怒朕，朕就会放你离开吧？

    轩灵，别做梦了，既然你存心不想让朕好过，那咱们便一起煎熬吧。

    朕喜欢的人是你，永远都只会是你，才不会因为轩的死便放你离开。

    现在轩也不在了，朕只有你和宿平沙了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就算是因为蛇的诅咒，轩才会魂飞魄散的，那他又能怎样呢？

    蛇是他最喜欢的人啊，他总不能杀了蛇给轩报仇吧。

    再，蛇的血也是他自己取的，根本没有经得蛇的同意。

    所以，轩魂飞魄散，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凶手。

    只能余生带着对轩的歉意，与蛇一起互相煎熬吧。

    哈哈，谁都别想好过，他已经给过蛇机会了，但是蛇不愿意相信他的真心，那么……

    就这样吧，大家，一起在黑暗的深渊中互相折磨罢。

    【作者有话：大家请放心，这个攻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的蛇太可怜了，等攻追妻的时候，蛇一定要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