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见没见过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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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陵城的最后一天,我有些想念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酒吧。

    快十年,城市变化并不,我记不清具体路径,只能车报一个模糊的地址。

    冬天黄昏都短,太阳刚落下,天就变得黢黑。车载电台质量不佳,滋滋啦啦正在放歌。

    “起风啦,该回去啦”

    “……”

    “大世界,它耀眼吗”

    “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把车窗手动降下来一道缝,潮湿的冷空气钻进来。

    难得做个刻薄的乘客,我平静地挑起刺:“师傅,能麻烦您换个频道吗?”

    司机没什么,调完频,女主唱的哼唱下一秒切成主播直播的本地路况。

    我本来担心自己这趟来得莽撞。毕竟这么多年,人都要褪一层皮,何况街角常来常新的商铺,酒吧早变成足疗馆也不是没可能。

    但摸索着走到记忆里的原址时,我发现这里变了,也没变。还是酒吧,可门脸重装过,名字被改了,现在叫“半斤废铁”。不伦不类不洋气。

    依旧是安静喝酒的地方。人不多所以不吵闹,地方比较,给人宾至如归的错觉。

    今晚主要目的是故地重游不是喝酒。我坐到吧台,只点了杯海盐柠檬水,外加一份食拼盘。

    饮料送来的很快。我抬头,却看见一副盖了半张脸的墨镜,但调酒师下巴上很干净,没有胡子。

    我心想,这酒吧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只能招戴墨镜的酒保。

    “您的海盐柠檬,请搅拌均匀后再饮用。”

    “谢谢。”

    我伸手要拿杯子,酒保的手却不肯松:“老朋友见面,就这么冷淡吗?”

    我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半信半疑地叫他:“……老歪?”

    他装模作样地甩甩毛巾,语气轻柔地行了个绅士礼。

    “还记得我啊。”

    不惊喜是假的。

    在这间酒吧里、在他面前,我确实也经历了几件不太寻常的事,难怪这么多年,他还能记得住我。我和他实在算不上熟悉,但我始终记得和林辉架那时候,他帮了我,这份善意我不会忘。

    “你胡子……”我朝自己下巴比划比划:“剃了?”

    “对象不喜欢。”

    老歪这人我摸不清年纪,可能三十多,可能已经四十,乍一听他定下来了还有点意外。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这一任。”

    “……”我接不上话,只转移话题:“你一直在这儿工作?”

    “以前是工,现在是老板。”

    “店你盘下来了?”

    “是啊。”他轻声吹了个口哨:“原来的店是六年前垮的,我手里正好有点闲钱,就接盘了。”

    我挺诧异:“没想到,你还是个二代?”

    老歪听了这话笑得停不下来,半天才捂着嘴嗨嗨两声:“我芳龄五十,钱是我半辈子存款,你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富二代?”

    还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杯子都没端稳,我差点从高脚凳上滑下去。惊异之余,我对他肃然起敬:“歪叔。”

    他接过后厨递过来的炸物拼盘,撂在我面前,叹口气:“别叫得这么年迈行吗?我心态很年轻的。”

    我捡了一块刚炸的鸡米花,入口酥香,沾着烤盘里化掉的芝士,被风吹冷的胃终于感受到温度。

    “对了,”老歪摸出手机,把二维码晾在我面前:“扫一下。”

    我付过账了,这是闹哪出:“杀熟?”

    他笑着骂了声,“加我微信,我给你折。朋友不识好歹。”他又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人的际会很难琢磨,比如未通姓名也能做朋友。

    “林山。双木林,大的,山丘的山。”

    我扫了他的二维码,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老歪的头像是几瓶伏特加。

    既然点开了微信,就很难不看到列表里的一栏对话框。我没给备注,“A若磐婚庆Louis”不尴不尬地挂在上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对面发来的一张表情包。

    输入“你好”会自动联想出的那种动图。

    我没回。不想回。

    孙汀洲加我这事儿还得归功于张毛。

    大年初一一起吃完早饭,等到张毛走完亲戚串完门,满身疲惫地回到家,看见桌上亲妈给自己煮的萝卜猪肉馅饺子时,他泪腺泄洪,深夜破防了。

    配图是两盘饺子,他发了条朋友圈,本意是感恩父母,展望新年,但长文开头偏偏出现了我的身影。

    【今早早餐店偶遇高中同窗山,十年不见,我悲喜交加,倍感亲切。

    只是岁月这把杀猪刀好像只会对挫b动手,该是帅哥的,他还是帅哥……】

    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完哭笑不得。

    刚点完赞没几分钟,孙汀洲的好友申请就来了。申请理由是,祝我新年快乐。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但等他来了招呼,我又不愿意搭理了。

    矫情病。我痛骂自己。

    “八卦一下,不介意吧?”老歪断我的胡思乱想。

    我把手机锁屏,反过来扣上,不再看让人糟心的微信:“你。”

    “当年那个帅哥,就是你追着跑的那位,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没?”

    “……”

    其实他刚开口,我就后悔了。老歪对桃色绯闻一向很感兴趣,问我这个不太意外。

    但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差点苦笑出声,反问:“哪儿来的有情人?”

    老歪好像很意外,他没话,吊高眉毛,额头上褶皱顿生。这时候才能从稍显松弛的皮肤看出年龄的痕迹。

    我又吃了一块鸡米花:“你看人很准,我确实啃不下。”

    口感不比最开始好,任何炸物放凉之后都没那么美味。

    “怎么?”

    吸管被我左侧的犬齿咬得瘪下去,我斟酌后回答:“他不是‘这边的’。”

    恐同这两个字,我没出口。

    倒不是顾忌谁,只是我自己不敢听。听一次疼一次,大过年的不想找罪受。

    吧台又坐过来一位客人,看样子也是熟客,没看菜单,直接点了杯今日特调。

    老歪应了声“哎”,擦干净量酒器里的水,就算看不清全脸,我也能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

    “有话就讲。”我。

    他拎起摇酒壶,酒液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沉默一会儿,他问我。

    “这些年,你见没见过你爸?”

    ?阿列夫零

    章首歌词源自福禄寿:《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