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糟糕爱情(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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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倒数第二个周四,我结束伤病的假期,先去探望了一次老胡。

    尽管避开裴雁来时,夫妻俩带着闹闹给我道了许多次谢,送了许多次尺度恰好我不方便拒绝的礼,但我每次登门一家三口都会准时消失。

    感念之余仍旧心怀愧疚,不太好意思见我。

    老胡还是没太有力气,可脸色不错。我给他削了个苹果,他慢条斯理地啃着,和我了好一会儿话,全是闲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闹闹和胡春漫夫妇今早去做了什么,他最近又看了大学同窗出的哪本书,质量还不错。

    ……是还提了两句别的,老胡一反常态,开口先问裴雁来。

    “裴律最近怎么样?”

    我一愣,下意识笑了下,才:“挺好的。”我惯性思维以为他想了解鼎润的发展情况,于是转念继续道:“裴律和Judy配合得很好,您放心。”

    老胡看着我,半晌提了提眉毛,笑笑:“行,挺好就行。”

    “……”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老胡却把苹果核扔进脚边的垃圾桶,笑着叹口气:“唉,还是年轻好啊。”

    本能的,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心虚地眨了眨眼,喊他:“……胡叔。”

    老胡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或许真的是人至暮年,开始和一切和解,自从病后,他眉宇间威严的褶皱淡下去许多,眼神也日益温和。

    “好了,别和我在这儿侃大山了,去做你的事。”他下逐客令:“按计划,五分钟之后我就该去熬鸡丝粥了,你别给我添乱。”

    熬粥?老胡还会这个?

    疑惑太明显。我被自己的眼神出卖,老胡轻了下我的后脑勺,指导道:“终身学习,多跟我学着点儿。”

    我愣了愣,然后笑了笑,好。

    相识这么多年,我和我这位老师之间其实罕有这样的时刻。

    是有些陌生……但感觉还不错。

    从老胡那儿离开后,我车回到鼎润。

    不出所料,迎接我的是三堂会审。

    李笑笑、谢弈,还有米,三个人把我堵在印室,把门上了锁。我拿着印出的几页纸,平静地劝三位有话好好。

    “啪”,李笑笑一巴掌在桌子上:“你给我坦白从宽。”

    谢弈抱臂站在一边帮腔:“对,没错,抗拒从严。林山,郑重警告你,我们同事一场,别逼我下狠手。”

    米瑟瑟缩缩地举起一只手:“支,支持。”

    “……”我看向李笑笑,反问:“你不是都知道吗?”

    谢弈和米质疑和拷问的目光瞬间投向了煞气凛然的李笑笑。

    李笑笑先是愣了一下,但反应很快,又猛拍一下桌子,质问我:“林山,你少往我身上甩锅!你只告诉我你单恋裴……单恋那谁,没那谁对你也有意思啊!”

    谢弈眯着眼,咬牙切齿,比老家停车棚里那只膘肥体壮的土松犬还显出一种刻意的狡诈,“李笑笑,好啊你!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尴尬的是架子摆起来,却没人接腔。他咳嗽两声,瞥了一眼米。

    米后知后觉,鸡啄米一样点头:“据我国《刑法》三百一十条,明知是罪犯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及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三年封顶;情节严重的,三到十年。*”

    谢弈:“听见了吧,知法犯法李女士。”

    李笑笑啧了一声,摆摆手不看这两人:“我答应他要保密的,总不能背信弃义吧。”

    我点头:“当事人所述属实。”

    “正经的,”谢弈问:“你和那位到底什么情况,我给你三分钟简短陈述时间,考虑清楚做虚假陈述的后果啊。”

    三人把我团团包围,我只能后撤一步:“……我不知道从哪儿。”

    “好。”谢弈狞笑一声:“我们问,你答。”

    我叹了口气:“问吧。”

    李笑笑抢着问:“我先来!你什么时候和裴……处上的?”

    我还没开口,谢弈就一肚子把她挤到一边:“去去去,你丫知道前情,我和米两眼抓瞎,按逻辑顺序问成不成啊。”

    米吞了吞口水:“支,支持。”

    李笑笑翻了个白眼,夸张地做个“请”的手势:“得,谢大状师,您请。”

    谢弈理理衬衫领口,清了清嗓子:“当事人林山,你于哪年哪月哪日认识的裴某?”

    我报了串数字,然后补充,高一。

    “怎么认识的?”

    我答,隔壁宿舍,分班之后做同桌。

    “二位这么会赶时髦呢……早恋?”

    我僵硬一笑,我倒是想。

    “那就是暧昧了这么多年?”

    我反驳,是九年多没见。

    谢弈稀奇道:“你们是属于老房子着火还是青春期的旧情复燃啊?”

    我坦白:“是我惦记他,一直忘不了。”

    “我靠。”谢弈傻了一会儿:“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在医院的楼梯间里,李笑笑也过同样的话。

    情种?我和裴雁来大概都是,但这是他的秘密,我没必要告诉谁。

    “等等。”李笑笑眯着眼断,她把我手里的印件抽出来,抓着我的手腕:“这戒指看着有点眼熟。”

    我无名指上套着银色的素戒圈——这还是我头一次戴着来上班。

    米凑过去量,没几秒,他细细地倒抽一口气:“这个,裴,裴律师前段时间也戴过一回。”

    闻言,谢弈也顿悟:“我靠,还真是。”

    三束目光又齐刷刷聚集在我身上。

    买戒指的第二天要上班,我摘了,但开会时我才发现,裴雁来没摘。不过我倒没提什么意见,是裴雁来不耐各路人马有关他婚姻状况的探,次日自己取下来,后来出门在外就视情况戴了。

    “我明白了,”李笑笑转着看了一圈:“你们是胡律做手术那天在一起的?那谁生日么,一年一度春宵苦短,怪不得……”

    我伸手要回印件,驳回她的观点:“不是,还要更早一点。”

    “更早一点是多……”

    李笑笑念叨着,要把文件递给我,但她低头扫过一眼,动作即刻一顿。

    沉默的三秒后,李笑笑瞪大眼睛,眨了两下,看着我:“林山,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你大惊……”谢弈顿了顿,一目十行阅览后,猛地抬头。

    “辞职信?你要辞职?!”

    他声音极高,我无意把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忙比个“嘘”的手势。

    “啊?啊,啊???”米大吃一惊,啊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不是最近才决定的。”我把辞职信拿回来:“我想考研深造,全日制的那种。”

    病假在家那段时间,我闲这也是闲着,躺在书房新置办的沙发椅上读了米兰昆德拉,他,人一旦迷醉于自己的软弱,便会一味软弱下去。放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

    我不是没有野心和胜负欲,只是被裴雁来落下的那段日子里,我被惰性捆住了四肢,在泥淖里越陷越深。

    现在我想爬出来,这样活大抵没什么错处——尽管在大部分人眼里,二十七八岁,从红圈大所鼎润辞职,再考研上岸的才是傻逼。

    “行啊你,反年龄焦虑第一人。”李笑笑似乎有很多话要讲,但最后只这样问:“裴律没有意见?”

    我觉得好笑:“他能有什么意见。”非要算起来,裴雁来才是始作俑者。

    米眨眨眼,张张嘴,有些哑然。

    最后谢弈拍拍我的肩,什么都没。

    在职场里,摊开讲远比藏匿一件事难得多。

    大概在谢弈他们三个得知情况的当晚,全所上上下下就都听我辞职的消息。以至我周五一早去整理东西时,桌上叠满了五花八门的礼物、信笺和便利贴。

    零食最多,考研资料其次。

    信笺和便签的字数参差不齐,我挨个拆开、读完。

    【林助理,有句话今天不就没机会了——你真的好帅,好帅,好帅啊!特像我高中时候隔壁班的校草!但当年帅哥现在又渣又油又自恋,你可比他好太多了……废话不多,总之祝你前程似锦,一切都好!】

    【考研加油,林!相信你一定可以考进梦校,在未来的日子里,学业事业都更进一层楼!】

    【哥们儿,啥都不了,有魄力,我敬你!】

    【这些资料是你黄哥我代表我们涉外组,提供给你的精神和技术双重支持。不用谢,不用太感动。】

    【林助理,唉,其实你刚进所的时候,我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发展姐弟恋的意愿,但是我怂,没问出口。不过,我现在对你就只是非常非常纯洁的同事情谊啦,祝一切都好,前途光明!】

    ……

    ……

    有一封我印象最深:

    【林助,事到如今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就是,从上年起,我就悄悄嗑了一口,真的只嗑了一口,你和裴律师的CP……信女在某站偷偷产出了一些没画脸的同人图(你放心,我没有泄漏任何真实信息,连笑笑姐都看不出来),链接我写在便利贴后面了。

    如果不能接受,记得告诉我,我去删掉;如果可以接受,我给你磕一个!!!】

    这封我看完后没直接收起来,笑了下,给反面链接拍张照片,发给裴雁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腕还没恢复到灵活如初,所以我暂时没法开车。原意是在门口车回去,但临到出门被李笑笑三人团团围住。

    李笑笑转着车钥匙:“我送你。”

    谢弈不乐意,让她靠边儿:“你今天不忙着呢吗?我送。”

    米支支吾吾:“林,林哥,我过段时间一定,一定学开车。”

    我抱着箱子,心里不出什么滋味,很陌生,很熨帖,很微妙,但很不错。

    误误撞进入鼎润,最开始以为是折磨,后来琢磨成一场任务艰巨的试炼。事到如今,我看着这扇推开过千百次的大门,恍然惊悟原来是无偿的馈赠和命定的机缘。

    天赐良机。是我命好。

    “也就两三年,我会回来。”我顿了顿,继续道:“做好准备。”

    是谢弈先扑上来和我拥抱,随后是李笑笑,最后是想抱又不敢,只能在一边红眼眶的米。

    “山儿,你一定可以的。常联系。”

    “谢哥相信你,冲他妈的!我们等你!”

    “我,我也是……”

    前台的桥也凑过来,语重心长地拍拍米的肩膀:“以后,替裴律跑前跑后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宝贝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加油。”

    米的脸瞬间垮下来。

    我刚想笑,就听见不远处有车按下两声喇叭。

    自车祸那件事,雷克萨斯修都没修就被裴雁来送进废车场,他换的新车此时此刻就在我身后。

    车窗降下半扇,一只戴着银戒的手伸出来,敲了敲车窗,很微妙的性感。

    “山,”外人在,裴雁来头一次这么叫我:“走了。”

    李笑笑一行人推波助澜最在行,一把把我推到车边,挨个喊了声“裴律好”后,又一窝蜂拥回所里。

    唯恐天下不乱。

    我把箱子扔进后备箱,车窗还开着——它再也不会对我关上。

    透过这扇的窗口,裴雁来侧脸过分好看,我见色起意,抓住他悬在车窗外的手,他捏了一下,算是回应。

    “以后你要怎么介绍我?”我问得认真:“我不是你助理了。”

    裴雁来弯弯眉眼就变成温柔的陷阱,而我掉进去,姿态义无反顾得如同献祭。

    他摩挲我的腕骨,是种警示,轻声:“先上车。”

    坐进副驾驶,车窗被裴雁来关上,防窥膜让密闭的空间变得暧昧。

    “回家?”他问。

    我摇头:“去书店吧。”总不能纸上谈兵,从今天起我就要开始准备。

    他好。

    但我不甘心被糊弄,于是侧过身子,向他靠近。气息纠缠,裴雁来垂眼,是一个想和我接吻的信号。

    攻击袭来的瞬间,我竖起手指拦在中间。

    “裴雁来,有来有往。”

    在我和裴雁来的场场拉锯中,谁输谁赢往往无法盖棺定论。但这次,会耍无赖的显然占了上风。

    他犯规地垂首在我手腕脉搏处落下一个吻。

    同出一辙的Straight to heaven在狭的空间里,漫成不可计数的不稳定因子。

    最后被裴雁来悉数引燃。

    “想听好听的?”

    他咬吻我的嘴唇,喘息地间隙,他的低语像是魔咒,让我万劫不复——

    “……我爱人。”

    妈的。

    今天太阳好大,迎着一簇簇刺目的光,我得流流眼泪。

    车子一路驶向书店,车窗框住途经的学,初中,高中,咖啡厅和商业街。人群熙攘,车流不息。

    也就是突然回头,看到裴雁来的一瞬,我改主意了。

    矫情就矫情吧。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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