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一急，东北味儿都出来了，周志勋瞪着徐庆华，确定他的是真的，不禁大笑：“哗，臭丫头厉害啊！要我这徒弟还真不错！居然还敢偷庆华哥你的车，尖刀连的兵王都能把车丢了，我庆华哥，你这下脸可丢大发了……”

    “闭嘴吧！臭子，吧！既然都帮着姑娘出头了，那你肯定是知道她往哪边去了，现在就出来，好过我审你。”

    “不用审，我自己交待——”开玩笑地举起手作投降状，周志勋笑眯眯地俯近身：“不过，你得带我一起去……”

    到了公社大队上，徐庆华没有回派出所，直接就越过往尔河县城去了。

    自行车丢了的确是丢脸，但徐庆华倒不全是为了这个，卢公安的态度很明确，李家的事儿不是案子，公社派出所，除了他和卢公安，就只有一个所长，三个人一个屋，他和卢公安，一个老人、一个新人，所长会相信谁想都不用想。

    到了县里，没按周志勋的往姑娘的城西方向找人，而是直接到了管城西这一片的一派出所。

    也是巧，他在部队上的一个战友就在尔河的一派出所当所长，虽两人不太熟，他进部队时白建国正好离队，可总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办起事来方便很多。

    一听徐庆华完来意，白建国直接就喊了户警帮忙查档案，又招呼徐庆华和周志勋喝茶，有意无意地问徐庆华是不是和老团长联系过，没套出什么话，也就笑着把话题岔过了，又问徐庆华：“腿还疼吗？到底是受过伤，还得多注意，尤其是我们这疙瘩，一到冬天寒风透骨，怕你那腿受不了，要我，你也该找人活动下调个好地方，在这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徐庆华一笑，也不接他的话，只淡淡道：“服从组织安排。”

    白建国半眯了眼，看着徐庆华，笑得颇有深意，却不再追问，目光一转倒是看着周志勋笑眯眯地问：“这是你哪个弟弟，听他叫你哥，还不知道你有个弟弟呢！”

    周志勋也是知机，立刻张嘴就笑道：“我姓周，周志勋。白所长，我庆华哥是个闷油瓶，咱俩唠啊！要我来东北也有四五年了，早知道你和我庆华哥是战友，可不就早来麻烦您了……”

    “瞧这兄弟会话劲儿……姓周啊？”白建国的目光闪烁，虽然没多问，可是对周志勋却又热情了几分。

    周志勋也是个能会道的，别看平常在胜利二队爱板个脸装酷，可是一开聊，京片子夹杂着东北话，怎么听都像是京里的侃爷味儿。

    等到户警拿了资料过来，周志勋都和白建国称兄道弟，亲得像是早就认识了十几二十年的好兄弟，倒是徐庆华一直是淡淡的。

    拿了资料，谢绝了白建国让户警陪着他们的好意，徐庆华带着周志勋出了一所，头一句就是：“你少和白建国交通，那就是个爱钻营的人，你真当他是觉得你好？”

    “怎么可能？”周志勋虽年轻，可这事儿却是通透。

    “不过我寻思着，他现在讨好咱们也白费，不徐伯伯，就是我爸，那还在生产队里窝着呢！想借咱们的光，那得几百年啊？！”

    徐庆华垂下眼帘，静了半晌才问：“周叔叔没和你什么？”

    “啥？”周志勋反问，盯着徐庆华只是笑，那态度倒让徐庆华有点摸不准，也只能拍了下周志勋的脑袋，就把这话题岔过去了。

    “滑头子！走吧！去找找那姑娘……”

    既然知道姑娘可能是到亲生爸妈家，徐庆华就只管往城西奔。

    反修大道，勤俭胡同，就在西城壕边上。

    尔河现在是没老城墙了，可是当年的护城河却还留着，也就是的城壕，东西南北各是四里地，就用城壕分出了城里城外。

    勤俭胡同这一片，要撂在百十来年前，这儿就是城墙，现在却是一片低矮的平房。

    勤俭胡同，那是往大了，进了胡同两边都是胡同，这个就没名了，最多是一胡同二胡同三胡同这样的顺下去。一眼看去，这一片大多是土坯房，少有的几家砖瓦房看着很是惹眼。

    来也巧，自行车一拐进胡同，徐庆华一眼就看到偷车的姑娘。

    人就蹲在胡同边的水沟边上，盯着眼前的一条胡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连他们近了身都不知道。

    “喂——”周志勋跳下车，几步窜过去就是一声大喝。

    姑娘吓了一跳，跳起身转身就来推车，可惜一回身就看到有人把着车把，再一抬头，对上他的笑脸，立刻就变了脸色。

    李留弟觉得自己真是点儿背，她也知道偷了人公安的自行车，肯定是逃不掉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着了，明明她到县里都没多久。

    一看清人，她想都不想，直接就要跑，可一动就被后头的人抓住了手腕：“看你还往哪儿跑！你个偷……”

    “我不是偷！”直觉地反驳，李留弟才觉出那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一回头看到是周志勋，李留弟怔了怔，却莫名地觉得安心，竟是扁了扁嘴，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这么一哭，反倒把周志勋吓着了，立刻撒手，他有些无措地问：“扭疼你啦？”

    摇着头，李留弟咬着唇，吸了吸鼻子，只了一个“我”字，就突然听到鞭炮声炸响。

    鞭炮声来得太急，三人倒同时怔住，等那一阵急切的鞭炮声响完，才听到大喇叭在响：“中央广播电台、中央广播电台，热烈庆祝……”

    喇叭声响，人声也响，不知是胡同里还是大道上，欢呼声骤起，好像有无数的人在欢呼在大笑在大喊大叫，以至于听不清喇叭的声音，也听不清身边人在喊什么。

    李留弟只能看到周志勋在跳，在叫，竖起耳朵，也只能隐约听到他在喊：“倒台了！倒台了！终于倒台了……”

    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看到周志勋在跳，就过来抱住他一起跳，一起喊，然后又像支箭样冲出去，如溪一般汇入大道上欢笑的人群。

    揉着耳朵，李留弟想想，记起好像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吧？她忘了上辈子这时候她是什么感觉了，便现在，经历过一辈的事儿，她实在没法子像周志勋一样这么大喊大叫。

    要这么，她倒和徐公安一样冷静了……

    转过头，徐庆华虽然没有大喊大叫，可是脸上的笑，发亮的眼睛，还有紧握的拳头无一不在昭显他有多么激动。

    也是——这的确是件大喜事！她记得，再过不久，周家就会离开生产队，周志勋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也该为他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看着周志勋欢笑的脸，总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