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留弟越惊，周志勋越是开心，身子一歪，还故意做了个风流痞样：“我这不是舍不得你这个知情识趣的徒弟吗？”

    “啪”的一声开周志勋的手，李留弟翻了翻白眼：“你现在看什么书呢？啊，不是那回我看到的什么金啥的吧？”

    “金瓶梅，你要不要看？”周志勋大大方方地把脸凑近，看李留弟气红了脸，大笑出声：“丫头片子，再装也装不成样儿。”

    真想狠捏一架，李留弟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来：“真不是回京？”

    “不回！”周志勋终于正经了，眉毛一扬：“周同志了，他这些年在这片黑土地上不是混吃等死，做了很多调研，他对这片黑土地有感情，愿意留在这里为本地的发展建设尽一份心力——哈，有感情！我就不明白了，他是狗抢屎样摔在地上呛进嘴里的泥多了？还呛出感情了！？”

    少年眉锋如剑，眼底含着怨怒，带着愤世疾俗的悲怆，看起来不像是个少年，可也正是因为他只是个少年，才这样的锋芒毕露，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

    李留弟怔怔地看着周志勋，心里模糊地想这少年是恨这片土地的，这片土地连同这里的人带给他的只有悲痛与愤怒吧？

    没有哪个孩子，会在自己的父母被搓磨之后仍然能够心平气和的，也难怪他之前从不和生产队里的人交道。

    但周伯言，那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却从没有把自己的遭遇怪到别人身上，哪怕正是这些人给了他羞辱难堪。

    目光忽闪，李留弟回避了周志勋的愤怒，只是低声问：“那你们是去市里还是县里？要是在县里，以后我去看你啊！啊，那些书我可以去借吧？”

    白了李留弟一眼，周志勋哼道：“刚你知情识趣，怎么连安慰个人都不会？”

    “你要人安慰吗？还是要人哄你？”少年的愤怒不是言语就可以抚慰的，而且她也不觉得她有那个本事。

    因为李留弟的话，少年掀起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眼，突然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

    李留弟吃痛，想要还手，少年已经跳起身，大笑着跑开。

    气个半死，李留弟只能追问问：“是周四来人吗？”

    周四呢！如果她真的要那么做，那天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上面来人，不管是大队长还是公社主任有多想息事宁人，不敢把事情闹大了，可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敢太徇私，那样子，她提什么要求反倒容易得到满足。

    手指蜷起，李留弟咬了咬唇，抄了袖一路跑，追上了少年，却没有把心事露出半分。

    “我你们奇不奇，这世上偷多了是了，可这偷内裤的贼你们见过没？”

    才上晌，就有人在街上大声嚷嚷了，李留弟抄着袖，嘴里直吐白气，跟着一起看热闹。

    “你们大家伙评评理，我昨个洗好的衣服晾外头，可这裤叉子活生生地丢了两条，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穷成啥样了，连裤叉子都偷……”

    丢东西的吴淑苹在二生产队也算是个名人，不为别的，只为她是个寡妇，年岁不大，连三十都不到，年纪青青守了寡，家里只一个丫头，平常家里有什么重活，难免会拜托到周围的邻居，一来二去，就有些风言风语，这吴淑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前些年还被拖到公社上挂着破鞋游过街。

    这么一来，吴寡妇的名声也臭了，人也就放开了，又泼又辣，什么话什么事儿都敢做，像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什么裤叉子丢了那都是事一桩。

    其实要照后世的话来，吴寡妇是不是真的作风有问题，根本就没有实锤，可这年头，有没有实锤又怎么样？批斗大会上没个破鞋挨批，那得多没味儿啊！

    这会吴寡妇一站在街上嚷嚷，那些女人就撇了嘴，有一个还直接嘻嘻笑道：“还真没听过有贼偷裤叉子的，我看啊，八成是你那裤叉子上有味儿，才招来贼偷吧！”

    啥味儿？

    “骚味呗！狐狸精能不骚吗？”

    埋汰人的话还没完呢，就有两个姑娘颤着手：“那个，吴婶，你除了内裤没嗢的丢？”

    却是两个女知青，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显是这话都觉得臊得慌。

    吴淑苹却是得着了：“你们是不是也丢了裤叉子？”

    被问，那两个女知青脸红透了，却还是点了头。

    这下子，二生产队可就热闹了。

    眼看到年关，贼多那是正常，那贼不也得偷点东西过个肥年？可这偷女人裤叉子的又是啥贼啊？难道是那传中的采花贼。

    “肯定是臭不要脸的男人啊！啥玩艺啊！不定是村里的哪个光棍，咋能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儿呢？要是抓着了，肯定个半死……”

    “直接废了他那第三条腿！”话的胖妇女捂着嘴乐：“你们他偷了内裤往怀里一揽，可不冻个好歹的，不定那玩意儿直接就冻掉了呢！”

    躲在一旁的李留弟听得眼都快绿了，果然东北老娘们是啥话都敢。

    不过也有道理，东北冬天，那是地冻天寒，外头可是滴水成冰，在东北冬天洗衣服是什么样的？洗完衣服，晾在外头，不用一天，就几时就冻得硬绑绑的，就这么在外头冻个一天一夜，再拿起屋摊在炕头上，自然回软也就算干了。

    自然，过个十几二十年，家家户户都烧暖气了，就是直接搭上暖气上，再看不到大冬天衣服在外头绳子冻着的奇观了。

    这样在外头晾着的内裤可不是冻成冰，那个老娘们倒也不是胡的。

    摇摇头，李留弟心地往后撤，趁着没人留意到她，她一步一个坑地往前走。

    这年头没有什么门前三包，家家都只扫门前那一块地，就是街上也常常会积着厚厚的雪。

    等到李留弟到了夏飞仙家时，半截腿都粘着雪，夏飞仙听到动静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立刻抓了扫炕扫帚过来扫了雪沫子，这才让李留弟进屋。

    虽不知道李留弟是来干啥，却是直接就道：“脱鞋上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