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听到大姐没想过考大学，夏明慧才算是安了心。

    其实她该知道的，大姐温淑芳不是那么有野心的女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贤妻良母型。

    对于现状，温淑芳还算是满意，并没有想过要做出太大的变动。

    不同于温淑芳的安于现状，这年头，对现状不满的人比比皆是。

    听戴安娜就已经准备参加高考了，戴安芬已经在学校里吹破了天，她姐这回一定会到北京读大学。

    以后大学毕业，回尔河至少科级，就是不回尔河，在北京或是市里也一样会得到重用。

    高考改变命运！

    但是，像戴安娜这样是要更上一层的却是在少数。更多想改变命运的还是那些挣扎在最底层的年轻人。

    像胜利二队的知青们，就是其中之一。

    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公布，整个屯子就疯了。

    一群知青整天念叨着的就是要高考，哪怕是被张队长安排下田也都心不在不焉的，从前连看书都要撇嘴的混子，现在也整天捏着本书。

    一个被指派看粮仓的知青，只顾埋头看书，烧着土豆的火堆着得太旺烧了裤脚子都不知道，等知道疼了，脚也燎伤了，送去公社卫生所，一只脚包成了个大球子。

    还好收的新粮已经送去粮库，要不然这一把火就能把二队全年的心血毁了。

    张队长气得脸都青了，索性把这一票知青都放了假。

    可这还不是解决的办法，知青们放了假，口粮就成了问题，张队长有心给这些知青一人记一天两个工分，虽得不到太多，可也不至于饿死了。

    这话风一露，队里就有人起刺儿了。

    “凭啥啊？虽现在秋收完了，可还不是柴禾着吗？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就让他们都歇着了，还白给工分，有这样的道理吗？我张队长，要这样的话，那咱们大家伙都歇着呗！”

    一番话得有理有据，倒让不少队员都响应了。

    因为这个，张队长特意开了个会，全体队员都参加了，一群知青也忐忑不安地参会。

    最后还是夏飞仙撑张队长：“大家伙也别那些怪话了，这些孩子就不是咱们这儿的人，我看他们早晚还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现在对他来是机会，人一辈子能得几回这样的好机会？咱们大家伙都行行好，让他们去考试吧！这也都过了秋收，咱们自己屯里人忙活也能忙活得来……要真是他们考上学，以后出息了，往外头是咱们胜利二队的，咱们大家伙脸上不也有光？”

    夏飞仙这话真是到张队长心坎里了：“我也是这么……我你们这些知青啊，在咱们屯子里可是从来没受过啥屈，咱屯里人伏特加不吃饭你们好，你们也得记着大家伙的好，要是以后真出息了，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屯子。”

    话到这份上，知青们自然都好听的，徐梅和几个机灵的，更是以后出人头地，一定会回馈队上。

    人人话都得动听，就连原来还气愤的队员也放缓了表情。

    谁都爱听好听的，尤其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自来了就处处和村里人不同，现在放下身段这些好听的自然就更显效果。

    到了最后，还真就定下全队的知青都专心复习，不用再下地，一分记两个工分，就当队上养着这些知青了，但，也只到高考结束。

    那时候，能考上的去上学，要没考上的，那对不住了，还得继续在咱屯里干活了。

    正好赶在周末开的会，夏明慧从县里回来一听就去旁听了，正好听到个尾巴，看一知青兴高采烈的样儿也替他们开心。

    或许是因为她也正在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对这些想借由高考改变命运的知青的心情感同身受。

    “行了行了，大家伙都散了啊！你们该读书的也都读书去了，我们大家伙自然是希望你们都能考上的……”

    张队长拍着手，第一个站起来。

    众人嘻嘻哈哈地起身，才要散，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都近十一月了，冷风刮进来，让人身上一凉。

    有人就骂：“谁呀？尾巴让门夹了？还不关门？”

    虽都要散了，却还是怨突然闯进来的人放走了礼堂里的热气。

    却没有人关门，闯进来的人当门而立，怔怔地看着正聚在一起笑笑的知青们，尖叫：“我也要参加高考！我也要高考……”

    这一声叫得太凄厉，原本正在笑的知青们就有扭头看向门口的，这一看，笑声就立刻消失了，因着笑声的骤停，更多的人都看向了门口。

    “那、那是孙燕？”有人声问着，似乎生怕惊着谁，不敢高声。

    回答他的一样是声：“可不是孙燕……她怎么变成那样了？”

    怎么敢相信？站在门口身形臃肿，外形狼狈的女人居然是孙燕？

    在场的知青都是熟悉孙燕的，当初孙燕可是女知青里数得着的，不最好看，可是却是最招人的。

    一群知青呆在乡下地方，难免会有动心思的，孙燕可算是追求者甚多，当初她突然嫁进李家，还有不少男知青喝多了闹场。

    也听孙燕怀孕，呆在家里不去卫生所的，可再怎样也没人想得到孙燕居然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心里惊讶，却不敢太大声，孙燕可不是那种会任由人嘴的人。

    倒是柯灵，瞪大了眼，突然就叫出来：“孙燕，你怎么这样儿啊？头也没梳——不是，你几天没洗头了？”

    孙燕最爱漂亮，哪怕是在乡下，也一定要扮，一样是梳辫子，也一定要扎上最好看的发带。

    穿的就更不用了，城里带来的衣服洗旧了，也一样要穿，最不爱的就是乡下人常穿的花衣裳。

    可是现在，孙燕的头发油腻腻的，走近了都一股味儿，身上套着肥大的花棉袄，也遮不住她的肚子，该有五六个月了，肚子大也是正常，可是爱漂亮的孙燕就是怀孕了也该是漂亮的，哪儿会这么邋遢？

    脸好像几天都没洗了似的，更不用抹雪花膏了。头发也是一样，根本就没梳，蓬头垢面比乡下妇女还不讲究——这哪像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孙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