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康的态度太诚恳，言语太质朴，夏飞仙想恼想骂他胡八道，都恼不得骂不出口。

    要这话可是到她心坎里了。

    他们三个可不就是苦惯了的人？张大哥的日子到底怎么样她不是太清楚，可是她这辈子却是受了太多的苦，有太多的委屈。还有自己的闺女，那更是从出生就苦，到现在才过点好日子……

    咬了咬唇，夏飞仙还是回头看着夏明慧道：“慧儿，我先出去。”

    夏明慧张了张嘴，想劝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只乖乖地转身出了门。

    可是出门是出门了，她却没走远，就在门后边蹲着偷听里头的动静。

    也不知道夏飞仙知不知道她在偷听，反正话声儿是挺的：“张大哥啊，我领你这份情，真的，你的这些话我都听进去了，可是就因为听进去了，我才不能答应你。”

    声音稍顿，夏飞仙抹了抹眼角才接着道：“我闺女受过太多委屈，我不能让她再因为我受更多的委屈。还有张大哥你，刚才罗秀英是不是过……”

    摇了摇头，夏飞仙的眼底泛着泪光：“我的出身不好，从前那些事儿我不想，但这辈子我就洗不去那脏，是个人都能拿那话指摘我，我倒不怕自己被骂，可是我怕我闺女受我的连累，也怕张大哥你被我拖累了名声……反正吧，以后张大哥你还是别来了！咱们各过各的日子，两下安好吧！”

    夏飞仙话的时候，张长康听得很认真，虽然一声没吭，可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夏飞仙的脸上，毫不掩饰眼底的怜惜之意。

    这会儿夏飞仙一完，他更是立刻就接话道：“那哪中？这世上就没有两下安好的儿！我飞仙啊，实话，大哥心里头有你，这要是不能在一处，那以后肯定是抓肝挠肺的，就再也不能过好日子……”

    都四十大多了，夏飞仙不是没经过男女事儿的雏，在那种地方学的东西更是花样百出，可那都是女人哄男人的，何尝听过男人这样的情话？就是死去的男人，那也是没对她过半句好听话啊！

    这一瞬间，她心底真的是涌上一股热浪，只觉得干涸了十几年的心竟是在这一瞬间湿润了。

    “张大哥……”她低声唤着，到最后却只是转过头去默不作声。

    张长康看着死板，可是到了这会儿却是个会来事儿的，也或许夏明慧之前就没完全懂了这个大爷。其实，起来，玩古董的多多少少都是心中有点情怀的人，哪里真的会是木讷不懂言辞的人呢？只不过这话也得看对象，不见张大爷之前和周志勋就比和她还亲。

    “飞仙，”嘴里叫着，张长康的身体就往前倾了倾，虽没伸手去拉扯夏飞仙的手，可是这样身体前倾却显出亲近来。

    “我也实话和你，解放前啊，我也不是捡破烂收废品的，收是收，不过收的是古董。那会我在省城里，专帮洋毛子收古董，虽算不得是号人物，但在这一行里也算是有点名气。钱呢，也赚了点，只不过那时候年轻也挥霍了不少，人都我豪气是个讲义气的汉子，可白了，不就是败家才得了那些夸奖？”

    苦笑了下，张长康摇头道：“那时候风光过了，可解放后这活计就不能做了。往外卖古董，那就是犯法，是汉奸。那年月，我是真没少挨斗，背飞机上枷板那都是常事儿，脸上口水还没干就又落了一层。要不是后来有人帮了我一把，得以躲到尔河来，现在不定人都没了……”

    舔舔嘴唇：“你看，我也不是啥好人！飞仙，你要是心里实在觉得不自在，那就当咱们那是坏人凑成一窝了呗！蛇可不得和蛇在一处吗？”

    一听这话，夏飞仙有些急了：“哪儿有你这么话的？还坏人凑一窝？谁和你是坏人啊？”

    “啊，是我错、我错！我这张不会话的嘴……”张长康举手作势，才了一个嘴巴，夏飞仙已经伸手来拦。

    张长康也是个顺杆爬的，竟是立刻顺势握住了夏飞仙的手，亲亲热热地道：“飞仙，我是真的想好了，会好好护着你，疼着你，不让你再受半丁点苦。还有慧儿，那就是我的亲闺女，我会好好赚钱，供她上大学，看她找个好工作，让她吃商品粮，做城里人……等咱老了，就帮着闺女抱孙子，整天乐呵呵的，啥都不愁……”

    不得不张长康真的很了解夏飞仙。别的都还差着，可到供夏明慧上大学，让她做城里人，夏飞仙就一下子心动了。

    “这、这……那啥，慧儿到底不是你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咋的了？她不也不是你亲生的？你对她不好？”张长康眉毛一掀：“再了，你看我这岁数，还能生孩子啊？”

    夏飞仙眨巴眨巴眼，嘴张了张，却没好意思，只是忍着笑低了头。

    要张长康也就五十来岁，要按后世优生学来是略老，可是要生孩子也是能的，就是夏飞仙，还没绝经，也不是不可能生孩子了。

    可是吧，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张长康的话不真，可这么听着就是觉得心里并没有舒坦了。

    垂了头，夏飞仙还是犹豫：“要对我们娘俩好，我也是信的，可是张大哥，这事儿我也得考虑孩子，慧儿也大了，她要是不愿意，那我肯定得守着我闺女……”

    夏飞仙话还没完，夏明慧已经在屋外头接话：“我愿意愿意，娘啊，我太愿意你找老伴啦！”

    脸上一下涨得通红，夏飞仙猛地抽手起身，嗔怒骂道：“臭丫头，谁上你偷听啦！？”

    着话，抹身就往屋里去了。

    夏明慧笑嘻嘻地进屋，也不进屋，只笑道：“娘，今个儿咱得喝酒，我也跟着喝盅啊！”

    “孩家家的喝什么酒……”夏飞仙骂了声，可声音里却透着喜气。

    闺女都要喝酒庆祝了，那自然是答应了的。

    夏明慧只是笑，转过头却是冲着张长康抬了抬下巴：“张大爷，你做我娘的老伴那是没问题，可要想做我爹，那得看你的表现了。”

    闻言失笑，张长康一叠声地笑：“好好好，看大爷，不，看爹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