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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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馨书院正殿。

    水镜面前,“闲的没事干,就爱看热闹”的夫子们已经喝完了两盏茶,嗑完了十袋瓜子,并且把桌面上的灵果啃了个干净,最后只能剥着用灵气培育的橘子。

    “这家伙瘦瘦的,抱着本典籍,在角落里窝了半天了,不会是睡着了吧?”

    “总比这几个没出息的好。”一个夫子朝着水镜指了指,“瞧瞧,为了一件灵器快起来了。”

    “嘿,这胖子过得可真舒坦,美人环绕啊。”裴闻柳歪在座椅上,指着胖墩直乐呵,“比前面几个躺在灵石堆上的,有出息多了。”

    躺在了美人胸脯上。

    鉴于在场表面是“仙子”、实则是“母老虎”的女夫子多,裴闻柳把这句话憋到了心里。

    阿宛窝在彭留春怀里,抬眸撇去一眼,凉凉开口:“如此沉溺美色,等他出来,我定要好好治治他。”

    裴闻柳:“……”

    他就随口一,没想到就害了一只胖子,裴闻柳在心里给胖墩念了一句“阿尼陀佛”。然后继续笑眯眯的盯着水镜,给自己寻乐子:“你们猜猜,瑶光院今年的新生中,哪个孩子能通过众生镜的考验?”

    “这有什么好猜的,这些孩子修为都不高,众生镜根本不会为难他们,只会降下财色权势等幻境,要是我们进去闯一圈,众生镜非要给我们轮一遍人生八苦不可。”一位夫子撇了撇嘴。

    正在绣花的女子闻言抬了抬眼,温婉一笑:“今年的孩子中,可有不少资质绝佳的,若是我和他们生在一个年代,怕也要自叹弗如。”

    “有天赋有潜力的学生都挺麻烦的。”一位中年儒士唏嘘。

    中年儒士是天璇院主,南明离火宫和黑石门的两位御火主都入了他门下。然而两位御火主生的娇滴滴的,却斗得你死我活,可以预想日后天璇院被拆的场景了,也难怪天璇院主这么感叹了。

    叹了口气,天璇院主轻啜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不过,今年瑶光院的新生,可不简单。”目光落在了一个的阿宛身上,“我听手持玉竹牌的三个学生,都进了瑶光院?”

    “嗯。”阿宛点点头。

    “我看到来自十城的那个孩子了。”绣花女子名明秀,这时候放下了针线。

    “归心已经过了美色关?”阿宛惊讶,她回来的比较晚,没有看到前面的场景。

    明秀点了点头:“我看他在典籍、灵宝、灵器前都停留过,却只是稍微欣赏片刻,就离开了。美色那关也同样,明明有所心动,却始终恪守礼节,没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明秀忍不住称赞,“他已然明白自己该走什么道,能管住自己的心。”

    很多修士,修炼一辈子,都不明白自己修的什么道,过得糊糊涂涂,更别这些连练气都没有的少年们了。

    能在他们这个修为、这个年纪初悟此生之道的,都是心性坚韧、运道紫红之辈。胖墩虽然算不错,离“悟道”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年纪,便有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在一众谈笑声中,裴闻柳瞧见了什么,“噗”的一声,一口茶水从嘴巴里喷出,溅到了身边的同伴身上。

    同伴恼怒,拍桌而起:“裴闻柳!你发什么疯!!!”

    众人通通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见裴闻柳一边给人赔礼道歉,一边帮人烘干衣服上的茶水:“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哈哈哈……忍不住了吗?”

    同伴更怒:“再笑我把你的臭鞋子,塞你嘴巴里去!”

    裴闻柳赶忙捂住了嘴,却憋的满脸通红。另一只手指着水镜角落:“这不能怪我,你们看水镜啊~”

    众人纷纷瞧去,便看到一个身陷美色关的少年。

    那少年一双桃花眼潋滟非常,身边站着位眼如鹿的姑娘,姑娘衣裳不知怎么破了,烂布条似得搭在身上,可怜兮兮到令人想要蹂躏。

    姑娘伸出嫩乎乎的手,正要话,那少年便一眼望来。

    锋利的睫毛下,眸光冷如名刀之刃:“滚!”

    毫不拖泥带水的一个回旋踢,姑娘尖叫一声,被踢出了七八米远。

    水镜前围观的众人:“……”

    接下来,各种类型的佳人,都被少年冷酷无情、如秋风扫落叶般,踢了个遍。

    “这子怕不是个断袖吧?”一位夫子张大了嘴巴。

    另一位信誓旦旦:“肯定有龙阳之癖!”

    话音未落,桃花眼少年顺势将幻境化出的美少年踢入水中。

    信誓旦旦的夫子不得不把刚刚的话,嚼吧嚼吧咽了回去。

    之后,众夫子便见少年把引诱他的男女老少踢了个遍,充分证明了他没有“龙阳之癖”,没有“恋父恋母情节”,更加不是个杀千刀的“恋童癖”。

    这少年完完全全是个注孤生的傻蛋!

    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这家伙。”一位夫子忍不住担忧了一下钟应的未来,“日后能娶到道侣吗?”

    “大约是娶不到了。”

    “那还用,天生剑修命!法器就是老婆,女人都是母老虎。”求生欲极强的夫子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天权院的剑修,不是我。”

    天权院上至院主,下至初初入学的新生,全部都是把宝剑当道侣的架狂魔。架狂魔自然不会有闲心来围观水镜,所以谈论起剑修来,别人便肆无忌惮了。

    “你们别,这家伙还真和剑修有些关系,他是剑主的儿子钟应。”裴闻柳挤眉弄眼,“而且,这子,真能找到道侣,阿宛一回来,可是直接给他弄了门亲事,让他当着老院主的面,拜了堂。”

    “你皮痒是不是?”阿宛立刻摇头否认:“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众人衡量了一下两人的话,觉得裴闻柳的有意思多了,便直接忽视了阿宛,询问:“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啊?”

    “不是姑娘。”裴闻柳卖了个关子。

    “难道不是学生,难道是哪位夫子???”

    “阿宛这事也办的太离谱了。”

    阿宛沉了沉脸色,朝着裴闻柳森森一笑。

    眼见话题十八转,同道们猜测太恐怖。裴闻柳觉得脊背发凉,便赶忙揭秘:“是个少年郎哦。”

    “哇喔~”

    “是重明国那位殿下,赤丹太子,今年他们两个都是靠玉竹牌入学的,也算是有缘。”裴闻柳完后,有些疑惑的嘀咕,“奇怪,我刚刚找了半天,怎么没找到君不意?”

    “在那里。”天璇院主放下茶杯,遥遥一指。

    众人方才发现,那佩戴面具、白衣乌发的少年才刚刚踏入青铜门。

    裴闻柳愣了愣:“怪不得我找不到他,原来他落后了一大截。”

    在同为新生的少年们进入青铜门后,君不意与云海薄雾为伴,走在石阶之上。即便身边无一人相伴,他也始终不急不缓,清清淡淡。

    仿佛九天之仙,行于云端之上。

    如果不是他眉眼尚且青涩,面色苍白如死,时不时咳嗽几声,畏寒般拢拢衣襟的话,便该有人夸赞这份风华初露的气度了。

    阿宛先前看不惯君不意两个,明白他们成为自己学生的事已成定局后,又忍不住蹙眉担忧:“这孩子重伤未愈?”

    “似乎是有旧疾,身体一直不大好,先前还昏迷了七天。”裴闻柳沉吟,“但是重明皇肯将他一个人留在书院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明秀不解:“可是,不该啊。重明国皇子,历来都是极优秀的,而这孩子一出世便被封为太子,定然是有让重明皇不顾一切的理由才对。”

    天璇院主摇头一笑:“接着看吧。”

    青铜门后,宝物堆叠而起,依旧是足以令天下所有人心动的宫殿。

    君不意未多看一眼,缓步前行。山水墨色般的眸子中,含着山巅一片冰雪。

    他经过书架,经过箱子,经过武器架……

    摆放着神通法典的排排书架、收纳天下至宝的箱子、宝光璀璨令人神迷意夺的武器架……通通化为云烟,好像从未存在过的海市蜃楼。

    唯有回旋的风云,拂起他的衣袂长发。

    水镜前围观的夫子们纷纷瞪大了眼,有几个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君不意一脚踏出,便踏进了红尘地、胭脂窝。

    绝代佳人们带着缠绵悱恻的香气,笑颜如花。手指攀上他的衣摆,攀上他的袍袖,攀上他的一缕黑发,想要借此留住他的步伐。

    不需要留多久,只需要留一步便行——

    君不意未推开纠缠的佳人,丹青水墨的眸子中,也未有佳人的一丝痕迹。

    他眼中看到的,从始至终只有清风与云雾。

    佳人们幽幽一叹,身躯转为透明,冰雪消融般化为光点。

    世间财色,于他来,如此不堪一击。可以碾于脚下,弃于身后,在心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明明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如今反倒成了最前头的一个。

    夫子们哑然许久。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变化。”明秀下意识看向别人,“没想到瑶光院今天出了两个悟道的新生。”

    裴闻柳拉长了脖子,左看右看,抬高音量:“君不意修的什么道,这么厉害?”

    天璇院主摸着下巴沉吟。

    “太上忘情之道,或者无情道,绝情道之类的,总之不会差的太远。”阿宛忍不住嘀咕,“这孩子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走这种道,不是自虐么?”

    “他这样子,怕是只有人生八苦能困住他了吧?”

    “也许困不住?”

    “……我觉得我几百年还贪图权色,是不是活在狗肚子上了。”

    “别伤心,嘿,又不是所有人都走这种没人性的道。”

    “咦,这“没人性”的子怎么停住不走了。”

    “他被困住了,困在了……”天璇院主目光如炬,“情关。”

    本该降下权势离人心等幻境的众生镜,似乎明白考不住君不意,直接绕过几关,落下情关。

    然而君不意站在原地,周身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出现,孑然一身,神色透出些许的迷茫。

    “不知情爱,不入情障,自然也过不了情关。”天璇院主抿唇一笑,“才十五岁的少年,哪里会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情爱啊,看来众生镜器灵有些恼怒了,刻意为难他。”

    裴闻柳理所当然:“能不恼火吗?他这么不给面子。谁要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也为难他。”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君不意身上,反倒忽视了钟应。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哪个美人敢往他身上扑了,钟应进入了“权势”关。

    他踏入了被火海血海笼罩的废墟,看到了踩着尸骨的青年男子。

    那人一身银云纹白衣,白衣上染上大片大片的血液,连同白皙的脸颊也沾上了几滴,手腕上悬着一个应龙镯,耳朵垂着一对银耳饰。头发因为连日征战而披散,浅浅遮住了右眼。

    微垂眼帘,锋利斜长的睫毛下一圈阴影,原本形状姣好的桃花眼,竟然生出妖魔鬼怪的邪肆。

    手中则握着一把赤红如晶石的长枪,枪尖滴血,蜿蜒成水洼。

    钟应朝着男子走进时,男子抬眼。

    瞳孔燃烧着火焰,携着暴戾与杀气,仿佛杀星出世,所向披靡,足以令任何靠近他的生灵心生恐惧。

    钟应却毫不怕他,甚至弯了弯唇角,无声而笑。

    因为这是他自己。

    即将登临宝座的魔君。

    那个时候,他征战九天九夜,所过之地,千里赤地,血河成海,杀得整个魔界都在颤栗,整个魔界都在他面前臣服。

    钟应脚步未停,直接擦着男子的肩膀过去。

    钟应的确想拿回实力,重掌魔界,恢复当年的风光。他对权势有“欲望”,但是也不会因此沉沦。

    踏出权势幻境后,钟应本该踩在阶梯上,等着书院夫子来接他。

    毕竟“权势”,一般是众生镜对新生的最后一次考验。

    可是钟应这一脚,却没有落到实处,反而踩进了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中。

    混沌中站着一个风采卓绝的少年。

    “呀,君不意?”钟应歪头,“你怎么在这里?”

    君不意侧首望来,唇瓣微抿,眸光中泛起点点星光,仿佛讶异,又似迷惑。

    “不对。”钟应自己反驳自己,“这里应该还是幻境。”

    既然还是幻境,八成又是美色关那一套。

    钟应这么想时,抬头露出了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呢喃:“既然是幻境,那我就不客气了。”

    言罢,钟应欢快的蹦哒过去,五指一握,就是如风如雷的一拳,直直往人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