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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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应一惯不怎么看重容貌,但是基本的美丑他还是分的出的。

    这一辈子,君不意时时刻刻以面具遮盖容貌,钟应的确没见过他的真容,但是钟应上辈子总归是见过的。

    甚至可以,两人真正第一次见面,钟应便是觉得君不意生的赏心悦目,要他给自己弹几首曲,才有了些许交集。

    所以,君不意自己貌丑,钟应是一万个不信。

    毕竟天字美人榜上,莲中君一向来稳坐第一,从来没有动摇过。

    他的容止同他的实力一样出名,令人望尘莫及。

    但是真让钟应回忆君不意眉眼生的多好看,钟应却不太记得了。莲中君气势太盛,如隆冬大雪,外人见到他时,第一眼通常被他的气韵风骨所摄,反而很少有注意他的眉眼多么精致。

    而钟应虽然和他相斗了几百年,但是一个在魔界一个在修真界,很难见面,少有的几次会面中,君不意都比平日里要冷淡上几分。

    比起他的容貌,更让钟应兴奋的是莲中君身上升腾而起的杀意。

    之后,魔君和仙君便战的天昏地暗。

    钟应倒是听过莲中君一则有趣的传闻。

    据莲中君是空降天字美人榜第一的,在此之前,美人榜榜首是中州圣女傅潇湘,而君不意的名字从来没有出现在美人榜上。

    傅潇湘少年时期结识莲中君,芳心暗许,之后便一直默默跟随在他身后。莲中君出现之地,这位实力强大、地位尊崇、还有位哥哥做靠山的绝代佳人,便会紧随而来。

    如此跟随了数百年,从来不给莲中君招惹麻烦,也从不诉自己的心意。

    似乎只要默默站在他身后,便以足够。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君不意的艳福,并且为此愤愤不平,其中便包括钟应自己。钟应身侧始终空荡荡的,良家姑娘一见他就逃,想一想死对头身边有人红袖添香,便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只不过这位莲中君实在不解风情,始终没有和佳人结成道侣。

    有一次,莲中君和中州圣女同时出现。

    好奇的少年少女们结伴围观,本想见见中州圣女是何等绝色,却看到了缓步而来的莲中君。

    立于人群之中的傅潇湘已是天人之姿,可是和君不意同时站于祭台时,却莫名失了几分颜色。

    君不意只是澹澹一眼,道了一声安静,原本叽叽喳喳的少年们便通通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第二天,莲中君的名字便空降天字美人榜。

    没多久便将傅潇湘给压了下去。

    至此,九州的修士不知道该羡慕君不意有佳人默默相随,还是嫉妒傅潇湘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君不意身侧了。

    这些九州传闻于魔君来,有些虚无缥缈,真正让钟应意识到君不意生的多好看的,还是他那群一言难尽的手下。

    钟应登上魔君之位后,自然要犒劳功臣,便设置了酒宴,供他们吃乐。

    他心情极好,自然不会去约束手下,因此手下们越喝越多,越来越没分寸,最后发起了酒疯来。

    有人悲痛大哭起来,有人气势汹汹的砸起东西,甚至有人气血上头了起来。

    钟应坐在王座上,翘着二郎腿,指尖捏着酒樽,偶尔酌一杯,悠哉悠哉的看着手下发疯,看到有趣的地方,甚至放声大笑起来。

    只要不到他头上,钟应乐的看他们丢脸发疯。

    便是闹到钟应面前来,也不紧,魔君通常是一脚踢藤球似的踢回去,或者一个酒坛子将人砸趴下。

    泥红酒坛碎成渣渣,发酒疯的手下也被砸的头晕眼花。

    钟应从来不担心把手下们傻,毕竟他们一个个修为深厚,皮糙肉厚,捅上几个窟窿也死不了。

    自封“无花公子”的魍魉君和魑魅君在一群发酒疯的魔族中,格外的眼。

    两人举杯换盏,你来我往,喝的面色通红,眉眼风流,像是误入妖魔鬼怪中的翩翩公子。只不过两人口中谈的,却不是什么诗词歌赋,而是美人的酥胸柳腰。

    魍魉君孟长芳偏好姑娘,魑魅君却偏好男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人对美色的欣赏。

    两人高谈阔论,从魔界的美人一直到九州人界的美人,就差把从古至今的大美人扒出来了,听的钟应叹为观止。

    的的,魑魅君突然抱着酒坛子,伏案大哭起来,这可把孟长芳惊住了,赶紧询问原因。

    魑魅君悲痛的叹了口气:“可惜,当今世上最和我胃口的美人不在魔界,而在九州,我便是想偷偷瞧几眼都难。”

    “哦……谁啊?”

    魑魅君幽幽道:“仙道第一人,君不意。”

    钟应当时正在喝酒,直接一口喷了出来,捂唇咳了几声,简直被自己手下的色胆给惊呆了。

    孟长芳一样不解:“你怕是想被莲中君拍成纸。”

    “唉,你不懂。”魑魅君摆手,对月饮酒,“但求一睡莲中君啊。”

    “睡?”孟长芳嗤笑,“我还是觉得,你被他斩下头颅、捻灭魂魄来的更实在些。”

    “去去去,别扰我做白日梦,我这不就是想想吗?”

    “……”

    酒醒之后,便没人提这件事了。

    钟应好奇问过魑魅君:“你不是要睡莲中君吗?我派你去九州可好?”

    “什、什么?!”魑魅君舌头都大了,面色苍白,“魔君,属下忠心耿耿,您别让我去送死啊。”

    “那你先前的话……”

    “这不是酒壮怂人胆,喝上头后,我跟长芳瞎吹吗?”

    “哦。”

    但求一睡莲中君……

    钟应在心中咀嚼这七个字,目光灼灼落在君不意的面具上,充满了怀疑之色。

    “重明国皇室出门在外必须佩戴面具这条规定,是我出生那年,父皇亲自下的令。”君不意的声音是少年人的清雅,他抬眸,眸光明澈剔透,“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我。”

    手指抚上面具上的纹路,有一瞬间,钟应以为他会取下面具,最终却没有。

    他只是淡淡望着钟应,唇瓣微启:“我自出世起,便是重明国的太子,我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包括容貌。重明国内不能出现任何关于“太子天生丑陋”等传言,所以我在任何场合都佩戴面具。”

    “……”

    “父皇下了这条命令后,我六位皇兄皇姐通通佩戴面具,当我戴着面具出现在重明国子民面前时,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钟应眨了眨眼,尽管依旧不信“莲中君”相貌丑陋一事,心中对君不意的怀疑却稍稍淡去。

    四目相对,坦诚交谈。

    钟应从君不意那双丹青水墨似得眸子中,看到了些许涟漪般的情绪波动,如棉絮一般的苦涩,不经意间便透露出来。

    君不意是真的觉得自己丑,并不是糊弄钟应的谎言……

    “除此之外,父皇下这条命令,大概也是怕我出门在外时难堪吧。”他又道。

    寒风凛冽,呼啸吹入水榭竹帘时,钟应冷的一哆嗦。

    君不意自觉该的都了,双眸半阖,指尖拨动琴弦时,便听到了钟应的声音。

    “丑点就丑点,又不是什么大事。”钟应摸了摸鼻尖,颇有些无所谓的,“难道你跟姑娘一样爱美?”

    “……自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钟应摊了摊手。

    君不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钟应便又道:“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大费周章……咳咳。我又不会非要你脱了衣服摘了面具。”

    想起最近自己干的事,钟应有些汗颜,撑着面子转移话题:“你父皇还挺关心你啊。”

    指尖从琴弦离开,君不意手指抵唇:“我从未见过我父皇一面。”

    钟应耸肩:“我也没见过我亲爹啊。”

    话题被两人直接聊死了。

    钟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油纸伞,君不意则将古琴收入琴盒中。

    抱着古琴从钟应身边擦过时,君不意一身的湿寒水气扑面而来,他道:“我们还要在一起住上十年,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直言,我们一起商量。”

    “哦。”

    “若是再有今夜之事,不意不会罢休。”

    音落,君不意掀开竹帘,离开水榭。

    这是被警告了?

    钟应撇了撇嘴,不屑的嗤笑一声,撑着伞跟过去时,想:堂堂魔君怎么会听他一个道修的话?

    走了没几步,寒风絮雪中,君不意脚步微顿,似乎在等钟应。他回身,将琴盒递了过来:“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钟应有些莫名其妙,低头一瞧,琴盒朱红贵气,抱住琴盒的手苍白到透明,宛如一块精雕细琢的冷玉。

    他旧疾不会又犯了吧?

    钟应想起了那晚君不意无助蜷缩成一团,发着高烧的事,便随手接过了琴盒。

    还不等他抬腿,君不意握住了伞柄,淡淡道:“我来撑伞吧?”

    “为什么?”

    君不意了一个事实:“我比你高一些,撑伞更方便。”

    钟应一怒,下意识一伞往君不意身上敲去,被君不意顺手夺过了伞。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古琴摔了?”钟应挑眉。

    “伞和琴都是我的。”

    钟应:“……行吧行吧,你的东西你做主。”

    钟应加快脚步,君不意跟了上来,将墨荷伞微微倾斜,遮住了钟应半边身子,也遮住了落在钟应衣袂间的风雪。

    “钟应。”君不意唤道,目光悠然落至远方,“回去之后,你擦擦脸吧。你脸上都是墨水。”

    钟应脸色一变,抬手一抹,指尖染上了墨痕。

    细雪自混沌的天空落下,洋洋洒洒,铺盖整个瑶光院。

    两个少年共撑一把墨荷竹节伞,时不时吵上一两句,向着共同的破院子走去。

    雪地上落了两串脚印,两人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