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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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应站在丙字叁号院门口,看着从墙壁伸出的紫藤萝,觉得半夜三更从剑岛跑回来的自己,简直是傻透了。

    不过回都回来了,现在若是又要剑侍接他去剑岛,不便宜爹爹会不会嘲笑他,他这脸往哪里搁?

    抹了一把脸,钟应踏入了院中。

    屋内没有点灯,窗棂内一片黑沉,钟应猜测君不意应该还没回房间之后,便向着紫藤萝花架而去。

    往日里,他总觉得前院光秃秃的,有些空寂,如今看着繁茂的紫藤萝,便觉得生机勃勃,青碧喜人。

    钟应不由暗想,君不意在前院种些花花草草,也是有道理的。

    脚步一顿,钟应看到了被花架阴影遮住了一半的石桌,也看到了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的少年。

    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就这么看个模糊的背影,钟应就能立刻认出他来。

    莲中君,君不意!

    君不意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一分脆弱来,逞强的要死,可是两人住一间院子后,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钟应倒是见过两回了。

    清了清嗓子,钟应离石桌还有三步远时,喊了一声:“君不意,我回来了。”

    钟应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回来,不知怎么,有点儿心虚,便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道:“剑岛没什么好玩的,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

    在心里数了三息,没人回应,唯有天风拂过时,碧叶簌簌作响。

    钟应抬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桌面上的少年。

    看不清君不意的面容,只能看到他的手指搭在桌子边缘,在星光下,苍白的手背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君不意?”钟应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君不意的指尖。

    他的手指温热,指甲呈健康的淡粉色,可是君不意的手指却冰凉僵硬到像一块寒冰。

    钟应心中一跳,抬手握住了君不意一缕长发,将鸦色头发拂至君不意耳后,借着朦胧光线,终于看到了君不意半张脸,然后用两根手指头碰到了君不意的额头。

    额头滚烫,如碳火炙热。

    不过还有气,就是呼吸有些虚弱。

    钟应这般想时,便见那双阖着的凤眼缓缓掀开,如画卷展开,露出纸张上的绝世丹青来。

    “钟应。”君不意低低唤了一声,微弱而沙哑。

    钟应如触电一般,猛的收回了手指,脸上流露出尴尬之色来:“那个,你要睡的话,回卧房睡,别在这里趴着。”

    “嗯……”君不意细细应了一声,手掌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来。

    他大概趴的有点儿久,平日里干净整洁的衣襟如今有点儿皱,一个人向着房间而去。

    钟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脚步虚浮,轻飘飘的似夜间一抹幽魂,忍不住开口:“你能行吗……”

    话音未落,便见君不意一个踉跄,身子向着前头歪去。

    钟应身体比意识快,拉住了君不意的手臂,直接被君不意扑了个满怀。若不是他下盘稳,力气大,两个人便摔一块了。

    可是钟应脑子还是懵了一瞬。

    这是什么情况?

    他干嘛要接住莲中君?

    两人贴的极近,肌肤间的阻隔只有柔软的衣料罢了,因为君不意长了钟应一岁,比他高一截,所以钟应搂住了君不意的腰,君不意的两条手臂也环住了钟应的肩膀。

    君不意的头枕着钟应的肩膀,柔软、沁凉的长发则贴上了钟应颈项的皮肤,让钟应觉得痒痒的,同时,清淡幽香也自君不意的发间传来。

    钟应屏息:“你怎么身上这么香?”

    “我没香……”

    钟应:“……”

    这么亲近的动作,在两人相识之初,根本无法想象。

    君不意第一次发烧的那个雪夜,钟应就差一脚把君不意踹开了,而君不意稍微恢复一点儿意识,便离得钟应远远的。

    可是现在,钟应居然生不出几丝排斥心里,君不意也乖乖巧巧的搂着钟应……

    “既然发烧了,不舒服,就别逞强了。”好半响钟应才又开口,“我扶你进去。”

    君不意又轻轻嗯了一声:“好。”

    钟应半搂着君不意的腰,慢吞吞的挪到了门口,一脚踢开了房门,将君不意扶上了床榻。

    君不意缩在锦被上时,钟应便去点灯。

    油灯点燃,暖黄灯火透过纱罩,将半面墙壁照亮。

    钟应向着床榻走去,坐在床榻上,看着双眸紧闭的君不意,不由眯了眯桃花眼。

    这个时候的君不意实在太虚弱了,清瘦苍白,又乖巧听话……

    钟应记起了刚刚那幕,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他想:莲中君似乎……信任他。

    重活一世后,他不仅没和死对头斗个你死我活,反而意外的得到了他的信任,一份珍贵至极的信任!

    实在是……可笑!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原来少年时期的君不意,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吗?

    那么,他现在动手杀了君不意,是不是君不意也不会反抗?

    上一次君不意发烧,钟应动过这个念头,并且付出了实际行动,这一次,钟应却很快消了这个念头。

    他神魂离体之时,君不意不曾对他出手,还细心照料他。

    他虚弱之时,君不意也处处迁就他……

    那么,他现在便绝对不会对君不意出手。

    不是什么复杂原因,而是魔君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钟应俯身,手指头勾住君不意的下巴,君不意脸上戴着玉质面具,钟应便将目光落在他弧度完美的下巴和樱色唇瓣上,自顾自的嘀咕:“以后我要杀了你,也该是正面赢你。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决裂了,所以不管多卑鄙无耻冷酷的手段我都用的出来……”

    一字一句从唇中吐出,钟应的声音越来越冷,目光也越来越森寒。

    还不等他继续放几句狠话,他的视线中,君不意唇瓣微动,用着低哑的声音道:“有点冷……”

    钟应:“……”

    “哦。”

    钟应利索的给君不意脱了鞋,随便扔在一边,然后粗鲁的去扯锦被,试图将被子给君不意盖上。

    君不意压着锦被,钟应这一下用的力气又太大。

    钟应的确将锦被扯出来了,君不意也因此滚了一圈,若不是钟应就坐在床榻边上,君不意就滚下去了。

    这么一折腾,君不意眉梢微蹙,又被惊醒了一些。他闷闷开口:“混蛋,别晃我……”

    钟应一挑眉,眼中带出一丝火气来。

    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魔君,今天又是扶死对头上床,又是给他脱鞋,好心给他盖个被子,居然“骂”他“混蛋”,还诬陷他故意“晃”人?

    “别想睡了,给我起来。”钟应一把揪住了君不意的衣领,也不管他是不是病人,就是一通指责,“你居然骂我混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个……你个妖精!”

    盯着君不意的下颌,钟应不心了心里话:“生的……”好看,“生的娘们唧唧的,你就是个妖精!”

    “吵。”

    “你……”

    下一刻,钟应被整个扯上了床,头撞到了君不意胸膛上。

    钟应惊的倒抽一口凉气,君不意疼的闷哼一声。

    钟应先前居高临下揪着人的衣领,可谓是气势汹汹,但是他如今跌在了床榻上,扑倒了君不意怀里,揪着人衣领的动作,就好像在撒娇似得。

    钟应觉得胸口堵了一口闷气,正想把君不意掀开,便见君不意毫无防备的闭上双眸,含含糊糊的开口:“好暖和。”

    “你起来,大爷我又不是暖炉!”

    “……”

    “君不意!”

    “钟……应应……”

    钟应:“钟应应是什么鬼名字?!!!”

    “我好困……”

    君不意的呼吸拂过钟应的额头,“我好困”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似得,钟应勉强扭过头,看了眼窗棂外的景色。

    夜色静谧,月明风清。

    现在是寅时,的确很晚了。

    若不是回来瞧君不意,他早该睡了,哪里会折腾到现在?

    算了,不管了,睡了!

    反正君不意又不可能发热致死。

    钟应了个哈欠,踢了一双鞋子,就沉沉睡去,丝毫不怕身边之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两个少年相拥而眠,宁静又温暖。

    时间缓缓流逝,屋外,明月星辰渐渐隐匿,从青山升起,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榻之上。

    钟应觉得光线刺眼,抬手想要揉眼睛时,手指头勾到了一缕长发,那头发似乎不是他的……

    意识渐渐清醒,钟应垂眸,便看到了手心的鸦色墨发。

    折腾了一整夜,这缕长发不仅不凌乱,反而柔顺极了,发尾则有些曲卷,无端多出一分妖冶。

    钟应顺着这缕长发向上瞧,看到了君不意在光中,毫无瑕疵的下颌和唇线。

    钟应正想什么,却发现君不意胸口位置,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层衣料,一闪一闪的。

    “喂,君不意,你胸口什么东西?”钟应推了推君不意的手臂。

    君不意轻嗯一声,没有睁开眸子,却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物,迷迷糊糊送到了钟应手心。

    那东西还沾着君不意胸口的温度,钟应莫名觉得别扭。认真一看,发现是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

    青铜镜背面雕刻着莲花与荷叶的花纹,正面光亮照人,宝光自镜面花纹上流转,钟应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一面千目镜,和慕归心的古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道声音,透过千目镜,传入钟应耳中:“意儿,我现在在日月台。”

    那是一道女声,不出的空灵,清雅,仿佛山间之泉,又似青山之月,只凭声音,便可醉人。

    钟应下意识询问:“你是谁?”

    女子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惊讶:“你不是意儿,意儿现在在哪里?”

    “哦,他在我边上,我去叫他。”

    “意儿在你边上?你们还没起床?”女子有些微妙,“现在已经巳时了。”

    钟应推了君不意两下,“别睡了,快醒醒,有个大美人找你。”

    最后一句话,钟应有些酸溜溜的。

    前世便是这样,君不意这位仙君身边,老是各种温柔似水的大美人,而他堂堂魔君,身侧都是些抠脚的大老爷们。

    这差距,你气不气???

    君不意低低嗯了一声,下意识去接千目镜。

    千目镜对面的女子,又唤了一声:“意儿。”

    君不意睁开了眸子:“母后?”

    钟应:“……”

    等等!

    你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