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钟应并没有沉溺思绪太久,虚空隐约泛起波澜,抬眸扫去时,袍袖下的指尖勾了勾君不意的指。
随着第十人、也就是最后一人从虚空中踏出,稳当当停在了一个玄而又玄的位置时,原本闲散的氛围化为凝重滞涩。
钟岳拍着衣袖起身,青岚仙剑铮鸣,人剑如一。
蛮族现今的灵女安抚着低吼的异兽,脸上收敛了烂漫的笑容。
妖族凤王睁开眸子,周身隐约结成冰棱……
“诸位同道,开始吧……”
年岁最长,辈分最高的老院主沉声开口,苍老干枯的手指紧握拐杖,重重锤地,厚重的灵力江河般生生不息的灌入其中,以自身为中心,繁复的金色阵纹如玉裂扩散。
与此同时,钟应九人不在收敛气息,或蛮横或森寒或生机盎然的力量肆意碰撞,搅动天地,自他们脚下延伸出十座完全不一,却又相辅相成的阵法。
阵盘升腾而起,金色古老的阵纹于云空辉映,形成正阳烈日下的漫天星斗。
十座阵法勾动九州新剑塔,相互呼应,渐渐浑然一体。
凡人毫无察觉,然而九州的修真者都或多或少的发觉灵气比先前稀薄些许。
阵纹海纳灵气,又拧成一条条星斗锁链,如铺天盖地的狂蛇飞舞,穿梭虚空,封禁冻结天道自然运转下的时间与空间。
风息云止,连枝叶摩挲、鸟兽虫鱼之声也尽皆消失,荒野之川化为最牢固最死寂的囚笼,将雪回神君,也将钟应君不意十人囚禁其中。
——这便是新剑塔之威。
若上古剑塔主镇压的话,新剑塔则主封禁。
钟应仰望云空阵法,桃花眼流露处些许意外之色。
虽然从君不意口中知道新剑塔的用处,也跟着君不意来往九州,看着他忙碌的勾略阵法核心,但是,这是钟应第一次启动新剑塔,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十座匆匆建成的新剑塔之威……竟然丝毫不逊于上古剑塔。
钟应估量一下,便是他们十人一齐出手,一时半会也没法子以蛮力破除封禁,只能想方设法去摧毁剑塔。
这却不是钟应惊讶的主因,真正令他动容的是,阵法覆盖九州,阵随意动,只要控制阵法的十人想,随时封禁九州范围之内任意一块的空间。
就算神君冲开荒野之川的封禁,只要雪回神君还在九州,便插翅难飞。
而封禁时空,唯有将轮回时空之道走到臻境的莲中君才能以剑塔为基,以阵法为引,到做如此地步。
可以杀人放火必备了!
钟应侧首,注视着君不意雅致的侧脸,弯了弯桃花眼,觉得自家恋人靠谱极了。
不止钟应一人这么想,其他人也送来赞许之色:“没白占天字碑第一,莲中君果然了得。”
君不意淡然颌首,钟应欣然收下,抬了抬下巴,半是玩笑半是挑衅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他是谁的人?”
“他可是九州的人,重明国的人。”
“现在是魔后了!你们问问我家不意啊,看看是不是?”
“……是。”
“待会儿露一手给我瞧瞧,你们可别白占了一个名额。”
“等着!”
众人一边随口调侃几句,一边杀入荒野之川的中心。
钟应一踏进中心地带,便如坠入幻境,周边景色尽皆变幻,连同身侧联袂之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能造囚笼封禁神君,神君自然也不会乖乖挨。
但是,钟应心中并无担忧,他对自己的至亲之人绝对信任。
至于其他人,好歹也是九州最顶尖的大能,若是连开胃菜也应付不了,也不必到神君跟前送死了,好歹能在神君毁世证道之前多活几天,或者带着自己亲朋好友离开此世。
古树郁郁葱葱,黑色的藤蔓缠绕着树木枝桠,腐蚀性的毒瘴气自藤蔓吞吐,将天色染成了暗沉的铁铅色。
钟应凌虚前行,瘴气盘旋于眉梢衣袖,使得桃花眼掀起的煞气带上了一分阴鸷。
突然,地面土地两边裂开,腥臭铺面,白骨组成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袭来。
钟应一枪往下刺去,正中凶兽眉心,将头骨连同獠牙一同砸的稀巴烂,扬起雪屑似的灰尘。
揉了揉鼻子,驱散鼻尖异味,钟应薄凉嗤笑:“离方水镜的狗东西们都给我滚出来,老远就闻到你们身上的恶臭味了。”
土地爬出一具具白骨凶兽,毒瘴气中涌出重重恶灵,汹汹而来,完全不弱于当年在中州金玉城出现的鬼婴。
然而,巅峰状态的钟应和少年时期的他不可同日而语,拿菜刀般持着陆离枪,毫无章法的一路砍菜切瓜的砸过去。
长枪切过之处,衣袍猎猎,凶兽灰飞,恶灵烟灭。
钟应不仅速度没有丝毫放缓,还格外悠哉。
离方水镜三脉,钟应通通厌恶,若最厌恶的话,因少年时期受扶风城齐家血祭之术迫害,溯月一脉无疑高居榜首。
钟应虽然将九州魔界的离方水镜清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总有些漏网之鱼,如今遇上,还不用担心对方会逃。
“原来是溯月一脉,你们只会这一招吗?”钟应撇了撇嘴,“次次如此,没一点儿花样。”
话音未落,凶兽厉鬼更加躁动疯狂。
当然,这于钟应来,只是赶着上着送死罢了。
若隐若无的线操控着这些亡物的命脉,丝丝缕缕,被一只涂着精致丹蔻的手捏于指尖。
秀姑娘藏于阴影之中,身侧站着十来道人影。
他们并不心疼辛辛苦苦祭炼的邪物,只是操纵着邪物前仆后继。
邪物粉碎时,洒落的齑粉中飘荡着微不可查的铅色火星子,几乎同这毒瘴气融为一体。
随着钟应清除的邪物越多,包围钟应的铅色火星子彻底点燃了,形成了一簇簇如沟渠淤泥颜色的火苗。
钟应天赋神通为神火,似乎并不将此放在眼里,又似乎并未发现那过于隐秘火苗。
阴影中的人声音幽幽:“现在的辈都是这样目空一切,狂妄自大?”
秀姑娘轻笑:“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一直只知道横冲直撞,蛮横行事,只要些手段,不准便能将他留在这儿。”
“嘿,仗着天赋天资如此的辈我见得多了,也该让他载个大跟头了。”
“这孩子很快便知道八方孽火……”的滋味……
声音咽下喉咙,秀姑娘指尖捂唇。
她看到钟应徒然停顿了脚步,扛着陆离枪回眸望来,又长又浓的睫羽下,黑琉璃似的瞳孔中熔化了流动的岩浆,金色的火焰占据了瞳孔,目光精准的落在了他们的方向,漂亮的眼型弯出了月牙弧度。
这绝对不是意外,秀姑娘心中警铃大作,那是猎人锁定猎物的目光。
“找到了。”钟应笑盈盈道。
秀姑娘当即张开五指,操纵指尖傀儡。身侧的白发老者冷哼一声,瘴气自他身后凝结成了一个圆形的门,门框震颤,一只庞大的爪子爬出,古尸将他们护于身下……
纤纤五指忽的收拢,冲向钟应的凶兽怨灵忽的自爆,腐烂的血肉雨般向四面八方溅落。
血腥味与恶臭味扑面而来,钟应掐诀结印,一层层屏障将脏污挡于身外。
腐烂之下是零零碎碎的火星子,如风卷火,一簇簇火苗从手指大长成巴掌大,再也无法忽视。
——秀姑娘敢来拦截钟应,便是凭着这一簇八方孽火。
能焚烧一方大世界的火焰,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火星子,也足以令钟应重伤离场。
然而,在火焰缠上钟应时,一杆长枪刺了过来,枪尖堪堪停在火苗前。
看起来只是随意一拨,可是火苗停顿,连同被操控自爆的傀儡也静止在空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按下了暂停键。
钟应修杀戮之道,战场一向来杀意滔天,血战到底,但是如今他的气息却阴邪难测。
这点儿玩意就想困住他……钟应翻了个白眼,要知道神君收集完整的八方孽火可是收集了数千年。
阿离可是无尽深渊之主,操控邪物在简单不过了,钟应只是懒得用阿离的力量而已,毕竟几乎没什么事是他自己搞不定得。
“这么喜欢祭炼邪物……”钟应轻描淡写的定下了他们的结局,“那便自个儿尝尝滋味吧。”
话音一落,通体赤红的陆离枪遍布幽绿纹路,钟应提枪一拍——
那一簇八方孽火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连接凶兽怨灵的傀儡线彻底断了,停下自爆后,疯狂反噬其主人。
最先反噬的是原本护主的古尸,老者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巨爪握住了头颅,头颅直接被捏爆,然而老者并未死去,断首尸身中分出一人,转身欲逃,直接撞上了混沌色火焰,身体熔化了一块血肉。
秀姑娘被反噬重伤,一口口呕着血,被自己曾经的傀儡撕扯吞噬着,眸子阴冷泛着血丝。
她以往总是称钟应为“那孩子”。
因为,她曾将稚龄的钟应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为他安排好了一条入离方水镜的路,若不是疏影君这个意外,不准她现在已经成功了,所以看待钟应总带着点儿居高临下的意味。
可是,她此刻才发觉自己误差有多大!
身后的属下四散而逃,可在铺天盖地的亡物面前,无处可逃,只能沦为口粮。
钟应没兴趣看下去,转身欲要离开。
女子的痛呼声自身后响起,恨恨不甘:“魔君,此世毁灭有什么不好——”
那只是你被恶念蒙住眼睛罢了。
钟应懒得回答将死之人,拂袖消失。
一场场阻拦厮杀发生在荒野之川。
钟应继续向着目标前行,到了如今,他已经能察觉到神君的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