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师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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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逍遥门今次新入门一名少年, 年纪就已破金丹。被逍遥门宗主收为亲传,实在令人羡艳。”

    “哎!天赋此物乃可遇不可求。就算同是求得仙缘,师从不同, 日后境遇仍不尽相同。你我恐怕元婴期就会陨落,而对那名少年而言,这才只是个开始。”

    “不仅如此,那少年生得好看。初露头角就引无数修士魂牵梦萦。”

    “喔?那与当今天道宗宗主相比, 谁更英俊?”

    “不一样。”修士莞尔,“一是英俊;而那少年则是过于精致俊俏了。就连我, 当日瞥得一眼,便至今铭记于心。”

    “你这么我真是越发好奇了。那人唤何名?”

    “兰谨。”

    “三大修真世家之一, 兰家最的少爷。”

    依稀梦见从前, 兰谨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木质天花板。周身被棉被裹着, 身体不再如之前那般滚烫。终于恢复平静。

    他尚未回神,甚至分不清如今何时。就听身旁传来瓷器碰撞的声响。

    “兰谨先生,你醒了?”

    语气分明激动,却因怕吓到他似的, 刻意压低音量。

    兰谨目光投去, 见床前站了一人。正放下手中盛药瓷碗。

    鼻间闻见淡淡的苦香, 那人靠近床头,探手伸来:“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瞧见那宽大掌心, 兰谨瞳孔骤缩,往后避了避。

    沈星丛手悬停半空, 继而收回:“先生, 如果现在起得来, 要不要喝药?”

    药是静心长老开的方子。为免兰谨忽然醒来, 他一直在熬。凉了就再换一碗。

    兰谨看着他,手臂撑床,似乎想坐起来。

    沈星丛正要帮忙,却被拒绝:“不必,我自己来。”

    沈星丛只好再次收回手,转而去拿汤药。汤药苦涩,液体近乎呈黑。此时冒着热气,往上升起袅袅白烟。

    指尖刚要触及碗勺,又听身旁声音。

    “我之前,对你做了什么?”

    闻言,沈星丛一顿。

    转头看去,见床上人已是脊背佝偻,五指死死扣着棉被。

    “没有。”沈星丛回道,“先生大约是太过难受,很快失去意识了。然后师父赶来,与我一同送先生回来。”

    兰谨没有回话。

    沈星丛见状:“先生还是先喝药。”

    他要端碗过去。刚靠近人嘴边,却被制止。

    对方抓着他的手臂,依然垂首。

    “不可能,此次症状绝非能轻易缓解。如若无人相助……”

    到这里,兰谨声音微颤,五指愈紧。

    如若无人相助,他怕是要以最可笑难堪的姿态死去。

    被情/欲控制时的记忆已稍显模糊。他只觉得身体滚烫,急切想要发泄这股不适。以至于失去理智。

    最后仅记得的,是在他体内即将着火时有人靠近。

    皮肤相触,光是这点都让他感觉舒适不少。于是依着本能想要更加深入。

    在那之后……

    更多细节他已不甚清楚。但他到底记得话人的面孔。

    是沈星丛。

    若是他真在神志不清时对沈星丛下手,那他——

    “先生。”

    脑内一片混乱间,他听见答话。

    沈星丛向来是咋咋呼呼的。而此时像是为了安抚他,语速极缓,语气沉静。

    “你什么都没做。我找到你后,你的确是失去意识了。”

    兰谨终于看过去。

    闭关七年,岁月在修士脸上并留不下太多痕迹。但相较之前,总觉沈星丛眼神沉郁许多。

    不会像从前一样,瞧见他就眼睛一亮,摇着看不见的尾巴跑来。

    对于修士而言性子太过顽劣。他也仅是哭笑不得,将其当作晚辈看待。

    然而此时却是第一次觉得沈星丛“长大”。

    对方近乎强硬将汤勺递来嘴边。

    温热传递而来。兰谨下意识张口,药汁立即灌入口中。并不很烫。浓烈的苦涩刺激味蕾,倒让他冷静些许。

    “星丛,”他干哑着嗓子道,“若我真对你做了无法挽回的事,一定要同我。我……”

    “我会尽力负责。”

    沈星丛听在耳里,继续喂药:“我过了,先生只是晕倒了。如若不信,待会儿我让师父过来解释。”

    兰谨还想些什么,却被汤勺堵住。他喉结微动,往下咽去药汁。

    其后在无话,屋子里只听得见汤勺碰撞瓷碗的声响。桌边点了熏香,有舒缓身心之用。

    一碗药很快喝尽,沈星丛又扶人躺下。

    “先生还需休息,我去唤师父。”

    兰谨望着眼前人,没作声。直到其转身欲走,才脱口道:“你就没有想问我的?”

    沈星丛顿步,看向兰谨。

    “……此事毕竟将你也牵连进来。”兰谨低声,“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就问罢。”

    沈星丛看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先生可还记得八年前魔修入侵?”

    兰谨一愣。

    “我从前一直以为先生温柔心善,甚至面对魔修也会不忍。”沈星丛笑了笑,“但那日决绝斩杀魔修,着实将我吓一大跳。”

    兰谨沉默片刻:“那是你第一日看见死人。”

    他同样记得。

    忽被卷入灵域,那遇见魔修明显知道他的过去。三番五次刺激,他忍无可忍才杀了人。回头一瞧,就见沈星丛面色难看,抱着树似乎要吐。

    兰谨:“可是对我失望了?”

    沈星丛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总觉相比旁人,又更多了解先生几分。但我同样也明白,先生并不愿提及往事。”

    “所以先生过去我不会多问。”他道,“昨日之事我也绝不向第二人提及。”

    “先生只是闭关时不心走火入魔,晕倒罢了。”

    合上屋门。

    沈星丛正准备将碗勺拿回庖厨,转头却撞见一道人影。

    对方立在门旁也不知待了多久,表情藏于阴影之中。见他出来,轻瞥来一眼。

    “萧霖?”沈星丛怔住,“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毫无察觉。

    萧霖并未回答这一问题:“师兄已照顾他一天一夜。”

    “也、也不算照顾。”

    毕竟之前兰谨没醒。他只能在旁边候着,什么事也干不了。

    “人既然醒了,师兄也该放心了。”

    萧霖看向沈星丛。

    “那么此前发生之事,师兄总有心思与我了?”

    沈星丛装傻:“什么事?”

    萧霖抬手:“师兄若不想提,那就去先生面前谈?”

    沈星丛这才注意到两人站的位置很容易被听见谈话。尽管兰谨目前虚弱,耳力不如从前。但他仍有些担心,连忙拉过萧霖:“你跟我过来。”

    此时已经日落,静心峰笼罩在夜色之中。偶尔听得蝉鸣聒噪。

    两人往前行了一段。直到确认这周边没人,沈星丛才放开人。

    “我不都跟你了吗。”他道,“你同师父赶来时我也才进去一会儿,一进去就瞧见兰谨先生晕倒在地。你还想问什么?”

    萧霖:“从接到师兄联络,再到我们赶过去,足足经过了三炷香时间。”

    他笑道,“师兄这期间就什么都没做?”

    沈星丛:“……”

    时间空余的确有些长。

    当时兰谨先生不太正常。他神识探知,才察觉对方气息紊乱、气血攻心。已完全是在凭本能行动。

    即使沟通也无用,放着不管更是危险。所以他只能使用灵力帮其疏导。

    过程十分艰难。哪怕他是合体期,当等兰谨平静,灵力都已快见底。

    若是兰谨清醒,定会察觉他修为不同寻常。可事态紧急,当时他也顾及不了太多。

    其后不久师父便与萧霖一同来了。

    师父问他,为免修为暴露,他便撒了谎。而面对萧霖,虽无需隐藏实力,但兰谨状况实在不适合对他人提及。

    他隐去具体:“当时先生情况危及,所以我帮其用灵力疏导。”

    “既如此。”萧霖道,“为何他要对师兄负责?”

    “那是先生误会。”沈星丛急道,“你、你别多想。先生真只是走火入魔了。”

    萧霖似是听见笑话,哈了一声。

    沈星丛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萧霖接近。

    当距离逼近,沈星丛才意识到这孩儿不知何时竟比他还要高了。

    原先还需俯头。到这会儿,竟要微微仰起下巴。因感受到压迫感,他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夜色中,萧霖眼眸弯起:“师兄以为我会在乎别人?”

    “不管那人是走火入魔,亦或是欲/火焚身。又与我何干。”

    砰。

    沈星丛退无可退了,因脊背已抵上树干。树木粗糙,透过衣料传递而来。

    手中瓷碗掉落,落入松软土壤中。碗底尚且残留药汁,沿光滑内壁缓缓淌出,浸入土壤。此时却无人顾及。

    “我是在乎师兄。”

    萧霖嘴角勾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是否忘了从前约定?”

    屋外又有人进来。

    兰谨以为是沈星丛,正要撑身坐起,却见进来的是云琇。

    对方见他醒来,十分惊喜。立马快步过来:“先生,你醒了。身体如何?”

    兰谨见其身后未跟其他人,问:“星丛呢。”

    “星丛?”云琇疑惑,“我过来时没瞧见他,先生找他有事?”

    兰谨无言片刻,摇摇头。

    云琇:“方才师父与我感知到先生气息,让我过来瞧瞧情况。没想到先生果真醒了。我这就去通知师父。”

    见其离开,兰谨重新躺回床上,闭眼假寐。

    不多时静心长老便来了。见兰谨依然在睡,并未出声扰。走近床边,想要探查其身体情况。

    手刚一伸出还未触碰,就听身前人人开口:“是长老派星丛来的?”

    静心长老一顿,收回手:“兰谨。”

    兰谨睁眼:“我闭关前就已过,这是我自己选择。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不怨别人。星丛可是你的弟子,你怎能派他过来。”

    静心长老并未回话。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若是你死了,宗主出来我该如何交代?”

    兰谨:“生死有命。既是修士,何需介怀。”

    静心长老:“你还年轻。”

    听见这话,兰谨不由扯了下嘴角。

    “……年轻。”他道,“恐怕也只有长老能得这话了。”

    静心长老:“……”

    静心得到仙缘时已年过半百。在凡人界,早已是儿孙满堂的年龄。

    但他依旧毫不犹豫断绝了凡世羁绊,孑然一身前往灵渊洲——这一只存在于传中、仙者所在的盛世。

    而后他发现,“仙者”并非传闻中那般遥不可及。他们亦有七情六欲,亦会生育子女。

    离第一位“仙者”出现已不知过去多久。现如今的灵渊洲已是世家云集,仙门众立。

    或者对他们有更恰当的称呼——“修士”。

    静心因机缘进了逍遥门。原以为自己天赋还算上乘,但等进了内门,才发现彻底泯然众人。

    于是他愈加刻苦。百年过去,从前止于筑基的同门已经仙逝,而他也终于突破金丹,正式在修者行列挂上名。

    一日,逍遥门内极为热闹。

    平常大家皆是清苦,除却修炼便是照顾灵田、豢养灵兽,而那一日,门内却像是过节一般喧哗。

    是宗主接来了两名亲传。

    静心平时少言寡语,向来不爱凑热闹。但大约是被那日气氛感染,竟也去看了。

    然后,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见那名少年身影。

    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是生得惊艳过人。一双眸子流光溢彩,浑身上下都透着少年气的意气风发,叫人移不开视线。

    静心本以为,自己不过一介别峰弟子,年龄又大,怕是一辈子也不会与这位亲传有交集。

    却不想一日被叫出。面前站的,正是当日那位鹤立鸡群的美貌少年。

    “这位是静心,已入门多年。虽天赋比不过你,但为人刻苦踏实,常爱钻研。你近些日就同他一起研习吧。”

    静心万万没想到,万千弟子中竟会挑中自己陪这名少年。

    少年并不傲气,朝他一笑。刹那间,只觉万千春水都融化在这笑颜之中。

    静心心中一动,不知怎的脱口而出:“真好,你这般年轻。”

    这一直是他心中记挂之事。相较寻常修者,他入门实在太晚。

    这名少年年纪轻轻又天赋过人,其后必然大有所为。他实在羡慕。

    只顾想着这点,却未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没头没脑。当等反应,气氛已然有些尴尬。

    静心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少年轻笑,“因你是羡慕我。”

    语气带了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自得,却并不惹人反感。

    “兰谨。”身旁师父皱眉。

    “静心师兄。”兰谨拱手,“师父总数落我理论不牢。而师兄最擅于此,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静心连忙同样拱手。

    过招呼以后,日后二人关系便熟络了起来。

    兰谨虽出身世家,却与静心印象中那种官宦子弟不太一样。性子温和,时常爱笑。但又不会过于安静,让他向来平淡的修炼生活增添许多乐趣。

    如他所想。由于天赋出众,再加之牢记了理论,兰谨修为很快便超过了他。年纪轻轻便破了元婴。

    有人询问他是否不甘。他只是摇头。

    人各有命。兰谨在他眼中,是迟早能名扬灵渊洲的修士。若能在其成长过程中给予一些助力,于他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但其后不久,兰谨便不再来了。

    又过不久,便传来兰谨失踪的消息。

    约定?

    沈星丛不明白这句话意思。

    是许久之前,那句“一直陪你”的约定?

    虽然当时他是真情实感的,但后来便逐渐变成一句恶心对方的玩笑话。

    为什么突然提这点。

    “我,”沈星丛犹豫道,“我在这里,没走。”

    萧霖伸手探来,手背轻贴上他脸颊。动作轻柔。

    “师兄是在装傻?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语气很轻,但总觉有些冷。

    同样冷的还有温度。

    因体温偏低,沈星丛只觉是一条冷血动物缠了上来,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偏头想要避开。下一秒,脸上力度陡然加大。

    下巴传来疼痛。

    他避无可避,不得不望向身前人。

    那人挟住他的下巴。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我过,我不在乎其他人对师兄做什么。亲吻、拥抱,或是双修。任凭师兄意愿。”

    “但我决不允许有人在我之上。师兄不明白么。”

    萧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漆黑瞳孔浸染夜色,如同沉了一道化不开的淤泥。

    “你对那人,究竟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