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盛怒之时的大魔头,根本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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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意的双足像生了根, 扎在地里。怔怔看着他趋步靠近,站在自己面前。

    若他是真的,可大魔头分明十辰已经死了。

    若这是个假的,他却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实在太像。

    细碎的月光照在他脸上, 五官越发清晰, 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蚀天殿初次见面的场景,于她脑中复现——

    那晚, 他穿着一身素青色长裳,腰系草灰色丝带,抱着一把用紫绸包裹的瑶琴。他的眉色不深不浓, 是浅浅的黛色, 长眉下压着一双辨不清情绪的眸子。

    只不过昔日那双深眸偶有暗涌乍现,眼前这双眼睛就是一弯不见水痕的清湖, 透着几分熟悉的傲气,却没当初瞧着那么冷。

    初意蓦然醒悟,现在站在面前的或许是十辰, 却非大魔头假扮的十辰。

    即便他的容貌曾令她心动,但她追根究底是喜欢皮囊之下的大魔头,才会连带着恋上十辰的脸。

    饶是十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顶多勾起过去的回忆, 那些回忆全是与魔尊的经历。

    单凭这张脸,惊不起她内心波澜。

    只是疑惑:“你不是死了吗?”

    “谁与你的?”他笑道。

    音色一如既往,带着沁透般的微凉。即便是笑着,声音却无多少起伏。

    “尊上吗?”他又问。

    初意看着他,仍有些不敢置信:“你当真是十辰?那位真正的琴师十辰?”

    他仍挂着淡淡笑意,眼中仿若糅进了柔和的月色, 注视着她,:“对你而言,谁才是真正的十辰?当初费尽心思捕获你的心的男人?还是你以为的,这副躯壳中的尊上?亦或仅仅只是这张脸?”

    初意听得迷糊。

    当初费尽心思勾引她的,就是占据十辰肉身的大魔头,为何他要分开来问?

    十辰嘴角一抹苦笑:“尊上拥有我无法企及的力量,翻云覆雨只在他股掌之间。他若要黑,白的就会染成黑色。他若要白,黑的也会漂为白色。”

    他的这般玄乎深奥,初意是一句没懂。

    “你不如得直白些。”她提醒道。

    他笑意顿敛,道:“我可以得直白,且将真相与你讲明,孰真孰假,你应该能判断。”

    “什么真相?”她仍不明白他的话。

    他道:“尊上当初找到我,要我助他夺回肉身,办法便是占用我的身体,以我的名义接近你。我历来敬他,更念及救命之恩,遂毫不犹豫应下。”

    这还是初意第一次听大魔头得到十辰肉身的始末。

    他将她囚在蚀天殿的期间,她曾问过十辰在哪儿,却被他吃人的眼神把话给逼回口中。

    十辰仿佛是他的禁忌,提不得半句。

    如若他的是实情,初意更困惑:“他分明杀了你之后,才得到你的肉身,与你所截然不同。”

    十辰道:“他这么,大概是想让你死心,再不去听我的下落。”

    “死心?”初意纳闷,她并不会执意去寻找原来的十辰,大魔头何必编谎要她死心。

    他接着道:“你根本不知,接近你的十辰,体内有两个魂魄,一个是我,一个是尊上。与你交谈的,并非只有尊上一人。”

    初意诧愕:“什么意思....”

    十辰神色几许怨恨,道:“我方才他将一切控制在股掌之间,是因他可以随时逼退我的意识,与你交谈。但凡吩咐我做一些他不愿做的事时,就会将我的意识唤醒,而他在旁监视。”

    初意脑子越乱,怔怔出声:“不愿做的事...是什么?”

    他眼中倏尔柔软,好似当初大婚之夜,初意在十辰眼中见过的似水柔情。

    “比如知道你是女子之后,想尽办法勾引你。又比如遇到险情时,为你挺身而出,以此得到你的注意,捕获你的心,哪怕险些丧命。”声音好似丝丝缕缕的银线,在她耳边反复萦绕。

    这些话太过复杂而极具冲击性,一字一句不留空隙的冲撞初意的意识,令她思绪混乱不堪。

    他继续着:“他是魔域的帝王,是令仙界惧怕的魔尊,满手是血、一生杀戮。而你是险些杀害他的仇人徒孙,他怎可能低下身段与你暧昧纠缠?那时候,他杀你的心都有。”

    初意下意识张了张口,但过于震惊,喉咙似被什么堵住,半晌也出不了声。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回过神来,脑中只有两个字:荒谬!

    她摇头,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他的确曾想过杀我,是为夺回自己的肉身。但取回肉身后,他再没对我动过杀念,自始至终与我相处的,也一直都是他,并非是你。”

    “你敢去问他吗?”他语气紧迫,句句逼人:“你现在就去与他当面对质,问问他,当初的十辰在哪?问问他,与你诉情话,为你舍弃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听他振振有词的发问,初意霎时哑声。

    沉吟会儿,她反驳道:“假若你所是对的,他大可以在夺回肉身后,就将我杀了,为何如今却对我一往情深?”

    “他的确对你动了情,所以不想让你知晓真相。他将我赶离魔域,只要把昔日一切抹杀,便可彻底占有你。”他抓住初意的手,满目伤痛:“可我不甘心,千辛万苦找到鹤山,请求佑圣真君帮我。”

    初意心烦意乱的甩开他的手,指着前方:“你走吧,再也别来魔宫。”

    十辰瞳孔一震:“你不去问他,却要赶我走?”

    初意不为所动:“我不需要问,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初意....”他红着眼眶,唤道。

    “不走是吧?”初意看着他欲哭的样子,心里越乱,厉声道:“你若不走,或是往后再踏入魔宫,挑拨我与魔尊之间的感情,我便将你抓去他面前,让他亲自处置你!”

    他神色黯淡下来,“好,我走,你要自欺欺人到底,我无话可。”

    初意看着他转身走入桑树林,身影孤寂而哀凉……

    她忽想到什么,将他叫住:“等等!”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

    初意一步步靠近,直至他身前,抬起左手,轻轻撩过他耳边的长发,露出他的颈侧。

    他抬手轻握她手腕,以为她回心转意,莞尔一笑:“你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吗。”

    “看清了,看得很清楚。”初意口吻淡然,目光倏而锐利,盯着他的颈部。

    鬼族右边脖颈皆有鹤顶兰的图腾,但大魔头与她过,十辰不愿再做鬼族,是以那道图腾被他施法消除。

    而这个十辰的颈部,鹤顶兰的图案赫然出现在耳下。

    她撤下手,手腕一转,反掐住他的手腕。再一转身,迅速扣住他双臂,将他压在树干上。

    “你是谁!”初意威胁:“再不露出真容,我便将你脸撕了!”

    他一惊,冷嗤道:“年纪,口气不。”

    罢,他双臂突然挣动,后背蓄力冲荡。初意没有防备,被他震得往后退几步。

    她踉跄一下,迅速站稳脚步,再看去,那人已不是十辰的模样。而是一张消瘦的,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庞。

    他眉骨微突,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双唇薄薄的,抿着时仿佛没有唇瓣。整个人看起来有着特别强烈的骨感,却不似病态。

    犹如….…苍劲的树干。

    快速端量罢,初意目光微敛,问:“你是谁,为何假冒十辰闯入魔宫!”

    “自然是来考验你和魔尊的夫妻之情。”他阴阳怪气的道,声音格外粗粝。

    “我和他之间的夫妻情,岂容你这外人干预。”初意掌心凝力,警告道:“不!”

    他讥讽道:“你对魔尊如若没有半点存疑,刚才何必听得入神?”

    “你只管烂嘴!”初意再不与他废话,单手幻化黑色莲花,莲花外沿泛着金色的光芒,奇异十足。

    看着她手中莲花,他双目一瞠,似激动似嫉恨:“你炼成了仙魔同体!”

    他怎看得出仙魔同体?

    初意疑道:“你是仙?”

    男人只是盯着她,放光的两眼就像盯着猎物的恶兽。

    初意忽意识到:“佑圣真君也是你假冒的?”见他并未否认,她恼道:“他在哪儿!”

    他道:“他当然在我控制的范围,你若与我去屠火岭取弑神枪,我便告诉你。”

    话音刚落,一句:“妄想!”自后方震天般吼来。

    男人还未看清前方之人,厉风疾驰而来,化作锋利的风刃,凌厉杀向他。他闪身避开,风刃猛地劈断桑树,哗啦啦倒下一大片。

    初意正要回头看去,来人已将她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矗立在她面前。

    正是九夜清。

    他冷冷看着前方,喊出:“西乙!”

    他曾与楚茭白交手时,见过西乙,遂一眼便认出。

    西乙见局势不利,瞬间闪身,消失在桑树林。

    初意要追,被九夜清抓住手臂,阻止道:“他用的空间术,你追不到。”

    “哦。”初意这才放弃。

    她仰头看去,本要问他怎么来了,冷不防对上他垂落的目光,凉飕飕的,冻得她把话全缩回嗓子眼。

    这才后知后觉,她是听了‘佑圣真君’的话,悄悄来这里会面,这下可好,被逮个正着。

    她佯装懊恼的叹一口气:“既然被他跑了,咱们也回去歇息吧。”

    罢,就要走,手臂仍被他拽住。初意挣了挣,他抓的紧,根本甩不开。

    九夜清忽然将她扯过去,一手揽过她腰身,一手勾住她下巴,问道:“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何半夜来此与他私下见面?”

    初意:“我并不知是西乙。”

    “我当然明白你不知是西乙。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来这郊外见‘孟阆风’?”他手臂猝然收紧,两人贴在一起。

    看着亲密十足,初意心里却是鼓一样乱蹦。

    谎话终究会被他揭穿,到时更加百口难辩,初意选择主动坦白:“他带我来见一个人。”

    “见谁?”

    她嗫嚅道:“十辰。”

    四周突然静悄悄,空气仿佛凝滞,连一丝风也没拂过。

    但初意能从腰侧逐渐绷紧的手臂,感觉他正努力克制情绪。

    他的手缓缓移至她脸颊,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摩挲她脸颊。举止分明温柔,却有着令她窒息的压迫感。

    好似他的指尖是利刃,随时要划过她脖子。

    “景儿、孟阆风、十辰....”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出,:“你告诉我,你心里还装着谁?是不是还有那个妖族少主,胡崃?”

    她忙不迭摇头否认:“没有别人,一个都没有!”

    这个时候要是犹豫,只会火上浇油。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盛怒之时的大魔头,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