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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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回返走大路阮妩来时并未见过,一路之上碰到好几个人,秦玉贞都会上前主动解释。走一圈下来,大家都知道后面的姑娘被嬷嬷扔在这里,结果迷路,只能跟着夫子返回。

    走走停停,终于从入口回到马场,与夫子道谢后,阮妩转身走向高台下的位置。

    穿过空地之时,她四周巡视,特意远眺太学院的凉棚。虽然认不清人,可是看着那里首排正中的几个位置都已经坐满,这应该是太学院所有主事的位置,她撇嘴站到高台之下。

    只是到了高台下,收回思绪的她却发现,评选似乎还没结束。因为站在下面的她,都能隐隐听到上方的争执之声。

    此刻,在高台上,众位主考官的议论确实非常的激烈。不同于之前的收敛低调,如今的他们,都是积极地各抒己见。

    “下官以为,这副春景图不论从构图,还是配色来看都很是出色,作画之人手法也沉稳,一派寸草春晖,流水桃花,应时应景,实乃上上之作。”

    “请恕本官不赞同廖博士的观点。”一位白衫考官站出来:“我并不否认,这幅画是上上之作,可如今既然是比赛,那总要选出最好才行。”

    他抬手点着另一幅作品:“构图,配色,手法,应景,这副同样上乘,可要是意境,这个则是高出不是一点半点吧!”

    场中,倒是有几人随之点头。而这些人的焦点,也都是桌台并排摆放的两幅画作。

    左手边的春景图,用了鲜明的颜色对比,突出了花红柳绿的郊外春色,远山近水,处处相得益彰。

    而与它做对比的,则是走了另一个极端。广袤荒凉的戈壁滩上,只点缀了些许顽强的大漠植物,主图上突出的,却是数匹奔腾前行的骏马。

    简单的动静之间,形成强烈的反差。整幅画没有一丝彩色,只用了明暗对比,黑白虚实处理的恰到好处。

    寥寥数笔,就勾勒出马的精神状态。不论眼和鼻子,还是耳朵嘴巴,每一处的细节处理,不但用笔精致,而且形象真实。一匹匹精神烁烁,肆意狂奔,姿态振奋的骏马,就这么活生生的印在众人的脑中,冲撞着他们的灵魂。

    只用墨色本以为会单一,但画者构思巧妙,层次感非常之强,强调马的躯干和肌肉表现,线条粗狂有力,整体身形矫健俊美,极具力量美。

    与春景图所提的那首秀丽的咏春词不同。这幅画搭配的,是龙飞凤舞的十六个大字。

    “扬鬃奋蹄、驰骋嘶鸣,保我家国,永世安宁”

    昂扬,奔放,蓬勃,在这几个字的衬托下,让整个画作更具视觉冲击力,更具有精神感召力,只是一看之下,就让人热血沸腾。

    回首再看向那副春景图,瞬间觉得有些绵软无力。

    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大皇子眉头又深了些,然后转眼看向某个位置。

    那里,是宫中出来的考官。接收到前方的眼神,他微微颔首,随即出声:“臣以为,这是女学比试,如此杀气腾腾的画作,实在不太适合。”

    “哈~~”另有考官讥讽:“恕在下不敢苟同,比试画作,竟然还有条条框框?朱大人是否将其与术数比赛搞混了?”

    “不要条条框框,总也要应景应时吧。”有人支援朱大人:“如今这里一片安乐,画此另类,难道不是为了博人眼球?”

    “一片安乐?博人眼球?”有人接话:“张大人可是在梦中?甘州战事还未停,凉州的游牧不断骚扰,幽州山民的□□,您都不知道?”

    “或者,张大人自认为生于这安乐之地,其他的事情全都与你无关?”旁人一语戳中要害。

    这就有些严重了,乾元虽然富饶强盛,四周却是从未安宁,你作为百姓父母官,只记得安乐,忘记危机,要你何用?

    张大人惊得一身冷汗,赶紧补救:“许大人这可就扯远了,我们只是就事论事,一个女学比赛而已,怎么就扯到边关危机上?”

    “没有国,哪有家?没有边关战士抵挡外地,哪有你京城的安享富贵?凭什么你就觉得这两者能分开?凭什么你就认为女学不应爱国护国?”

    眼见着吵得越来越激烈,都是能言善道的,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各抒己见,各不相让。

    “行了行了!”连旁边看热闹的二皇子都掏着耳朵叫停:“吵什么吵,又不是比谁嗓门大。”

    这~~,有人拱手道:“依两位殿下和世子之见,这该如何评选?”

    “这有什么。”二皇子又摇起了自己的扇子,然后跺着步子走过去:“各位站在自己推举的画作前。”

    这倒也是个办法,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挪动着脚步,走到桌子的两旁。

    “嗤~~这可有意思了!”二皇子看着左右:“各五人,又想搞两个第一名?”

    “臣等不敢!”已经站队的几人也没想到人数如此平均,可是本来就各有立场,嘴上着漂亮话,实际上却是无人挪动。

    “比试就是比试,玩儿什么勾心斗角,让世人耻笑。”二皇子扫着左侧之人,嘲讽间迈了两步,站在右端:“明眼人都能看出,优略立判。”

    话是不留一丝余地,只差对面的都是虚伪骗子,为了马屁逢迎,不看真才实学,只会昧着良心做事。

    一句话羞辱一片,偏偏他身份高贵,别人还不好反驳,再加上有些人确实心虚,只能隐隐的低下头,假装没有听到。

    倒是大皇子离开了原位,大踏步地向前走着:“个人有个人的看法,评选而已,无是非对错可言。”语毕,他站在左边的最前。

    “皇兄,好歹该避个嫌吧!”二皇子高抬下巴,斜睨着对面:“都知道那个是你表妹的作品,这样好吗?”

    大皇子冷静的看了他一眼,才出言提醒:“二弟,周表妹也是你的表妹。”

    自古嫡庶有别,皇宫亦是如此,按理来算,二皇子也应恭称皇后为嫡母,那么自然,嫡母家的孩子,也是她的表妹。

    贵妃娘娘虽然得宠多年,可是这嫡庶之别却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去。既然是两人共同的表妹,二皇子直接下场参选,那么大皇子参加,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

    “哼~~”二皇子冷哼了一声,阴着脸色不再话。

    五比五变成了六比六,还是无法分出胜负,相互量之间,有人站出,看着单手托腮坐在一边的人:“世子,如今就差您的一票了。”

    “对,世子擅长书画,您来参选,也能服众。”

    听到这话,两个皇子也不知想了什么,同时看向那里的燕亲王世子。

    “好啊!”祁允行像是终于看够了热闹。他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派轻松地撑手起身,双手随意背在后面,迈着步子:“开国帝后自设立百花祭之时,就从未框定过比赛的条框,画作这东西更是如此。”

    众人的视线瞩目之下,他丝毫不为所动,沉稳的声音随着他的步伐一字一句的道:“有道是,格局不同,何以相提并论。”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是稳稳站在右边。

    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有什么好比较的,一段话让左边之人汗颜,而右边的则是拍案鼓掌。

    只是,如此鲜明的表明立场,让大皇子周弘文有些意外。可是看看祁允行并未理会二皇子的搭腔,只是垂眼欣赏着桌上的画作,他眼中的猜疑散去了些。

    两人没有任何关联,这幅画也确实很有些水准,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

    既然再无异议,司官走上前去。

    “术数第二名,太学院,周雨烟。第一名,太学院,阮妩。”

    …

    “画技第二名,太学院,周雨烟。第一名,太学院,阮妩。”

    两个结果公布后,毫不意外的,现场又是沸腾了。

    “这阮妩竟如此厉害?不会有什么背景内幕吧!”阴谋论的,首先怀疑的是考试的公平公正。

    “想什么呢?”有人斜眼看他:“谁还能有周家的背景?前三的卷宗都要呈给陛下,谁敢动手脚?”

    “更何况!”他神秘兮兮的看着周围:“她要真是背景了得,太学院敢明目张胆的坑她?”

    这话得到了周围很多人的认同,然后就有人哀嚎:“该死的太学院,坑她没得逞,却是把我给坑惨了。”

    看着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之人,有人眼珠一转,闷头笑问:“赵丙年,你赌了多少?”

    ……

    另一个棚子,几位夫人聚在一起,讨论的也是热烈。

    “这姑娘是谁家的,怎会如此厉害?”

    这么多项目拿第一,本人实力是一方面,家里的财力物力肯定也不会少。再加上算下来她竟然六项第一,陛下都会召见,不少人动起了脑筋。

    “劝黄夫人歇了那个心思吧!”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凑过来。

    众人看过去,竟是城门领家的于夫人,看样子是知道些什么,自然有人围着寻求内幕。

    “我是听啊!”于夫人看了四周一圈:“这姑娘父亲如今陷在甘州,人都不见了。”

    双亲家世不显,穷苦人家出身,爹出事了,连个能救济的都没有,为了糊口,都出家进了道观。夫人们听完这一串消息,权衡利弊,盘算着姑娘似乎就剩下皇上召见这一项。热情,也就慢慢消散。

    可不管各处议题如何,重点还是放在猜疑太学院身上。

    “古语有云,有教无类。何况人家姑娘没做错任何事,如此优秀,还会受到排挤,太学院是否地位超然太久,忘记教书育人才是它的本职?”有人开始怀疑这次事件扮演主要绝色的太学院。

    旁边有人讥讽:“教书育人,那也要看夫子的言行品格,从上到下算计一个姑娘,败坏风气,影响恶略,最高学府堕落如此,实在令人担忧。”

    “但愿姑娘禀明皇上,好叫陛下知道,这些人德不配位之人,怎配留在学院。”

    ......

    种种负面言论飘入耳中,太学院棚子最前方的几人,神色愈发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