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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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大人。”好些天没出声了,嗓子好像不怎么能出话来。可是眼前接近的人,却让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黑衣黑马,虽然看起来心情不好,可就是这幅姿态,仍然让她欢喜异常。没有了轻盈的动作,她努力地歪身滑下马。

    在马上太久,下来时候双腿麻木,这个她已经知道。做好了膝盖跪地的准备,身体却被人扶住。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她也顾及不了别的,迅速抬起头,单手抓着对方的胳膊:“大人,求你…找人,帮我回京,把药材取回来。”

    她估摸着,自己这么多天,也就跑了三成左右的路。以目前的状态,能不能跑回去还真是个问题,更何况,还要跑回来。

    祁允行一向是有本事的,自己虽然一直给他找麻烦,可是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厚脸皮也好,强人所难也罢,她如今满脑子想的,只有找药救人。

    女孩如今跑出来已经第六天,仰着的一张脸,已经萎靡的不像样子。发髻早就散了,她就直接拿根绳子,把所有的头发都高高的绑在头顶。

    身上的衣服在路上跑的,黑色也变成了灰土色。易容的皮肤本就泛着黑色,可浑身的灰土证明她真的未休整片刻。

    原本清亮的嗓音,如今像是干涸的河床,沙哑和撕裂,丝丝紧张掺在里面,透露出她心中无数的恐慌和害怕。

    风吹日晒,没有饮水,只是一句话下来,灰白的嘴唇就全部皲裂渗血,一条条红色的丝线,在这黑灰的面容上惊人的刺目。

    而那双无论何时都充满灵气的大眼,如今更是被折磨的血丝满目,木木然的失去了全部光彩。

    这是有史以来,见过她最糟糕的一刻。虽然她大部分时刻都很狼狈,可是这一次,确实让祁允行的心被狠狠撞击的一次。

    眼前的情形没有给他时间细想,反手将她抱起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取出水袋喂她喝水。她眼神中的哀求让他抿嘴,可又不忍拒绝:“药已经快马送过去,这一两天应该就到。”

    “呼~~”

    感觉到怀里人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些,他把水袋凑过去:“喝水。”

    心中的压力了几分,熟悉的声音就在耳旁,阮妩有些木然的脑袋依着吩咐喝了水。

    冰凉甘甜的水缓缓流入干枯僵硬的身体,为其注入了一丝活力,甚至连头脑,也都清醒了几分。慢慢回过神来,阮妩才发现自己躺在祁允行怀里,这个认知传入大脑,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大…大人。”赶紧撑着身体站起来,起得急了有些晃动,抬手拒绝要上前搀扶的的人:“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没站稳。”

    等到自己稳当后,她又不确定的抬头:“大人,刚才是过,药已经送过去了,这一两天就到,是吧?”

    看到对方脸又开始绷起来,她赶紧双手摆动解释:“不是,不是怀疑大人,是我,是我脑子不太好使,耳朵也不好使,怕听错了。”

    对方没有追究的点头,让她再次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做梦。”完这句,她躬身行礼:“谢大人救命之恩,请允许阿妩无礼,先回去看望病重亲人,稍后再行答谢。”

    没脸没皮到这份上,她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了。又是送药,又是救人,她这边谢了一句,就算扔下人跑了。

    可滨水县只有四个丫头在,安姨那边解毒什么情况,万一再有意外发生,谁都没个主意。

    想着这个,她只能低着头又行了一礼,扭头就要去马匹那里。

    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她,低沉压抑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你算,这样再用五天跑回去?”

    “我…”本算如此的阮妩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转过头去:“大人,我哥不在,四个丫头没个主意,如今毒还未解,真出了事儿,…”

    她现在全身充斥的都是恐慌,蔓延闪过的都是危险,骑回去她是肯定死不了,万一安姨那边有什么事儿,她也能有个支应。

    恢复些清明的眼睛里面都是求饶和急迫,祁允行深吸口气,拉着她大步走向马匹。

    “陆勉已经安排滨水县的掌柜在观外候着,有事儿信鸽比你跑要快。”

    他翻身上马,看着下面:“你如今连续数日不休,昏昏沉沉的骑马,翻下来等着看你父兄哭?”

    完,他俯身伸出手:“要么,我带你回去。要么,你等着找来马车回去。”

    在马背上的状态自己心里有数,翻下来真的非常可能。她原计划是撑不住了就找个路边休息,可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真在马上晕了,如今这样…

    不管了,她没声誉,没形象已经很久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回去看看情况如何。

    她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臂,看着马上的人:“麻烦大人了。”眼神是坚定,是执着,是...不放弃。

    祁允行就这么眯着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一把将她拉上身前,身下的马匹放纵狂奔。

    只是跑了片刻功夫,头顶传来声响:“闭眼,睡觉。”

    本以为他气坏了,没想到,竟然还是担心自己,嘱咐自己休息,阮妩紧绷了数天的心,像是被什么滑过,轻轻颤了一下。

    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半梦半醒间,她轻声:“大人,对不起啊!”

    女孩儿放松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让祁允行知道她已经陷入了沉睡。那轻如羽毛的歉意,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黄昏,客栈的上房内,挥手让掌柜的退下。拿起布巾在送来的热水中沾湿,他缓缓地走到了床边。

    一路的颠簸和搬动,女孩儿动都没有动一下。

    拿着药膏把她脸上的易容卸去,祁允行才用热毛巾帮她擦脸。半年没见,初将她抱起的时候,就知道她又长高了很多。

    如今床上的这张脸,已经脱去了稚嫩。几天的折腾,下巴又尖了下来,皮肤仍然是细腻润白,只是少了几分血色。

    唇瓣上的脏污和血丝去掉,倒也有了些淡淡的色彩。扔了帕子让人换水,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药膏,指腹沾着轻轻地涂在对方唇上。

    一层柔亮涂上,透出来的粉色让他心底压抑的情绪消散了些。

    新的水和帕子上来后,继续清洗那双灰土覆盖的手。只是白嫩的手掌露出的时候,手心那血肉模糊的伤痕也跟着露了出来。

    眼中风暴酝酿的同时,心中五色滋味也在不断地翻涌。像是疏导着怒气,也像是在梳理着情绪,他以一种极慢却极细致的动作,一寸一寸将两只手清理干净。

    随后又以同样的姿态,沿着每一条细痕认真的上药。将上好药的手掌放在被子两边,他又看向一动不动的容颜。

    黄昏已尽,黑夜来临。漆黑的房间内,一声轻笑破了原有的宁静,紧接着,黑暗的最深处,一只手像是有夜视功能一样,准确的抚摸上床上的睡颜。

    “…姑娘,你…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妩隐约中有了些知觉,感受到身下马匹的颠簸,她慢慢回笼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找回了之前的一切。

    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的就是头顶上的线条优雅的下颚。与此同时,上面的人也像是有感应一般,低下头来。

    “醒了?”

    温润舒朗,眼中含笑,轻轻挑起的唇角,无双公子的容颜,让刚醒来的阮妩楞在当场。

    姑娘瞪着眼睛直愣愣的表情,让对面的人笑的更欢:“这是…还没醒?”

    明显欢快的情绪让阮妩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她正要抬手捂脸,手就被人按住。

    “手上有药,不要蹭掉。”

    上药了?

    她把手抬到眼前,看着那上淡淡的透明膏药,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这是上次大人给的化瘀膏药?”

    她上次在皇宫内又跪又磕头,就用的这个,效果很好。

    “这是伤药,也能化瘀。”

    就是疗伤才是主要,阮妩看着手上都已经结痂的伤痕,感觉确实还不错。

    注意完自己的手,她的视线就顺理成章的看到了与手相连的衣袖上。

    不是出来时的黑色劲装,已经换了一身紫色衣裙,而且能明显的感觉到,大腿内侧凉凉的,应该也是上过药了。

    “大人,我们去过客栈了?”她不担心祁允行有什么不轨行为,猜测着他们应该是找了人帮她梳洗上药的。

    “不然你想让我抱着个土球跑多久?”祁允行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呵~呵呵~~”自己风餐露宿好几天,是土球确实不为过,这家伙堂堂世子,从到大锦衣玉食,当日也真是为难他了。

    不过起这个,阮妩想起来:“大人,我们跑多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看看天色,太阳都已经西斜了,这是跑了大半天儿?中间还休息换衣服,看样子应该不久吧。

    “你从昨天早上睡到现在。”祁允行下巴指指前面:“安庆城,记得吗?”

    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天边的地方,一座灰色的城池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