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退开，手仍扣着她腰，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眼皮上。

    大半力量都撑在他胸膛，相比她的混乱，男人则显得淡定多了。

    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宋皎皎睫毛微颤，她推一下他，连呼吸都轻得不行：“我妈给我电话了……”

    沈今白没话，只给她别了一下因为方才接吻而滑落的碎发。

    距离拉开一点，晚风钻入缝隙，冰凉拂过发烫的面颊。

    宋皎皎微微侧头，无意间对上包厢里好几道窥视的视线——男女皆有，保持着喝酒聊天的姿势，实则都在观望她这边的情况。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

    沈今白顺着她目光看去，窥视的人瞬间如鸟兽散。

    他低头：“接吧。”

    宋皎皎深吸口气，滑动接听键接起来。

    “皎皎，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马上回来了。”

    “马上是多久？”许绘秋语气严肃了些，“再迟点铺子都锁门了，赶紧给我回来。”

    “嗯，我知道了……”

    电话很短，沈今白亦明白：“要走了？”

    她点点头。

    他哑然失笑：“还想要我送吗？”

    宋皎皎抬起眼，看他夜里模糊却清峻的脸庞，他那目光是沉迷温软后，更为清晰的沉凉。

    她当然明白他这话里巧妙的深意——

    他问她要不要送，更是问，这场“恋爱”，还要不要继续。

    如果她想就停在这，那他也会做好退场该有的态度。

    宋皎皎阖一下眼睑:“那你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送吗？”

    沈今白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可她这样一副比月光还皎洁的模样，他哪里得出拒绝的话呢。

    沈今白从鼻间逸出声笑，伸手碰她脸——

    “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送。”

    -

    寒假，宋皎皎没在家里待多久。

    她三月底有耀城国际芭蕾舞的决赛，这都二月了，时间紧得很。

    而沈今白应酬多，那天将她送回家后便连夜回了江城。

    宋皎皎临走前，许绘秋给她行李箱塞了满满当当的吃食，叮嘱她把这些零食分给她的两位室友。

    提前到校，黎恬惊讶得很。

    “你们怎么都回来那么早？”她，“姜蕴前几天也来了。”

    宋皎皎一愣，看眼姜蕴空空如也的床铺：“她没住宿舍？”

    “她就回来了一次。估计在外面租房了吧。”

    宋皎皎点点头，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个包裹，喊黎恬，递给她一个：“给你的。”

    “给我？”

    另一个则放去姜蕴桌上：“嗯，我妈要我给你们带的。”

    “哇，你妈也太好了吧。”黎恬开看，是上学期她频频夸赞的几种特产零食，她两眼放光，“替我谢谢阿姨——皎皎，真的，你妈真好得没话。”

    宋皎皎想起许绘秋那天替她在亲戚面前掩护，她抿唇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九点，收拾好行李和床铺，洗完澡上床，手机进来沈今白的电话。

    下面的黎恬还在练琴，她披上外套，拿着手机下床去阳台。

    寒假期间的学校很是冷清，层层叠叠的宿舍楼只有零星灯火。

    电话那头安静得很，他感冒或许已经好了，声音又恢复之前的清沉。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江城，他好让司机去接。

    宋皎皎：“我今天刚到学校。”

    “怎么都不提前和我一声？”

    “用不着，我们学校门口就有地铁站。”

    “不怕挤？”

    宋皎皎笑：“早习惯了。哪那么娇贵。”

    那边安静一瞬，随即是一声轻微的火机响，沈今白点了支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吐出烟雾，整个人斜靠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边，夹烟的手指去拨弄一旁的老式黑胶唱机。

    “本想给你安排好，哪知我们皎皎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

    他笑半声，语气有点漫不经心的懒，可那拉长的嗓音里，她又无端听出几分温柔。

    怪这个男人太会下蛊。

    宋皎皎心里泛痒，微闭上眼，听见他那边的动静：“你在听歌？”

    沈今白继续拨弄那根唱针：“嗯，在酒店。”

    “还没回家啊，都好晚了。”

    沈今白没话。

    或许有音乐做背景，这沉默短暂地难以发觉，他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

    “我三月底有比赛，当然得早点回来，”宋皎皎嘟囔，“万一拿不到奖那可就尴尬了。”

    沈今白：“你的水平，得奖不迟早的事？”

    宋皎皎微微一笑，却：“你就上回在舞房看过一次，这就知道我水平了？”

    那边男人沉吟片刻：“我还看过你的艺考视频，忘了？”

    宋皎皎面上一热，憋了几秒，轻哼：“我挂了。”

    沈今白失笑，最后叫住她：“等过段时间，我再接你吃饭。”

    他声音是真好听，一通如梦如幻的电话完，她才感知到自己在阳台上被风吹得颤的双腿。

    刚一转身，她倏地瞧见扒门框站着的黎恬。

    她幽幽问：“和谁电话这么亲热呢？”

    宋皎皎吓了一跳：“……你不会在偷听吧？”

    “我哪有这么损？我出来收衣服的。”她站直身，拿晾衣杆指她下半截什么都没穿的腿，“你不冷啊？就穿件大衣站外面。”

    宋皎皎裹住衣领，错开她跑进屋：“不冷啊。”

    反正快春天了。

    -

    直到正式开学后的第二周，沈今白才又来电话，明天晚上来接她。

    比赛一天天将近，宋皎皎和他商量，能不能再晚一点，等她晚训结束，或者改成周末也行。

    沈今白沉默片刻，却：“你练你的，我等你那边结束。”

    这日基训课课间，宋皎皎被老师叫住。

    “你和姜蕴一个寝室的吧？”

    宋皎皎点头。

    “这是她的离校申请书，她今天没来上课，麻烦你帮我带给她。”

    她微微一愣，伸手接过。

    直到傍晚才匆匆回了趟寝室。

    她一天的课，晚训后还要赴沈今白的邀约，只能现在回来换身衣服。

    她把申请书放去姜蕴桌上。

    姜蕴现在很少回宿舍，就连自己之前带给她的那盒零食，到现在都还原封不动摆在那。

    宋皎皎无奈极了，掏出手机给姜蕴编辑消息，要她回宿舍来拿申请书。

    之前她就在微信上了好几次，自己给她带了礼物要她来宿舍拿一下，可她消息回是回了，人一次没出现过。

    宋皎皎是真的无语。

    换好晚上要出去的衣服，宋皎皎再次出门，“恬，要是姜蕴回来，你记得跟她申请书在她桌上。”

    黎恬在练琴，回头应一声：“好。”

    -

    江艺大的舞房都配有一整面的落地窗，白天采光好，晚上也能看见远处的霓虹灯火。

    晚训休息时，沈今白发来消息，问她在哪。

    宋皎皎站在比较靠边的一个位置，随时能摸到手机：【还在上晚训课。】

    沈今白：【哪个楼？】

    前面的老师被几个同学围着，宋皎皎低头字，【你现在就过来啊？】

    沈今白：【嗯。】

    他似乎情绪不太高，回消息也简淡得很。

    宋皎皎看眼墙镜上的挂钟，【……我九点才能下课。】

    那头陷入沉默。

    宋皎皎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摆架子了，人家大老板专程来找她，她却一拖再拖。

    宋皎皎犹豫几下，把自己定位发了过去。

    半时后，沈今白：【综合楼出门右转第三个停车位。】

    瞧见他消息，宋皎皎穿过人群走去落地窗边，一下看见隐在暗处的流畅车型。

    驾驶座车门敞开着，他应该又是一个人。

    宋皎皎又看眼聊天框，脑袋抵上玻璃，仿佛能透过遮挡的树木，望见他阖眼靠在座椅里的情形。

    他那指尖一定燃了烟，倒不一定会抽，只是静静地等。

    宋皎皎心里一软，无端就觉得他落寞得很。

    她抿抿唇，像定某种主意，回复：【好。】

    好学生的出格只在一瞬间。

    她从入学开始没做过逃课这种事，可当真正这么做，她也会像每个“初犯”一样，在紧张的心跳声里默念——

    就这一次。

    此刻正是晚训最后的自由练习时间，宋皎皎趁着气氛闹哄，从后门悄无声息溜掉了。

    先回更衣室换衣服，走出综合楼，她看见梧桐树下的沈今白。

    早春的夜晚还有寒风料峭，他站在阴影里，一身黑色西装长裤，手里夹着烟，视线却不知道落在哪。

    他总给人一种散漫却阴郁的矛盾感，路上偶尔路过几个学生，不少女生频频回头看他。

    宋皎皎往他那边走。

    沈今白听见动静，回头，见是她，挥手掸掉烟灰：“不是要九点？怎么提前下来了。”

    她哪真敢让他等那么久。

    嘴上却:“我怕一会下课人多，不好开车。”

    宋皎皎在他面前站定，两人双双没入幽暗树荫里。

    “沈今白，这可是我第一次逃课。”她抬眸看他，视线清澈，带着这个年龄里独有的狡黠，“你要负全责。”

    沈今白低笑一声，抬手捏捏她脸，女孩子的脸蛋总是这样温软，他俯身，“那我补偿你，好不好？”

    宋皎皎本想问他用什么偿，可沈今白的手却移去她后颈，夹烟的那只怕燎到她似的，拿远了些。

    熟悉的沉凉气息让她一下回神。

    余光里的路灯和头顶的月亮都被男人身影挡住了，她只瞧见他一侧清峻的轮廓。

    他的吻还是和上次一样温柔缠绵，这样简单的品尝和撩拨，宋皎皎只觉整个人都跌在云层里，唯有攀住面前唯一的支点。

    窒息感让宋皎皎略显急促的喘气，沈今白手贴上她脸，两人唇齿分开。

    “都不会换气么？”他哑然失笑。

    宋皎皎被他这话勾回魂来，她赶紧张望四周，好在刚刚这一块没人经过。

    她红着脸瞪他，嘀咕：“沈今白，这补偿的是你吧？”

    沈今白微一挑眉，自顾笑了声，也不否认，只将她一搂，“上车吧。”

    宋皎皎坐去副驾驶，车厢里的暖气一直没关，里面暖和得很。

    沈今白：“你几点的门禁？”

    “……十二点。”

    “还行，”他看着她，嗓音拉长，“我们皎皎还给我留了三个多时。”

    宋皎皎忍不住抿唇笑一下：“你吃饭了吗？还是要去哪？”

    他却：“陪我待一会儿就行。”

    “嗯？”

    沈今白微哂，眼神在月夜下捉摸不透：“不然，这个时间，你也不怕我留你过夜？”

    宋皎皎语塞，她脸噌一下涨红，声音羞恼，伸手拍他手臂：“沈今白！”

    男人低笑，仿佛是捉弄得逞后，短暂的开怀。

    “皎皎，”他哄着喊她一声，伸手给她别过耳边落下来的碎发。

    他拇指抚过她唇角，沉沉嗓音里还有一抹她听不懂的情绪

    “今天其实是我生日。”

    -

    车往校外驶去。

    霓虹路灯透过玻璃，一格一格游走而过。

    宋皎皎还是有些不信：“今天真是你生日？”

    沈今白着方向盘：“我骗你做什么？”

    “可我怎么记得……”

    他偏一下头，“记得什么？”

    沈今白掀开狭长的眼睑，视线越过煌煌灯影看过来。

    宋皎皎下意识住：“没什么。”

    上次在桐城，沈今白带她出去的那次，她和Sophia加了微信。

    后来两人聊天，Sophia提过沈今白的生日。

    她分明记得不是今天。

    宋皎皎想了想，掏出手机给Sophia发消息：【Sophia，你上次跟我沈今白生日是在九月？】

    她应该是在刷手机，回得很快：【对呀。怎么啦？】

    Sophia：【你不会现在就开始准备礼物了吧？这才三月呢，也太早了。】

    宋皎皎：【我确认一下。免得记错了。】

    Sophia：【没事没事。】

    光像蜉蝣一样落在两人身上。

    宋皎皎再次去悄悄量他。

    沈今白面容半隐在黑暗里，他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往前，目光好似旷远的山谷。

    他这样一副神态，教人很难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毕竟他方才那样深挚的语气，根本不像是骗她的样子。

    万一Sophia他们知道的才是假的呢，宋皎皎想。

    路口一个红灯，车跟在车流里停下来。

    “沈今白。”她喊他。

    男人侧头：“嗯？”

    宋皎皎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握成拳，她很轻地深吸口气：“要不，今晚就去你那吧？”

    沈今白闻言一顿。

    她抬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眨一下眼：“至少，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