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不想我?
沈今白挂掉电话进屋, 阴影靠近,身上凝聚的寒气便尽数扑在她鼻梁上。
宋皎皎忍不住了个寒噤。
房里没有开灯,阖上大门, 走廊的光线切断, 四周仿佛顷刻沉入海底。
窗外是呼啸的雨夜,沿街的霓虹透过浸了水的玻璃照进来。
宋皎皎身上是睡觉才穿的吊带裙,细细一根绳挂在锁骨上, 肩颈胳膊都是纤长的一抹白。
面上还有刚睡醒的惺忪和不耐烦。
男人量她一眼, 直接将人捞进怀里:“你都不看看外面是谁, 就这么放人进来?”
宋皎皎脸压上他冰凉的衬衫, 熟悉的气息环绕过来, 她缓慢眨一下眼:“……你怎么来了, 帝都的航班不是都停了吗?”
“坐车来的。”他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皎皎呼吸微窒:“……你跑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来见我?”
“这什么话。”男人声线微哑,“我这不是不放心么?干脆来看看你。”
“那你的工作……”
“没事。陪你一晚。耽误不了。”
话间,沈今白摸到房里的开关, 开了盏灯, 转身先往玄关拐角的盥洗室去了。
亮堂的白炽灯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宋皎皎看水池前的男人拿了毛巾在擦衬衫上的水珠, 她无名有几分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分主次、急不可耐的人。如今风雨夜, 飞机停运, 只为她一句不舒服,他坐车跨了一千两百多公里来看她……
沈今白出来的时候, 宋皎皎还游神地站在门口, 几分恍惚的模样,但却又看不出有多少高兴。
他拿还沾着水珠的手碰碰她脸,语气沉哑:“我来了, 你不高兴?”
宋皎皎摇头,她只是不太适应分量这样重的一次会面。
她:“我去给你冲杯感冒灵。”
“不用。”男人将她拉回来。
宋皎皎瞪她一眼,拨开他手:“万一你明天感冒,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沈今白失笑,见她转身往房里走,他也跟着她后面进去。
学校统一订的单间,单人床、电视柜,设施普通,却也挑不出什么错。
宋皎皎正蹲在行李箱前翻找自己带过来的感冒灵,从药盒里拿出一袋冲剂,她又去电视柜那给他烧水。
裙摆下两条细白腿晃来晃去,沈今白这才发现她连拖鞋都没穿。
刚拎上电热水壶去想去盥洗室接水,宋皎皎又被他一把拉住了。
沈今白弯腰瞅眼床底下,手臂伸进去捡了两只凉拖出来,“啪嗒”两声响,鞋子被扔到脚边。
“一边不舒服,一边又光脚乱走。”他声音倒没什么起伏,只将她手一拦,让她回床上,“歇着吧。我来弄。”
宋皎皎歪歪脑袋,仿佛在问,你行吗?
沈今白捏她脸:“我还不至于连烧水冲药都不会。”
反正她身上也不利爽,索性都交给他,自己转个身,又躺回床上,被子一拉,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睡是没什么睡意了,她看沈今白接水出来,心里突然而起一股心思,“沈今白,要不你再帮我冲杯红糖水吧?”
着,她指一指电视柜下的袋装红糖。
沈今白没什么,只微一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这个?”
“嗯。”
“还挺会使唤人。”却不是责怪语气。
宋皎皎在心里抿唇一笑。
烧水的声音沸腾开,热气袅袅升起,男人一手抄兜站在边上等。
暖黄灯给他侧脸上光,这样浓重的烟火气,无端给他添上几分人味儿。
仿佛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暗示。
沈老板可以出现在纸醉金迷的衣香鬓影里,也可以为她停留在稀松平常的浮水流年里。
可也只一瞬,这个想法就被消了。
毕竟,月亮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露水也不会眷恋任何一朵花。
忽地,男人身影一晃。
水汽在自己面前蒸腾起来,宋皎皎回神。
沈今白把冲好红糖水和感冒灵的杯子拿到床头,他俯身,拿手指碰碰她额头,“很疼?”
他看她总是魂不守舍。
“还好。就是钝钝的难受。”
宋皎皎爬起来,被褥滑到腿上,她伸手去拿杯子。
沈今白看她一眼:“烫。” Ding ding
宋皎皎没听,她刚睡醒,嗓子干得不行。
手指捏着杯口,鼓着嘴吹几下,轻轻呷一口,烫得她舌头一激灵,连忙皱着脸拿开了。
男人无奈勾一下唇:“都了烫。”
姑娘“哦”一声,她干脆盘腿坐起来,把被子像披风一样裹在身上。
沈今白则往后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宋皎皎被烫得不轻,她用舌头舔舔嘴唇,又拿了手机调出前摄像头来看。
沈今白瞧她这样,起身过去,手指捏住她下巴,微微一台:“我看看——”
灯光被他轮廓挡住,只剩下一层朦胧的毛边。
他面色如常,宋皎皎也就放心张开嘴,还怕他看不见似的将舌头往前伸了点儿。
沈今白目光一暗,这还看什么呢,他径直低头吻她。
舌尖悄然探入,许是有几日没见的缘故,他像是要把人吞进去一般的吻法。
手绕去后面托着她后颈,拇指摩挲她的耳垂。
披在肩头的杯子落下去,她吊带微垂,胸前浅浅一点沟。
良久,嘴唇分开,他眸色旷远而幽深:“想不想我?”
宋皎皎微微喘气,“想……”
“真想还是假想?”
“……真想。”她下意识。
两人喝完各自的东西,宋皎皎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的时候,沈今白正站在阳台窗边电话。
窗外夜雨如晦,他背对着她站着,一手举在耳边,一手自然垂着,指尖夹了支烟,星火已快要燃尽。
他语气冷躁,雨点混着他清沉的话声,模模糊糊听不太清,只见他漠然掸一掸烟灰,似乎是听到身后动静,转身看她。
见她出来,手上习惯性揿灭烟头,手往电视柜上虚虚一指,那里多出一份酒店送上来的餐盒,宋皎皎伸手摸一摸,还是温热的。
而床上放了件新的换洗衬衫,应当是他助理刚刚给他拿来的。
宋皎皎走到他旁边,比个嘴型:你吃了吗?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宋皎皎怕扰他,没再问,走回电视柜前开餐盖,标准的三菜一汤,都是自己常吃的几种样式。
她吃了几口垫垫肚子便没再动。
沈今白手头上的电话完已是半时后,他走到她身后,一看剩下的菜:“怎么吃这么一点?”
“我怕你没吃。”
他揉揉她头,坐她边上挑了两口也就放了筷子。
十一点,两人纷纷上床。
单人间的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而今挤了他们俩,也显得逼仄起来。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宋皎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他接了几个电话后,情绪便低沉下去。
也不是消沉,而是阴郁。
黑暗里,他阖眼想了会儿事,随后将身边人捞进怀里,似笑非笑:“这床本就。你还和我空那么大地儿。”
宋皎皎被他搂着,耳朵靠着他胸膛,她听到里面干净有力的心跳。
“那你今天过来,明天又走?”她问。
“嗯。耀城还有会。”
“什么时候回江城?”
沈今白沉吟:“不好。”
他转头看她,拨一下她碎发:“舍不得我?”
男人眼底一点幽微亮光,耳边是急促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声音更显室内阒静。
明明此刻的他这样深情专注,可为什么上一次……
宋皎皎脑海里回放着那些蛛丝马迹,却又如往常般回嘴:“谁舍不得你了。”
沈今白在黑暗里微微笑笑,他也摸准了她那些话术,类似这种,他的皎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驳。
“睡吧。”他低头吻她额角。
-
一夜的雨终于在凌结束。
上午,马路上水洼斑驳,有些地段淹了水,街道上堵成一片。
沈今白定了中午回耀城的机票,助理陪他登机,汪则将他们送去机场后再单独将车开回去。
宋皎皎上午得去趟会场,男人便顺路将她送去。
刚要出酒店大堂,身后传来战战兢兢的一声喊:“沈老板”。
喊他的是一个穿着优渥的公子哥,他瞧见沈今白简直两眼放光:“沈老板真是太巧了,居然能在这儿碰见您。”
沈今白转身,微一蹙眉,圈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哪一一记得清谁是谁。
宋皎皎跟着回头,却不由愕然——
那个公子哥身边的,正是前天她无意间瞧见的姜蕴。
姜蕴一身当下流行名牌,手臂亲昵地挽着公子哥的胳膊,一副鸟依人模样。
她瞧见宋皎皎,神色也是一怔,继而往下瞥见她和沈今白牵在一起的手,又顷刻了然。
她眼睛眯一下,嘴角却轻蔑一笑,仿佛在——
你看你,其实也没有那么洁身自好,不也和我一样做着不清不楚的交易吗?
旁边的公子哥还在和沈今白套近乎。
了些什么宋皎皎没有听了,她思绪发麻。
像是被刺到一个无解的症结,割除不掉,只能眼看它逐渐恶化。
身边的沈今白被那位公子哥扰得不耐烦,他直接断,让他有事去找余笑鸣。
完,便牵着宋皎皎离开。
手上拉一下,姑娘没动静。
沈今白:“皎皎?”
“……啊?”
她蓦地惊醒,恍然抬头。
男人捏捏她手,牵着她往酒店自动门外走:“怎么了?”
“没……”
沈今白细细瞧她一眼,没什么。
前边汪已经将车开过来了,他去给她开门。
宋皎皎坐上车,仍旧惊惶未定。
她匆匆瞄一眼酒店门口,那位公子哥搂着姜蕴有有笑地上了后面一辆敞篷跑车。
她嗓子发涩,只觉背后漏风。
面上,心里,都是一种难言的尴尬。
-
一晃到了十二月。
两人各自忙碌一段时间,空闲日子才又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课了,宋皎皎去了国家芭蕾舞团的江城场面试,一共四轮,整整面了一个星期。
不愧是全国唯一一个国家级的芭蕾舞团,面试时摄像机往后一放,面试老师往前排一坐,紧张感瞬间拉满。
即便她最后一轮抽中的是自己跳得很熟练的一段舞,还是难免心慌。但好在一切顺利。
结束的时候,沈今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看她走过来,从里面给她开门。
宋皎皎围着围巾赶紧上车,她脸被风吹得通红,眼睛却尤为黑亮。
沈今白叫前面的汪调高温度,拿手去碰她冰凉的脸蛋,笑问她面试如何:“怎么样?”
“我哪敢确定。”宋皎皎搓着手。
他牵了她冻僵的手过来捂着:“你一般这么,就是心里有底。”
“有嘛?”宋皎皎不信,面上却是笑着的。
“国芭哪有那么好进。”她手指逐渐回暖,“就我知道的,他们每年只招二十个人——全国应届生选二十个啊。”
沈今白缓缓一哂,他放下跷着的腿,手将人揽进一点:“要是凭我们皎皎的资质都选不上,那就没人选得上了。”
宋皎皎推他手臂,笑骂:“油嘴滑舌。”
六点不到,外面的天已将要黑了。
路上车流拥挤,灯光璀璨。
两人正讨论着要去哪家吃饭,以及吃完饭后的安排。
宋皎皎最近有新上的电影,沈今白便把手机递给她,要她自己选片场。
等红灯的时候,手机进来电话,是母亲许绘秋。
她边将电话接到耳边,边给沈今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不知是他们什么时候形成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电话里,许绘秋声音是少见的着急。
听完大致,宋皎皎面色也凝重起来。
等她挂了电话,沈今白:“家里出事了?”
宋皎皎担忧地点头:“外婆生病了,可能要做手术。我妈一个人顾不过来,要我尽快回家。”
沈今白:“那现在我送你回桐城?”
着,他往前去吩咐汪。
宋皎皎本想不用,她可以明早自己坐高铁回去,可一想最近都是期末放假,高铁票估计早卖光了。
犹豫几秒,还是点头。
车驶出拥堵的车流直接拐上高速路。
宋皎皎和他道歉,后面几天两人好的行程安排自己要失约了。
沈今白伸手揉一下她后脑勺,“家里人要紧。”
宋皎皎手里攥着手机,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看外面在黑暗里倒退的路景,不知是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太多,她无端有一种心慌感。
不论是对外婆病情的担忧,还是对这条路,前路茫茫的不安。
九点,车快开进疗养院。
宋皎皎给许绘秋电话,自己快到了。
许绘秋很是惊讶,当即问她是怎么回来的。
宋皎皎哪敢和她实话,随便扯了几句,问外婆的病房号是哪一个。
许绘秋那边停顿片刻,报了病房号,又问:“你真快到了?”
宋皎皎“嗯”一声,挂了电话。
车开到疗养院住院楼下。
车停后,宋皎皎和沈今白声招呼便开门下车。
沈今白透过车窗望她仓促的背影,视线一转,余光看见她遗落在车上的背包。
他微微皱眉,跟她身后拎了包下车。
“皎皎。”他在她后面唤一声。
声音不大,但夜晚幽静,宋皎皎一下听见。
她赶忙回头。
她不太敢让沈今白这时候出现在住院楼门口,万一许绘秋下来接她……
“包都忘了。”沈今白语气不疾不徐。
宋皎皎别过一缕碎发,调出一个笑:“谢谢。”
沈今白看她神色僵硬,似乎能感应到她在怕什么,也不再多留:“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电话。”
“嗯。”
目送男人扎眼的豪车驶离,宋皎皎以为不会有事。
可终究事与愿违——
“皎皎。”身后传来熟悉又冷静的一声喊。
宋皎皎登时一激灵,立马回头。
许绘秋就等在住院楼大门口,大厅的冷白灯光从后面照过来,叫她判断不出母亲的表情。
母女俩在风口对望几秒。
宋皎皎腿有些软,她故作镇定地上了台阶走到许绘秋面前。
“妈。”
“皎皎。”许绘秋盯着她,“刚刚那个男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