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机械
西奇是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少年。
年轻而富有活力,对于任何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更别提,少年稚嫩的脸庞和纯纯的赤子之心,让不死隐隐看到了罗杰的影子。
不死忍不住回想,从前那些瑰丽奇幻的冒险。
漫长的旅行让不死变得迟钝,正如罗杰所,他在被一点点被磨损。
身体还年轻着,灵魂已然衰老,不死就像是一座流动的墓碑,上面镌刻着数不清的名字,那每一个名字,都是不死见证过的死亡。
而且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又直面了人类的恶意,一种疼痛就像是钻进了心里的虫。
直到看到少年治愈的笑脸,痛苦才不再蔓延。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死微笑,紧紧握住西奇的手,“我的名字是不死。”
“耶耶耶,我有新朋友了!”西奇紧紧回握。
*
一个机器人慌忙闯进餐厅,嘴里还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西奇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死总觉得那机器人确实产生了焦急的情绪,而他在看到西奇时,电子眼明显亮了一瞬。
他快步跑到西奇面前。
“西奇,玛丽亚的线路又出问题了,你快帮忙看看!”
机器人怎么可能有情绪呢。
不死摇摇头,想把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西奇一听,急了,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还没等跑出门,扒着门框扭回头冲着不死:“不死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回来以后我们开宴会。”
好家伙,就连喜欢宴会爱热闹这点也和罗杰有重合。
不死把视线转回放在身前的碟子,碟子里是吃了一半的牛排,旁边还发生放着半碗沙拉蔬菜。
因为现在暂时只有不死一位客人,厨师做好餐饭就停止了工作,候在餐台后面,正好没什么事做,就抱着手臂盯着不死吃他做的美味食物。
不死向厨师搭话。
“西奇去干嘛了?”
厨师扶了下自己的厨师帽,那高顶的帽子有些旧了,边缘磨损的厉害。
这更让不死确信这里的确是很久没有人来过。
“大概是去修理了吧。”厨师的颊上流过一道冷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死甚至从金属上看到了滑过的水迹。
竟然还搭载了这样的功能?虽然外表看上去很旧了,但是搭载的智能倒是很先进。就连这么复杂的情绪都能模拟出来。
现在的机械已经这么智能了吗?不死出海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机器人,但是从没就见过智能水平这么高的机械。
“起来,我很好奇一件事,这里......除了西奇以外,所有人都是机器人吗?”不死叉起肉块将肉送入嘴里,继续问。
他一路走过来,目之所及全都是机器人,除了西奇以外没有见到任何人类。
厨师擦擦自己的机械手:“是的,格兰贝尔是一座完全由机械构成的梦幻王国,这里上到国王,下到平民,都是由机器人扮演的。”
“那么西奇呢?”
“西奇是人类,他也是格兰贝尔唯一的人类......”厨师的脸明明是由铁皮构成的,可是不死莫名从他的脸上看出怀念之色,“他是十年前魔王大人带回来的,扮演的是机器人们的修理师。”
“你别,那时候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呢,不过他是个乖孩子,会帮大家修理,有时还会帮我搬运需要的食材,唔......虽然最后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可以西奇是被机器人们扶养长大的。
“魔王?”而不死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字眼,他想起了以前给罗宾读过的睡前故事,脑海里突然间有了画面。
魔王的形象随之跃然纸上。
【那是一个头上长着弯曲牛角的黑发男人,魔王端坐在黑暗的宝座上,暗红色眼睛像是干涸了的鲜血。
他是夺人性命的刽子手,他是没有情感的君王,他是邪恶与死亡的象征。
他是这片土地唯一的王!】
以上节选自《魔王与勇者》,该故事以恢宏和大气的叙述著称,是一部长篇叙事著作。
“是魔王,其实就是在这个乐园里扮演着“魔王”角色的机械啦,并不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厨师解释道,“魔王大人是一位很和蔼的长者,他年轻时去过外面,所以见多识广,有时候还会给西奇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可以他是把西奇当做亲孙子扶养长大的。”
不死的脑袋里又出现了一个长着胡子的老爷爷形象,头上长着两根弯曲的牛角。
或许演戏时,魔王会看上去凶神恶煞,两半胡子一翘一翘,像是山羊在跳舞。但实际上魔王是个会捧着书,给孩讲睡前故事的白胡子老爷爷。
什么吗,机器人们真是些可爱的家伙。
如果罗杰在这里,一定会发出这样的感叹,然后举着杯子嚷着大开宴会了吧。
“那么那位魔王大人呢?我还挺想见见他的。”不死端起透明玻璃杯,摇晃着里面的果味饮料。
这样一位和蔼的长者,若是能够结识真的是十万分地有幸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可不是什么夸张。
厨师的身体停滞了一瞬,身体里的零件跟着晃荡。
“魔王大人他......他前几年报废了。”厨师声音很地道。
怎么会?
“西奇不是修理师吗?他没能把他修好?”
“西奇修理师的身份,是我们骗他的。”厨师摇摇头,“在这个格兰贝尔,每个人都有自己扮演的角色,角色已经固定,我们只能找一个不存在的职业赋予西奇......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适合他的职业。”
没想到......
不死刚想什么,西奇带着另外一个机器人闯了进来,少年的脸上带着新交到朋友以后的兴奋。
“你们在什么?”西奇笑着,拉过身旁的机器人,一把揽住后者的肩膀,“不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麦克尔。”
翠绿色的尖顶宽沿帽,和翠绿色的斗篷。
机器人麦克尔的脸看上去像是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不过肤色是深深的紫色,同样大大圆圆的脑袋也很容易让人分辨出对方的身份——机器人。
“你好,我是麦克尔。”麦克尔伸出手,握住了不死的。
“嘿嘿,我去修理好了玛利亚,路上看到了麦克尔,所以我就把他也拉过来了。”
“麦克尔是我的朋友,现在不死你也是我的朋友了,那么朋友的朋友就是也是朋友啦,哈哈哈!”黑发少年叉着腰,像一颗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太阳,不遗余力地向周围人放送他的热量。
“爷爷,一定要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不知为什么,不死看着西奇灿烂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沉默。
*
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美食美酒都端上桌,其实本来应该是开酒来庆祝,可是被一众机器人严厉禁止。
理由是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众所周知,酒馆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酒。
最后是酒保调了两杯微带了酒精的果汁饮料,这才满足了两位少年对酒精的需求。
他们欢腾跳跃着,接着跟随着向导机器人游览乐园里的美景,参加设置了奖品的趣味活动。
不死在格兰贝尔度过了充实的几天生活,那些来自奥哈拉的阴影似乎已经淡去。
可是每天夜幕降临,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起身走进浴室,里面有一面大大的梳妆镜,夜晚的灯光是柔和的暖色,他变换自己的模样。
三叶草博士。
这两年来一直关照他的老人。同皮欧兰酒爷是不同类型的长者,既有前者渊博的知识,又有后者对于创新的激情。
他答应了博士,要将自己记录的书籍传承下去。
总有一天,他会重现奥哈拉的光辉。
他又想到了罗宾。
这大概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事。
罗宾还活着。
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担忧。
从奥哈拉逃出去的罗宾,也是奥哈拉的考古学者,那么政府势必会放出通缉令,甚至会给出高额的悬赏金。重赏之下,罗宾的处境可想而知。
她还那么,真的能背着奥哈拉的未来前行吗?
不死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很多东西都淤积在了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半响后,不死按照惯例试图变成露玖。
依旧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明不死想要变的那个对象还活着,甚至是活得很好。
“也许这能算的上是好事?”不死苦中做乐地想道。
不死转念又记起了那些毁灭了奥哈拉的海军士兵与政府官员。
“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不死咬牙切齿,闭上眼又是那场令人绝望的大火。
不死很少对某些人或者是某个势力感到厌恶,甚至是憎恨。
这是第一次。
一开始种下的种子都是一样的,浇灌的东西不同,最后成长结出的果子也不同。
喜欢也好,恨也罢。
都不过是从他身边的人类身上所学习到的。他们参杂着催促不死长大。
他会成长为什么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不死回过神时,又是一夜过去。
他更新身体,把疲惫从自己的身体里驱逐出境。
至于格兰贝尔,不死决定这里停留几天,将这座王国的景色看遍,记录下来再走。
更何况看西奇的架势,不带着他遍历格兰贝尔的景点不罢休了。
这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如果罗杰来到这里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过,当不死提起想要船离开这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合理的诉求,却被这里的机器人拒绝了。
“我们这里并没有能够航行的船。”被问到的机器人回答道,电子发声器的传出来声音干涩无比,“一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