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很安静。

    直到被某条鱼的尖叫破。

    “啊！”梁晓灵发出了发自灵魂的尖叫声，“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她一口气了好多个“你们”，多到顾凭都忍不住开口断了她的话：“你他……你大爷的就只会这两个字？！”

    他原本想的是你他妈，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这屋子里还有他亲爷爷。当着长辈的面脏话不是很好，所以他紧急刹车改成了‘比较温和’的你大爷。

    梁晓灵和顾凭的嘴仗得越发文明且具有内涵，顾爷爷功不可没。

    好一会儿后梁晓灵终于喘上气来了：“你们这是在一块了？！”

    顾凭叉着腰，大大咧咧地：“是啊，怎么，你有意见？”

    梁晓灵大声哔哔：“有！”

    顾凭更大声：“有也没用，憋着！”

    “你俩声点！”一向喜静的顾爷爷不满了，“吵什么吵？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天天被他叫孙子的顾凭：“……”

    上回刚被他骂过“孩子不准脏话”的梁晓灵：“……”

    #论双标，谁比得上父母和长辈#

    梁晓灵继续怀疑鱼生，顾凭懒得理她，和喻临轩去到卧室里，继续他们先前的话题。

    顾凭忽然有点庆幸梁晓灵刚才适时来了一声鬼叫，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喻临轩比较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应该没红吧？

    顾凭心有点虚，为了破这微妙又尴尬的气氛，他率先开口了：“我觉得你可以回去看看。”

    喻临轩看着他，没吭声。

    顾凭继续道：“你弟刚才不也了？在这件事上你家里人也出了份力，于情于理还是得回去看看。而且他们这次也有了诚意……”不定谈着谈着就体谅了。

    后半句话顾凭没敢出来。

    他有点乌鸦嘴，怕出来不灵了，话到嘴边又给活生生咽了回去。

    喻临轩在床沿边坐下，还是没话。他身上的休闲服是很冷淡的素白，跟他这个人的气质特别相符，清清冷冷的。然而顾凭知道，他其实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冷漠。

    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喻临轩都会有，但或许是能交心的人太少，他只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

    “其实这时我应该能句我理解你，但想想又不是特别理解。”顾凭自顾自地开口道，“毕竟我要是年入百万——当然前提是干的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我爸妈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顾凭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毕业时的那些事，“我脾气特别差，偏偏毕业后遇到的都是些唯我独尊狗眼看人低的辣鸡老板，连找了几份工作没干几天就辞了。受气受到了犯倔，一怒之下干脆在湘市租了个房当起了全职up主。”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是真的苦。

    最初的三四个月，月收入只有三位数。偏偏他做的又是美食这一行，无法“缩食”只能“节衣”，除了吃的一切能省即省。

    “我爸妈偷偷来看过我，差点没把他们气死。”顾凭，“连饭都吃不起，还得靠着发传单和零工的钱才能买得起饭菜。我爸来到出租屋看到我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模样，气得直接抄起门口的衣叉往我身上招呼。”

    听到这里，喻临轩的睫毛颤了一下，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丝动容。

    偏偏顾凭在这个时候想到了点好笑的东西，乐了：“那衣叉还是房东的，我那时候想钱想疯了，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第一反应不是要挨，而是坏了就要赔钱给房东了。”

    喻临轩：“……”

    顾凭：“唉，那一次闹得可不愉快了。我和他们彻底吵了一架，走的时候我妈到底是没忍心，偷偷往我枕头底下塞了三千块。幸好后来还算可以，至少能养活自己了，他们也没反对的这么激烈了。”

    这些话在这之前，顾凭没对任何人过。

    他没什么朋友，也不是会主动倾诉自己凄惨生活的人。有什么事他都是憋在心里，自己默默受着。坏脾气算是他保护自己的一层壳，脱下这个标签，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一样会为生计发愁。

    一样会为父母难受。

    房间沉默了大半天，一直在尽职扮演聋哑人的喻临轩才终于舍得开口了。

    “我再考虑一下。”

    顾凭：“别想太多，你要真不想那就不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豁然，但如果身份互换，他估计会比喻临轩更加抗拒。

    倒也不用其他，光是喻家的脑回路顾凭就理解不了——年入百万了都看不起，那他这种月入五千的岂不是更没面子。

    都是凭自己本事吃饭的人，又没违法犯罪，怎么还鄙视起来了？

    不懂。

    喻临轩望着床头上歪着脑袋盯着他的顾凭，想到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难受一丝丝地缠上他的心脏，揪出几分绞痛。

    “你放心，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喻临轩把“养你”做了一番扩写，得一本正经。

    顾凭：“？？？”

    他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味道不是很对劲。

    聊天到此结束，喻临轩去厨房准备晚饭，顾凭无所事事想着去客厅看个电视。结果刚走出卧室，就见客厅鱼缸水缸里一大一两条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顾凭一头雾水：“……我脸上有东西？”

    梁晓灵幽幽道：“没有。”

    “那你盯着我干吗？”

    “我只是在想，你就这么一个人，嗓门怎么就能那么大呢。”梁晓灵意有所指地，“想不到你以前这么惨，唉，算了，我意思意思心疼你一秒吧。”

    顾凭：“……”

    操，忘了控制音量。

    得知自己被公开处刑了的顾凭爬到沙发上，面如土色，活像生吞了一个苦瓜。

    顾爷爷的水缸就在这沙发附近，见他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年轻人刚开始苦点算什么，你爷爷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惨了。”

    顾凭不忍心告诉他他俩半斤八两，因为最惨的那段时间他也的确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么饿死。

    回想起来当初的凄凉，顾凭的脸色更绿了。

    “行了行了，起精神来。”顾爷爷见不得他耸拉着脸苦逼兮兮的样子，“有手有脚能吃苦，还怕活不下去？定个目标，赚点钱，生活就这样，苦着苦着就能咂摸出点甜来了。”

    “是啊是啊。”梁晓灵也跟着搭腔，“定个目标，先挣他一个亿！”

    顾凭闻言嘴角抽了抽，决定两耳不闻身外事，在沙发上当个面无表情不动如山的雕塑。

    直到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味，才把顾凭的游魂给招了回来。

    现在有些无聊。

    顾凭左右看了看，余光瞥到旁边的水缸上。想了想，他跑到了鱼缸旁边，喊了一声：“爷爷。”

    顾爷爷朝他看来，“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和你。”顾凭犹豫了一下，“之前喻临轩帮我找到了一个人，是可以让我变回人身，只不过有一定的风险，我……”

    顾爷爷：“所以你怂了？”

    顾凭默默地点了下头。

    “你这孙子！”顾爷爷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怂什么怂？能变回去不好吗？成天当条鱼有什么好的，什么都不能做，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的大嗓门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梁晓灵，她也跟着凑了过来，“顾凭，我必须得你这个行为很无耻！你是在向我们这些可怜鱼鱼炫耀吗朋友？！”

    我不是我没有！

    顾凭巨冤，瞪了一眼瞎凑合上来的梁晓灵，然后才吞吞吐吐地：“风险太大，所以……”

    顾爷爷再一次强势插话：“所以你就害怕了？”

    “是有点。”顾凭挠了挠头，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以他的性子而言一般是不会这么纠结的，但在生死抉择面前，估计谁都没法做到无动于衷坦然面对。顾凭承认他难得地有了点恐惧。

    “可怜鱼鱼”二人组听了他的话，很罕见地没有反驳他。

    “这种事吧，就不能多想。”顾爷爷叹了口气，语气正经了许多，“我这么吧，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的，只会加深恐惧。倒不如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尽人事以听天命。”

    顾凭苦笑了一声。

    他也想不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这种事，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控制得住的。

    顾凭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人，越不让自己去想就越容易产生联想。

    兜兜转转，就两个字。

    无解。

    顾凭有点无力。

    正好喻临轩的饭菜做好了，招呼顾凭过去吃饭。看着他朝着餐桌奔跑的背影，梁晓灵撇了撇嘴：“我决定收回我刚才对他的那一秒同情。”

    至少顾凭还能自由活动。

    而她，被困在鱼缸里，哪儿都没法去。

    这么一想，她同情个屁的顾凭啊！最惨的明明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

    明天要开学了orz忙活了两天都没收拾完宿舍，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