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频频回头, 却被黎川直接伸出手来，遮住了眼睛。

    “那不是女孩子应该看的东西。”

    黎川轻描淡写的道。

    桃乐丝的眼睛转了几转，倒也是极为乖觉的应了下来, 不再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好奇。黎川满意的收回手, 在心底开始恶意揣测等到商容从精神震慑里面回过神来, 却发现自己被扒了精光的时候，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哈哈哈哈该！商容你也有今天！

    黎川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甚至是微妙的有些理解了以往商容对着黎川做下的那些恶作剧。

    ——别的不，是真的让人心情愉快，极为解压。

    “您是要带我飞回去吗？”

    桃乐丝走在黎川的身边，一双辫子随着她行走时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不出的灵动可爱。

    “……不。”

    黎川表情微妙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不管怎么，这里距离塞纳斯也未免太远了, 飞得快能飞回去和必须飞回去是两回事。

    不是, 黎川就想问这姑娘，他难道长的真的就很像是飞机吗？

    “我们走空间门回去。”

    他这样着, 抬起手来, 在空中看似随意的一抹。于是在桃乐丝的眼底倒映着的, 就是那在半空中突然张开的、雕刻有浮世的绘卷的门扉。

    黎川伸出手来, 推开门, 呈现在桃乐丝眼前的、门后的世界，是她最为熟悉的……塞纳斯城外的河川, 青石的城墙, 城外的良田与远处的山峦，以及城内升起来的炊烟。

    “不走吗？”

    黎川已经先一步的迈了进去, 见桃乐丝迟迟的没有跟上来, 不免有些迷惑的询问。

    “……啊、啊, 我来了！”

    桃乐丝急忙让自己从这样有如神迹一样的空间之门上收回视线。

    在她穿过了那道门之后，便看见门如同出现时那样又重新消失了，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桃乐丝难得有些幼稚的用脚踏了踏她正踩着的那一条田垄边的路，确认自己的确是站在了塞纳斯城外的土地上的是这样的事实。

    “居然真的……就这样回来了吗？”

    她低低的赞叹着，继而又有些泄气，声音里面都带上了怅然：“这就是神明能做到的程度吗？我曾经自傲的以为，我们已经在真理的道路上前进了很远很远，甚至自负足以同神明比肩；但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我们很难企及到的伟业……”

    黎川的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不对。”

    黎川思考了片刻，在堪堪要进入塞纳斯城门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

    他这一停，桃乐丝便也就跟着停下了脚步，睁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黎川，不懂他要做什么。

    “你的想法，全部都是正确的。人类的确是拥有着这样的力量，终有一日，即便是神明也会因为人类的创造而侧目，为之惊叹不已——一如你眼下的惊叹一般。”

    “哎，会这样吗？”桃乐丝笑了起来，但是看着却并不如何相信黎川的话，只当那是对自己的安慰，“那我就当这是来自于您的祝福、并且会在真理的道路上更加努力的走下去的。”

    “嗯？不，不是祝福。”黎川稍有些诧异，“我只是在向你阐述那样的事实，那是我曾经见到过的景象。”

    他这样着，望向桃乐丝的眼睛，做出了邀请：“你想要自己看一看吗？”

    桃乐丝愣住了：“什么？”

    黎川却是笑了起来：“看一看，人类的未来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桃乐丝的迟疑不过一瞬，便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是，我想看！”

    他们一直以来，都在黑夜当中摸索着前行，尽管咬牙坚持不肯放弃，但有的时候却也会忍不住想，我们这样的努力，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而现在，有人如此肯定的告诉她，是的，你们的努力是有意义的，你所渴求的一切，全部都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达成的时候——即便是素来镇定大方的桃乐丝，心头也会多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在桃乐丝应下了来自黎川的邀请的时候，她顿时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站在塞纳斯城外的田野上，而是漂浮在空中。眼下是夜晚，城市的霓虹灯斑斓璀璨，闪烁着她不曾见过的、耀目的光泽，半映在寒江里，几乎要连成了一片。

    有飞机嗡鸣着在云朵之间穿行，桃乐丝能够看见乘坐着庞大的铁鸟征服了天空的人类；柏油马路上车水马龙，夜晚拥有着不逊于白日的喧闹与光亮；摩天大楼拥有着不可思议的高度，桃乐丝曾经为【塔】的宏伟而赞叹，只是眼下相比起来，似乎连【塔】的存在都显得有些渺了。

    “这些，不是神迹吗？”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低声喃喃。

    “不，这是真理的力量。”

    黎川回答她。

    他带她去看了依旧亮着灯的图书馆，带她去看那些伏案的学生，带她看一间间实验室里面冰冷的仪器与在仪器间穿行的研究人员，看黑板上白色的粉笔字将知识传承。

    “这就是你们一直追寻的真理，走下去的模样。”黎川最后带着桃乐丝来到了宇宙中，有火箭正突破了大气层冲向那遥远的星空，“而这里的真理，也还在继续向前。”

    “所以，我可以向你断言——你所相信和追寻的，一定是正确的。无需担心和忧虑，就这样走下去吧。”

    “这即是终会抵达的未来。”

    周围的一切逐渐消失，黎川收起来了这由他用精神力所创造出来的幻梦。

    桃乐丝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了许久，最后笑了起来，提着自己的裙角，朝着黎川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贵族礼节。

    “谢谢您。”

    “能够知道，自己所努力和奋斗的并非虚妄——能够知道那是如此花团锦簇闪闪发光的未来，实在是太好了。”

    名为“桃乐丝”的少女，原本拥有着极其优渥的出身。她聪慧、美丽、大方，受到过很好的教育，拥有着不凡的谈吐和教养，以及与这所有的一切都相匹配的家境。

    如果照着这样的人生轨迹继续下去的话，她应该会成为那些在王城里乘坐着奢华的马车、佩戴着黄金与宝石造的首饰，用孔雀羽扎成的摇扇轻轻扇风的、美名远扬的贵妇人吧。

    但是命运与她开了玩笑，她遇到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那是魔女上一代的【藏书人】。

    她从这位可敬的长者身上了解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最后在某一个连太阳都还没有醒来的清，曾经的贵族少女换下了自己层层叠叠的繁复纱裙，褪下了点缀在脖颈和耳畔的首饰，披上黑色的柔软斗篷，带着行囊离开了自己的家。

    自此，曾经王城最负盛名的那位名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亡魔女桃乐丝】的声名鹊起。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过往和经历——所以桃乐丝身上所背负的，远比她的同伴们还要来的更多。

    你必须是正确的，正确到足够服自己，也足够服所有人，你离开和背弃过去、选择如今这一条路的决定是没有错误的。这不是会让你的家族蒙羞、会让真心的关爱你的人失望和丢脸的选择。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问题了。”

    她仰着脸，迎着夕阳，冲着黎川笑了起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

    商容面无表情的被倒挂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

    起初商容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稍微的动作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光//裸着的。

    商容：“……”

    谢轻侯，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远处有大主教带着一队圣骑士匆匆赶来，却在看见了商容的造型之后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吱声。

    商容倒是毫不在意、适应良好，甚至能够动作自如的朝着这些天使们伸出手去：“愣着干什么？分我件衣服啊？”

    骑士们面容古怪，但最后其中一位还是脱下来自己的外袍，递给了商容。

    后者接过，潇潇洒洒的往自己身上一披，自有一股的写意风流，仿佛刚刚那个狼狈的裸身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大审判长。”

    站在最前方的主教朝着商容微微颔首，以示尊敬。

    “异端日益狂妄，如今更是开始挑战主的威严，崩毁了通天之塔。”大主教皱起眉来，“主的侍者已经为此而来，或许还需要您去……”

    商容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眸当中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呵，主的侍者么？”

    当他真的在教会总部见到那几名身穿白衣、身后生着宽大的、圣洁的白色羽翼的美丽生灵的时候，顿时笑出了声。

    “天使么？”

    为首的天使长听到他的笑声，淡淡的朝着商容望了过来。

    “我等奉王的命令，前来清除异端。”

    天使的腰间佩戴着没有鞘的锋锐长剑，行动的时候会同他们腰带上悬挂的那些圆环形的装饰物碰到一起，叮咚作响。

    “人之子。”

    “报上异端的姓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