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黎川的本心来, 他其实是一点也不想要对商容有任何的搭理的。

    ……奈何商容从来都不是什么能够看得懂人眼色的家伙，又或者，换一句话来, 他不是看不懂, 而是即便看懂了也总要将那些意思全部都切实的给无视过去, 根本不会因为外界的任何影响而对自己的行事风格和态度产生任何的变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就能够看见，商容一直都在持续不断的发出噪音，颇有一种黎川今天要是不搭理他的话，他能够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黎川受不了了并改变心意为止。

    只能，这种坚持用到别的事情上面不好吗。随便什么事情, 想来都是可以做出一番事业、取得一定的成绩的吧？

    “黎川大人……”

    与黎川同来的那一只妖精就有些为难。

    按理来，妖精与人类之间是有着虽然未曾在表面上明、但是却的确实实存在着的、过于严苛的等级划分。

    这种划分并不一定是存在于表面上的、是被口耳相传相互告知——可是它却是必然的存在于那里, 存在于每一个妖精、以及每一个来到了这只属于妖精的国度的人类的心中。

    黎川外在所表现出来的, 当然是人类。

    但是，他却得到了来自于妖精之主诺伊斯的赏识, 那么对于这些妖精们来, 黎川存在的意义自然就大不一样——至少是有同那些别的人类之间确实的区分开了, 从“人类”这一个体当中被单独的划分了出来, 成为了与众不同的存在。

    所以, 在对待黎川的态度上，他们自然会觉得无所适从起来……因为并不好拿捏这当中的尺寸。

    黎川自然是看出来了这一只妖精的为难。

    他的确是对于商容的存在感到不适, 但是倒也不必因此而去迁怒亦或者是为难别人, 让他们没有办法行事。

    所以，面对着这一只妖精可怜巴巴的、暗带了诸多请求意味的眼神, 黎川最终也只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没什么, 我知道了。”

    他对妖精：“我会负责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然后, 他在商容带着得意的目光里面，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黎老师。”

    商容心满意足。

    “你看，这一次我们是同学、甚至是同桌了哦。”

    黎川于是郁郁的看了他两眼，并不怎么想开口搭理他。

    商容没有得到回应，却是丝毫都不觉得尴尬。他凑了上来，高挺的鼻翼翕动了几下，接着眉头微挑：“你身上的味道……你这是见到诺伊斯了？”

    黎川却并没有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的意思，只是恶声恶气的嗤笑了一声：“靠嗅觉和味道来做辨别？怎么，你是狗吗？”

    这话骂的可当真是不客气了，可是商容看上去却是忍耐力惊人，居然还能够面不改色的顺着黎川的话下去：“你看，你这就被拿捏了吧？”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通过气味来获取自己想要的诸多信息……不如，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的种族的生灵或多或少，都能够通过自身的五感做到这样的程度。”

    作为人类的黎川：不是很想和这样的家伙话。

    他安静了，商容可没有。上面的妖精已经开始用有如清水淙淙一样的声音开始轻缓的传授一些知识，可是对比起这一间屋舍里面其他的那些郑重而又认真的学生们来，商容的行为简直是对课堂的大不敬了——至少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要好好听课、亦或者是尊师重道，多少维持一下面上的情谊的意思。

    黎川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耐心，看着商容一会儿把桌面上不知道什么书翻的“哗啦啦”来回作响，一会儿又将笔抵在指尖飞快的转圈。

    再一会儿，他索性像是全身上下都没有长骨头一样，朝着黎川这边倒了过来。

    黎川：？？

    就你妈离谱。

    他必然不可能惯着商容的这种行为，因此黎川毫不犹豫的朝着一边侧开，才不会给商容预留任何的、可能挨到自己的机会。

    “……”

    商容的身体反应能力和执行能力都是极为优秀的，当然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面栽跟头。

    可是即便如此，他在坐稳了自己的身体之后，依旧是用极为哀怨的目光看着黎川。

    “你好狠的心。”

    商容控诉。

    黎川对此的反应只有掀了掀自己的眼皮，看起来对此不置可否：“我本也没有任何的、要对你负责的必要。”

    “商容，这都是你自找的。”

    黎川对此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唔，话虽如此……”

    商容看起来还想要多些别的什么，但是黎川却是突然眉眼一厉，制止了他后续所有算出口的话。

    “嘘！噤声！”

    黎川狠狠的剜了商容一眼。

    台上作为老师授课的妖精正到了黎川极为感兴趣的部分，如果因为商容的插科诨而将这些给错过了的话，那黎川才是真的想要人了。

    商容见他的确是一派认真的样子，只能悻悻的闭上了自己的嘴。

    可是他到底还是闲不住，手上的各种动作开始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来过。

    商容拿过一旁的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推到了黎川的身边，示意他看几眼。

    认真听课的黎川原本不算理睬他的，但是商容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就是锲而不舍——因此，黎川最终还是不堪其扰，伸手将本子拿了过来。

    这一拿过来，就能看到扉页大片大片的空白上，某些人龙飞凤舞写下来得话：[你都在听什么？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的话，我很乐意随时都为你解答哦？]

    黎川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

    就为了这么点事，就为了这么丁点大的事！就让商容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对他做出骚扰吗？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对的话，那么黎川简直是想要揪着商容的耳朵问他，你是不是今年三岁，刚刚幼稚园。

    黎川忍着莫大的气，将头转了过去，定主意他必不会再在商容的身上浪费哪怕是多一秒钟的时间。

    “哎——”

    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商容看上去很是有些失望，就像是跳来跳去晃了半天的尾巴，但是却根本得不到回应的狗狗一样，是眼睛里面都写满了的不开心。

    “你生气了？不会吧？真的这么容易的就生气了吗？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啊？”

    黎川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开玩笑。

    如果真的有什么感到疑虑亦或者是不懂的地方的话，直接去问诺伊斯难道不是更加快捷简单的方法吗？

    虽然诺伊斯好像并不怎么轻易出现在的外界，之前也曾经过“再多的或许并不能够告诉你一些什么”的、类似于这样的话……但是黎川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和直觉，如果他真的拿这样的问题去问的话，诺伊斯其实并不见得就会拒绝他。

    ****

    一堂课，快也快，慢也慢。黎川留心分神去听了一耳朵，发现妖精讲述的是非常震慑他三观的东西。

    众所周知，妖精生来就是拥有着同大自然亲和的、操纵自然之力的能力。空中流动的风，地下奔流的水，柴禾上燃烧的火苗，云层上劈下的雷电……这些全部都是能够被妖精如臂指使的力量。

    人类先天并不拥有这样的力量，但是，或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或许只是心头还存有那么一丝的怜悯，多少还是愿意给予人类一个在艰苦的环境当中活下去的机会和力量。

    有了世界之主的首肯，又兼有世界树从旁辅助，想要将能够“通过后天的学习同样得到操纵力量的机会”这样的权能分发下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魔法的使用，炼金技术的发展，以及从妖精的图书馆里面模糊学到的一些、关于上一个世代的人类所研究和发明的那些机械造物……这些全部都垒加在一起，最后才有了黎川之前见到过的、即便是在荒漠下也依旧建立了起来的、人类能够得以生存的地下城。

    “太奇怪了。”黎川皱起眉，“我完全看不懂诺伊斯在想什么。”

    他一手缔造了人类如今的局面，是人类的仇敌却也同样是人类的大恩者，很难轻易的将诺伊斯的存在之于人类的意义做出定位。

    “他难道就不曾考虑过，有一天人类会用这些妖精们教授的知识，反过来去对妖精造成伤害吗？”

    “自然不会。”

    商容听了黎川的想法，一口否决，并拢了中指和食指，点了点黎川的眉心。

    “那样的情况或许的确会发生，但是诺伊斯不会在意。”

    “不仅仅是诺伊斯不会在意，包括你现在看到的所有的妖精，也都不会在意的。”

    “这就是妖精。”商容，“坐望岁月的长河，任凭一切都穿身而过。无论是就此湮灭终结，还是如同过往的许多年那样一成不变的走下去，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妖精。”

    也只有这样的种族，才能够孕育出安定他体内躁动的力量与本源的良药。

    商容舔了舔唇角，露出一抹凶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