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清，蒙蒙亮的天色里一对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孟家庭院。

    昨晚一人醉酒任凭摆弄，一人又趁机胡作非为，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夜不归宿成就。

    两个青年轻手轻脚推开别墅偏门，踏进静悄悄的客厅，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就听到长廊口传来和煦的询问声。

    “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孟居觉得背上和心口血凉一瞬，顿住脚步循声看去，只见身体硬朗的老爷子穿着宽松衣物立在墙边，只得尴尬应答：“恩对……爷爷起这么早啊？”

    跟在后面几步的慕昀随手带上门，仰头一怔，跟着礼貌地了招呼：“孟爷爷早。”

    多年独居乡下的孟大夫一直有着间锻炼的习惯，今日如往常一样早起，不料却好像正撞见辈们的秘辛。

    他的视线落向两人还未褪的外套，还有各自挂着微妙神情的脸颊，只瞬间怔神后并没有多言，弯着眸子摆了摆手。

    好家伙，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幸亏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孟总。

    “您慢慢锻炼，我们先上去了。”孟居心情复杂地讪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爬着楼梯逃回自己房间。

    终于成功潜回家里，套间门板刚刚关合，孟居便抓起一只软枕甩向背后身影。

    对于昨夜里的被动戏码，他是越想越气，趁着酒劲被扛到床上吃干抹净就算了，男朋友竟然还趁机录下了羞耻到极点的录音用作起床闹铃。

    鬼知道大清早被自己的“靡靡之声”喊醒是种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体验。还有通宵寻欢被抓现行的事，姓慕的必须全责！

    “怎么了？”慕昀俯身捡起落在脚边的抱枕，明知故问地扬了扬唇角。

    孟居别扭着不张口，垂下眼睑在微信聊天框里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别和我话，嗓子疼。］

    不会是喉炎又复发了吧？可刚刚和孟大夫话的时候明明很正常啊。大概是昨晚逗弄得太凶，让这子在生闷气。

    慕昀思索几秒钟，脸上紧张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

    “我又没碰你上面，怎么会嗓子疼呢？”

    ［就是疼。］

    慕昀好整以暇：“好吧，那怎么样才能不疼呢。”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句明显是在怄气的回应。

    ［好不了，等着吧。］

    瞥过一眼，慕昀眸底滑过几分莫名愉悦又无奈的神色，凑前柔声哄他：“别不话了，听不到你的声音对我来是种折磨。”

    一直板着不张口，难受的人也应该是自己，孟居考虑片刻，改变了置气的方法，接着在微信聊天框中字。

    ［想让我出声也行，我们互换。］

    “怎么个互换法？”

    ［从现在开始我恢复正常，你不许和我话。］

    明明两个人近在眼前，却偏要隔着一张屏幕聊天。慕昀腹诽着幼稚鬼，却还是学他的方法用手机字回应。

    ［好吧，我闭嘴。］

    “至少保持24时。”孟居低头摆弄着手机，磁性低沉的声音从嘴边传出，但经过昨夜在酒店里又哭又喊，他的声音明显比往日轻哑许多。

    慕昀只得配合地了“恩”字，可这一次他的消息没能成功发送出去，气泡旁竟然亮起了红色的感叹号。

    Adore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突如其来的操作让人无措地愣在原地，还能这样？

    孟居傲气地扔下手机，大仇得报般吐出几个字：“憋死你。”

    “好啦。”慕昀自认理亏，点开相册把昨晚录的私密音频隐藏起来，然后接着奉送主导权出去：“男朋友到底怎么样才能消气？”

    孟居窝进懒人沙发，舒展自己酸疼到极致的大腿和腰肢，悠悠作答：“跟我约法五章。”

    “你来听听。”慕昀搭坐在沙发扶手边，做出一副安静倾听的模样。

    “咳……”孟居摸了摸鼻尖，原本不想讲得太露骨，但一想到更羞耻的还是坦诚地发出诉求：“以后你一夜只准1次，每次不允许换2个姿势，我要休息的时候你最多可以再动3下，整个过程超过40分钟就自己解决，如果强行违反以上规定，5天不许碰我。”

    他用极快的语速一口气完了12345，深深地呼吸：“听懂了吗？”

    在孟居话的过程中，慕昀就忍不住一直在笑，终于听他完，言简意赅地总结出来：“懂了，就是只要让你休息五天，怎么样都可以。”

    “你觉得自己很会做阅读理解是吧？”孟居皮笑肉不笑地瞪了瞪他，下一秒刚被捡回来不久的抱枕再次招呼了出去。

    慕昀灵活地偏头躲过，抱枕擦着他的肩膀飞向身后杂志架，哗啦一下砸倒了东西，许多本书应声掉落。

    一件熟悉的物随之掉落出来，简约清新的颜色在众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中比较显眼。

    孟居扫去一眼，暂时忘记了在与男友胡闹的事情，下意识地起身去捡。

    “这东西我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怎么会在这儿啊？”

    慕昀觉得他手里的册子眼熟，很快便想起是自己送出的照片书，而此刻的阿孟脸上分明带着种失而复得的讶异。

    “很久了？那之前丢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还可以再定一本。”

    “我心疼的是里面的照片，又不是别的。”孟居拍了拍跪地的膝盖，把相册拿到桌面上。

    他抽开抽屉找出一摞近期拍摄印出来的照片，按照备注标签贴到册子上，手上的动作仔细又耐心。

    站在一旁的人好奇地接过书翻看，发现册子里原本印着的黑框都被各式各样的照片贴满了，尤其是那一整个“恋爱篇”。

    慕昀也不大清楚孟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拍下这些的。

    ［拥有双倍幸福的方法就是分享喜悦。］

    城市拳击联赛的赛场上，自己赢对手被裁判举起手臂，而阿孟在下面对台自拍。

    ［生命在于运动，试试骑车穿行过平坦路去吹吹风。］

    乡间下雨的那个傍晚，孟居坐在电动车后面悄悄帮他遮挡雨点，画面中的半条手臂都被湿了。

    ［难眠的夜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起通个宵。］

    备考的日子里，他陪着男朋友挑灯夜读，却被对方偷拍下了撑在桌子上憩的样子。

    ［今日诸事皆宜，秀个恩爱吧。］

    研究生考试当天，朋友圈内两条官宣一样的动态在屏幕上同框。

    ［……］

    一张张迷你版的照片，仿佛是在记录恋爱历程中的点点滴滴。

    “看来你还真挺喜欢这套玩意。”

    孟居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想贴满了再送还给你做礼物的，提前被你撞见，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其实已经贴满了。”慕昀的指尖上移，点向整本书中唯一空白的一处，“只剩下这里。”

    在他指定的位置，雪白纸张上印着这样两行文字。

    ［这世界永远新旧交替，总要和Ta一起告别过去再迎接未来吧。］

    “因为提示有点抽象，一直都没有灵感，不知道应该拍什么。”

    孟居瞥着拍照要求重新读了一次，忽然嗤出一声：“感觉像是照片贴满了就要换对象重新来过一样，这不是逼迫人做渣男嘛？”

    “你不要在那里乱解。”慕昀被男朋友清奇的脑回路惊到，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又把照片书递出来，“慢慢想，贴满之后记得交给我检查。”

    孟居伸手接下，抱着照片书刚准备转身，忽然被人狠揪了一把衣领。

    “先把我的微信加回来。”

    孟居眼稍撩起：“求我。”

    “音箱在哪，我再欣赏一下……”

    “你敢？！”不必等对方完，孟居脑中已经亮起了红灯的羞耻警报，一个扑身上去，重新与人闹在一起。

    -

    年后的日子如积雪消逝，慕昀和孟居在风市一直停留到了元宵节。

    这是正月里准许在市区燃放爆竹的最后一日，天黑后的街道与夜空都热闹非凡，宛如一场梦幻璀璨的烟花盛会。

    走在缤纷的焰火秀下，无论是清逸还是朗秀的脸孔，都被灿烂的光影映得明晦交替。

    慕昀和孟居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从外环走到了校区附近，直到周身的人声不再鼎沸，烟花也渐渐停息。

    因为在附近读了三年高中，孟居对步行街内亮着的灯牌都无比熟悉。他推开一家奶茶店的玻璃门，走进去点杯热饮暖暖手。

    大概是这家的店员换了人，站在吧台里的是张从没见过的陌生脸孔。

    孟居指了指台前的广告牌，对收银员开口：“一杯招牌咖啡，再给他来一杯泰式柠檬茶，三分糖就行。”

    帅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更何况是一次遇见两个，店员甜甜地道了声“请稍等”。

    不是客流量的高峰期，店铺出单很快，只几分钟的时间，两杯饮品便被包好，店员把袋子递来时还随口搭了话。

    “好像明天才是学生返校日，这个时间宿舍楼还没锁门吗？”

    孟居愣了愣，这是被当成高中生了吧？

    “啊对。”他把手捣柠檬茶递给身侧的慕昀，笑容灿烂地眯起眼睛，“哥，辛苦你送我回宿舍啦！”

    慕昀的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深色大衣搭时装款直筒裤，看起来的确要成熟沉稳一些。

    青年闻声不疾不徐地点点头：“没事，都21岁了还没拿到高中文凭，实在让人操心。”

    什么鬼？

    孟居看到店员姑娘的眼神从热情到错愕的明显转变，连忙笑着句“今年一定毕业”，然后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出去。

    走出奶茶店，室外的冷空气再次扑面而来，两人沿着灯光明亮的学校外沿绕上半圈，不知不觉走到了风外高中的偏门。

    与往年一样，因为会有竞赛生提前返校参加集训，校门在假期里也并不会紧闭。孟居好久没有来过这里，心血来潮领着慕昀进去逛逛。

    杨树笔挺，建筑林立，母校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甚至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还挂着孟居的名字和高考分数。

    看来没人破，这几届的省状元不行啊。

    一路走了许久，两人都有些累，就近坐到运动场看台的椅子上休息。此刻的焰火已经完全停止，只偶尔能听到渺远处传来一两声爆竹。

    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映衬，今夜的月亮显得更皎洁几分，高悬的圆盘上蒙着一层朦胧的银白。

    孟居喝掉半杯温热的咖啡，坐在熟悉的校园里回忆起高中岁月，满脑子都是发和一群损友们不做人的场面。

    “高二上学期，因为一个颜值校草的title，戚明雨和靳的迷妹们在贴吧上掐得你死我活。可惜那个时候你不在，不然哪儿还有他们俩的事儿。”

    慕昀举杯喝了一口柠檬茶，嘴角边的笑意温润：“颜值校草？那你没有被提名吗？我觉得你比你发长得好看啊。”

    孟居哼声：“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帅哥吧。”

    慕昀清朗的目光却很是正经地投射过来：“我是在真的。”

    夜风沙沙的在两人身边拂过，把孟居柔软的发丝吹得徐徐飘动，青年弯了弯眼睛，低声回应：“那你也可以理解为我还没有长开，毕竟那个时候才16岁。”

    “真年轻。”慕昀自言自语地接了句，脑中似乎真的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是在同一个学校，我应该也不会对你下手，骗人早恋不道德。”

    孟居晃动着咖啡杯里的液体，听着细索的声音兀自感叹：“也是。花一样的年纪，我正专心学业在年级大榜上独领风骚呢。”

    “好饭不怕晚，优秀的男朋友也是一样。”慕昀抬手拨弄了两下身边人额前的碎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询问：“今天可以查研考初试成绩了，你看过了吗？”

    考生本人映着月色摇了摇头：“还没。”

    “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啊？”慕昀话间便单手端着手机点开官网。

    “哎呀不用查。”孟居抬起手臂指了指学校公告栏红榜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贯的信心，“多少年的应试杀器了，这点AC数我还是有的。”

    “都和你过了，两门专业课丢四十，外国语九十分上下，政治……背得属实有点拉胯，姑且按七十算。”青年咂嘴算了算，摊手道，“420分吧。”

    就在孟居自行估分期间，慕昀已经在查询框中输完了他的证件号。错过查分高峰期，系统运作得很丝滑，页面唰的一闪。

    【江市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初试成绩查询】

    所在学院：高级翻译学院

    报考专业：31002英语口译

    研究方向：国际会议与同声传译

    考生编号：*******

    考生姓名：孟居

    证件号码：*******

    思想政治：77

    翻硕英语：90

    专业科一：133

    专业科二：129

    总分：429

    专业排名：1

    ［江市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

    孟居连看也不看，只盯着男朋友下颌处那抹晶蓝色的光亮，淡然地歪了歪头：“怎么样，准吧？”

    慕昀默默颔首。

    虽然表面看上去不靠谱，但阿孟他真的是个背后有光芒在闪烁的家伙，让人习惯于他的优秀。

    孟居把自己的头靠在慕昀的胳膊边，安静片刻后忽然出声提议：“年也过完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吧，复试前还要做些准备。”

    “恩。”在室外待久了被冻得有些发麻，慕昀对着自己的掌心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我们走吧。”

    两个人先后站起身，在清透的月光中踩着看台阶梯走下去。

    回望即将离开的校园时，慕昀脑中忽然浮现一种想法，他自然地牵起孟居微凉的指尖，温和开口：“照片书上不是还缺一张吗？”

    孟居漫不经心地应：“是啊。”

    “那过段时间贴上我们的毕业照吧，再留出一半的空位。”

    他的话声落下，孟居才掀起好看的眼帘，俊朗容貌边浮起一丝不解：“恩？为什么？”

    身畔高挑的人影接着开口：“剩一半空位，等研究生报到的时候再拍一张入学留念。这世界确实新旧交替，但有些重要的人永远不会变。”

    孟居听完只轻笑没有话，算是默认了这一提议，迎着同样的路线和月色，与男朋友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