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狗的农人看到曾经将自己害得一无所有, 最终自己只能饥寒交迫地死去的那个工厂的老板。那些悲伤的记忆瞬间将他现在的生活淹没。

    他试图去劝服自己，算了，如今不也过得挺好嘛。

    算了, 恨有什么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断地劝自己,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你只是一只狗而已。

    但他到底不是一只真正的狗, 他忍不住跟着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这样做了。

    接下来, 他发现——

    像他一样的人不只一个, 还有千千万万个, 他们同他一样, 甚至更惨。

    工厂的劣迹比他想得更多, 他们勾结洋人让中国的工人每日没夜地给洋人生产商品，再高价卖给中国的富人们。

    那些工人甚至没有人身自由，像是被豢养的赚钱工具, 可是他们逃不掉......

    有几个逃出去的也不过是重新沦为那些工厂的赚钱工具, 有几个干净的厂子也不敢要这样的逃工，给自己惹祸。

    他们成了洋人和这些走狗的牵线木偶。

    他看得触目惊心，也明白自己还算是幸运, 若是落到那样的田地，他想, 他一定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这只成了狗的农人，看着灰蒙蒙的天，生出迷茫来。

    最后——

    成了狗的农人有一天挣脱开那条造得非常精美的链子，离开了那个异常精美的宅子, 他奋斗一辈子也不可能住上的房子。他去了工厂，碰到出来的工厂老板，死死咬住他的脖子，将他咬死了。

    而他也被工厂里的其他人得半死，他逃窜出去，没有回那个大宅子，他跑回了自己乡下的家，枕着那片熟悉的土地，闭上了眼，他终于回家了。”

    讲这个结局的时候，茶馆里的人一阵沉默。在第二章的时候，他们以为狗会一路惩戒坏人，成为贵人家得宠的存在。

    他们还一直兴奋地期待着。

    这个结局让在座的人意想不到，心陡然生升起，又陡然落下。

    许多人苍老地哭着，又有许多人怔怔地念叨着“为什么不继续活着，宁愿在有钱人家当只狗也比做穷人强。”

    是啊，为什么。

    对于这个结局，许多人想问为什么。

    这就是陆莹想达到的目的，思考，国人只有学会思考，才能真正地突破如今的社会现状，创造一个真正的大同社会。

    书人完了，这一次没有马上下来，他喝了一口茶。

    “在报纸里，不二先生在最后的时候，写下一句话，我给大家听听。”书人清了清嗓子，继续，“如果我们的家破了，我们是选择弃家而逃，又或者站在一边等着邻居帮你修房子，还是和邻居一起修补自己的房子呢？”

    话音刚落，站在茶馆里有些读书人忍不住叫了一句好。

    这些抱着看不二先生笑话的心思而来，他们要看看不二这个离奇的故事要怎么收场，他怎么担得起宋老先生的厚爱。

    结果，他们深深拜服在不二先生的巧思之下，尤其是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家即是国，不二先生费心了！

    那些卖国贼依附洋人而生的人，如工厂老板就是弃家而逃的人；大部分人都等着其他国家或者其他人来缝补这个破烂的国，他们站在一边什么什么也不做。

    随着一声声叫好，下面想起了如雷的掌声。

    有一些人只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么，有些人只是跟风地鼓掌，还有些人眼睛迸发光亮，或许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但如此已经足够了。

    陆莹的稿子已经全部更完了，陆熙也回来，她准备歇着，暂时不会算写新的文章了。

    “报社的编辑想让我将这个故事出版？”陆莹一只手握在陆熙的手上，强行停止他继续捣乱的动作。

    陆熙怎么会这么听话，眼巴巴地看向站在一边的程景，大有一副你不让我玩，我就找别人玩去的架势。

    陆莹气笑，心想这东西还得好好收拾一下。

    她便不松手。

    结果没料到程景这个老父亲对着陆熙毫无抵抗力，一向聪慧的他没看懂陆莹的算，将手伸了过来。

    两人手握在一起，陆熙就在他们俩的怀抱里。

    陆莹感受到那双比她大的手将她的手包裹着，抬头就见程景的笑。

    “这阵子你先避避风头，出版的事我去同编辑商量。”程景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陆莹肩膀上，一下子就将陆熙和陆莹都抱在了怀里。

    “如果出版的话，我还得改一改，重新写个版本过去，这一版比较适合在报纸上刊登，不太适合出书。”陆莹，同时低头看了看被父母抱在怀里很是惬意的陆熙，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程景自然感受到她态度的转变，眼里绽放出难以言喻的惊喜。

    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再有没有资格同她一起。

    他曾经坚信只有不停的算计，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是爱也能算计过来。

    看前世的唐博轩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当他察觉自己喜欢陆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算计。

    在唐博轩的宅子里，他设计着让她依附于他，慢慢让她卸下心防，和他捆绑在一起。

    只是，陆莹未能如他所愿。

    甚至他险些丢了她。

    第二次重逢，他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迫切想要她的回应，使了手段让她不能离开。

    可是他仍不能如愿。

    直到，那大错酿成。

    他就失去了资格。

    他也慢慢明白真的爱算计不得，里面容不得一丝沙子。

    他明白了，醒悟了，却只能求不得了。

    煎熬，压抑，无时不在折磨着他。

    他低下头嘴唇轻擦过陆莹的发顶，鼻间盈满了松软的发丝，随时紧绷的头脑得到放松。他忍不住张开手臂，将陆莹和陆熙紧紧地抱在怀里。

    ——

    挟持着报社编辑的王财丰舅子，像一只狩猎的豹子，终于要等到猎物到来，给予狠狠地一击。

    “终于要来了。”

    “你们不能伤害不二先生啊！他是真的能让社会改变的人！”主编对着一众警察吼道。

    “他改变的太多了，简直是招人恨了！”王财丰舅子还记得张局看到报纸上不二那家伙写的东西时，咬牙切齿的表情。

    主编绝望地望着这些走狗。

    “啊呸！”宋甜吐了满嘴的稻草出来。

    她听着车停了下来，轱辘转得慢了下来，连忙拉着唐博轩跳出了货车。

    宋甜看着四处繁华的上海，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该去哪儿找熙熙呢？

    还是先找陆莹吧，她随便拉了个人询问陆莹的事。

    “陆家三姐啊，听前段时间，她找到了自己失踪的儿子，那儿子可是陆家的福星啊，又聪明长得像王母娘娘跟前的童子一样，可招人喜欢了。”

    所以，陆莹在陆家呆着，陆熙也回到了陆家了。

    宋甜突然觉得自己继续留在上海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对了，上次见到的那个很好看的男人是熙熙的父亲，听唐博轩，那个男人是个负心汉，专门偷别人的心，最是攻于算计，巴着陆莹，多半也是为了陆家。

    虽然，他知道唐博轩总是极力地抹黑那个人，但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并不很好。

    “正好那个兔崽子也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唐博轩撺掇道，他可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

    “不，我要去陆家看看。”宋甜记得陆莹过，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家都会有她的一份，所以为了这一句话，她都要去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对陆莹真的好。

    等确认之后再回乡下也不迟。

    ——

    “你，程景根本没有从其他地方取来稿子？所以，不二先生在陆家？不！应该就是陆家人！”王财丰舅子脑袋精明了一回，一拍脑袋道。

    “是陆家三姐！”其实也不是很难猜，陆家三姐早有前科，又是帮学生游行又是在女子进步学会大放光彩的，尤其是女性进步学会那一次，出的话属实让人觉得是不二先生本人来了。

    只是人的思维都局限在不二先生是个穷酸书生，而难以想到他竟然是个女子。

    “哈，很好，那咱们就从这个陆家三姐下手。”他看着陆家的门，眼神幽幽。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道按原来的计划截杀程景，一道跟着我把这个陆家三姐解决了。”他下了命令，“听这个程景极其看重陆三姐，咱们先把陆三姐解决了，就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哈哈哈，但时候他岂不是阵脚大乱等着都被我们收拾？”王财丰舅子还自诩有点计谋，听到程景的弱点，只觉得这次是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