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宛如被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缓不过来。

    季菱川看出她的不敢置信，没什么,只递过去试卷。

    试卷上方，用红笔写着的“145”这个数字,鲜艳又醒目。

    苏芽从来没觉得阿拉伯数字,能这么顺眼。

    145,145,四舍五入就是150满分。

    没错耶！

    少女到这会儿才欢呼起来，蹦跶着抱住试卷亲了亲：“哇我好厉害！”

    要裱起来！贴在墙上，像挂奖状那样！

    值得纪念！

    天可怜见，她苏芽的数学，从来没考过这么高的分数。

    季菱川沉默看着她,深邃丹凤眼闪过宠溺笑意。

    嗯,量身定制的试卷。都是平时给苏芽讲过的同类型题,掌握的不错。

    他并不把这个出来,很乐意看到少女开心模样。

    这张试卷考得好了，苏芽午饭胃口都比平时好了一点,甚至忘了减肥的事情。

    于是下午，又被美人同桌按着做了一张物理和化学试卷。

    这次结果却不理想…

    苏芽哭唧唧看着刚及格的可怜分数，可怜巴巴道。

    “我认识它们,它们不认识我。”

    瞧着她委屈的样子,季菱川按了按鼻梁，忍笑。

    苏芽跑去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贴到墙上的数学试卷，145分格外醒目。

    看一眼就治愈。

    “我可以的！来吧季菱川，给我讲题,可千万别因为我是个学渣，就怜惜我。我可以接受题海战术！”

    少女握紧拳头，瞬间回电，杏眼亮晶晶，精致脸都是斗志。

    季菱川清冷声线放缓，低头看她，弯起的唇形漂亮。

    “那加油，苏芽朋友。”

    *

    解决了晚饭，看着天要黑下来了，季菱川要走了。

    少年细心，还把今天生产出来的垃圾，一起带了下去。

    出门前，他转身看着苏芽，声音淡淡的，眼神温和。

    “记得锁门。”

    “嗯，好。”苏芽乖乖点头，踩着拖鞋，眼巴巴站在门口，看着少年换了拖鞋出门。

    她像个软乎乎的尾巴，自己都没留意到，眼神里透露的不舍。

    虽然今天被按着写了一天的试卷，还不停的订正错题。

    可同样的，这一天很充实，一点也不孤单。

    每顿饭都有人陪她吃，有人陪她发这孤单的一天。

    她心里是感谢季菱川的。

    季菱川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前，忽然回眸。

    “有事我电话。”少年漂亮黑瞳深沉，像两块水洗过的黑曜石，沉静幽深。

    苏芽怔了怔，抿紧唇，两只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指尖，心里酸酸麻麻。

    “好。”

    门被带上了，苏芽走过去反锁，从猫眼里看着少年背影。

    季菱川有一个特别圆的脑袋，剪寸头一定很帅，还有宽阔的背，这样的肩膀穿西装一定是天生衣架子，能撑起来。

    他还…

    少年身影从猫眼里消失不见，下了楼梯。

    苏芽怔怔站在那儿，倏得站直身子，捏了捏自己耳垂，脸红成了个苹果。

    她真是怎么了，跟偷窥狂一样，偷偷看人家。

    咳咳。

    闺蜜赛高！不许对人家的盛世美颜动心！

    *

    八点半，天已经黑透。

    苏芽抱着一堆衣服进浴室，水烧到了52度，可以洗澡了。

    她刚脱掉外套，房间里忽然一暗，灯灭了，眼前一片漆黑。

    苏芽心口重重一跳，忍住尖叫，条件反射用衣服盖住脑袋。

    她怕黑。

    黑暗里，苏芽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犹如擂鼓。

    她在那儿蹲了很久，仿佛蜷缩成一团，就可以避开黑暗里所有可能存在的恶意。

    脸上都是冷汗，手脚也冰凉。

    好半晌，少女一只手紧紧用衣服，蒙着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四周，朝着门口一点一点挪动。

    她不敢把衣服拿下来，不敢对视黑暗。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苏芽终于跌跌撞撞挪到了自己房间，全程捂着眼睛，不敢睁开看。

    直到整个人扑到床上，一团钻到被子里躲着了，她才终于缓过来一点，悄悄睁眼。

    她缓缓平复呼吸，感觉像回到了温暖的大本营，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少女手伸出被窝，缓缓摸到了手机。

    发现屏幕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是季菱川的。

    【睡了吗？】

    苏芽抿了抿唇，紧紧捏着手机，像是要透过聊天框，汲取一点力量。

    她手指在屏幕上按出一行字，又犹豫的删掉重写，她心口还在咚咚狂跳。

    冷着手，还是发了出去。

    【季菱川，我家好像停电了…】

    【嗯？】少年的回复简短迅速。

    这个嗯，仿佛落在心上敲了一下，让少女瞬间清醒过来。

    苏芽忽然有些懊恼和难为情，她为什么要和季菱川这个呀。

    人家只是客气一下，有事电话找他。

    可是停电是不可控因素，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个是想干嘛。

    苏芽咬着唇，指尖点在刚才发出去的消息上，按了撤回。

    她不敢再看季菱川发了什么，用被子裹住了脸，藏在里面像条毛毛虫那样扭了扭，难为情的恨不得原地消失。

    脸又烫又红，懊恼得厉害。

    手机好像又震动了两下，大概是有消息进来，苏芽却根本不敢看。

    她内心满是对自己的唾弃，逃避似的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原地变成了一只自闭呆瓜。

    没有刷牙，还没有洗脸，没有洗澡。

    苏芽躺在床上，怎么翻身都有些难受，浑身不自在难受，想起来去洗漱。

    芽芽不怕。

    她眨眨眼，给自己做了好一阵心里建设，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看了看。

    适应了黑暗后，隐约可见从窗外进来的淡淡光线。

    是月亮！

    卧室的门，没来得及关，客厅黑洞洞的，门开着，像怪兽的一张巨口…

    苏芽看到门的刹那，又呜得缩回被子里，捂着心口怕得闭紧了双眼。

    她真的怕。不敢过去洗漱。

    没了灯泡，真的好不方便啊。

    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很鸡肋，并不是很亮。而且…

    苏芽觉得那么一点光，晃来晃去的，更可怕了！

    她像只抱住了树的树獭，抱紧了被子，死活不撒手，嘤嘤嘤到快哭出来。

    嗡——嗡。

    手机忽然开始长震动，不是那种收到了短信的短震。

    像是有人进来了电话。

    苏芽一怔，愣了半晌，将手机拿到手里翻过来看是谁。

    屏幕上，跳动着季菱川的名字。苏芽僵住。

    然而来电人显得格外锲而不舍，手机不停的嗡嗡嗡。

    苏芽抿了抿唇，按下了接听，放到耳朵旁边：“喂。”

    季菱川的声音，透过手机，在被子圈出的天地里回响，仿佛就在耳边。

    “苏芽，开门。”少年声音带着点微喘。

    啊？

    刚才把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猛地钻出来，竟然连黑都不怕了，看向客厅。

    她的心忽然跳很快，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在我家门外吗？”

    脑海隐隐浮现了这个念头，她却不太敢相信。

    “嗯。”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从客厅那里缓缓传来轻轻的三声响。

    苏芽匆忙穿好拖鞋，兔子似的蹦到客厅，路上差点撞到凳子，却顾不得揉，直接奔到门前。

    她按下门把手：“季菱川？”

    少女还不太敢开门，声音的，带着点不敢置信。很像帮派里的人，私下碰面，还要对一对暗号。

    季菱川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温柔：“嗯，我在。”

    暗号对成功，是同桌的声音！

    这声音，忽然就安抚了苏芽有些紧张的心情，她将门开，侧身让到一边，声音的。

    “你怎么来啦？”

    少年咔哒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客厅里瞬间多出一束超大的光亮。

    苏芽杏儿眼一亮。

    “手电筒？”还是那种灯泡和照射面积超大的手电筒。

    它照着客厅，一下子就驱走了黑暗，屋里就像是来电了一样。

    苏芽怔怔看着这一幕。

    季菱川没进来，只把手电筒轻轻递给她。

    “你们区都停电了。电路抢修。”

    他言简意赅，看着少女接过手电筒，黑眸柔和了几分。

    苏芽感觉喉咙紧了紧，半晌，才有些艰涩的开口：“你怎么…会来？”

    她以为季菱川会觉得她题大做。

    发了那条消息出去以后，她就鸵鸟似的自欺欺人不看手机，心里满是懊恼。

    她低着脑袋，不太敢和季菱川对视，豆芽菜一样，可怜巴巴。

    少年轻声叹息：“苏芽，想要什么，要出来。”

    “我不是每一次都能猜到。”

    美人同桌高高瘦瘦，刘海下的黑眸仿佛能穿透人心，温柔又有力量。

    苏芽鼓足勇气抬眸，和人家对视了几秒，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慢半拍的点头。

    “了就有用吗？”她迟疑的开口。

    如果是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出来岂不是在强人所难，自取其辱？

    很早的时候，苏芽就明白了，哪怕是父母，都不会对你百依百顺，更何况别人。

    世界不会只围着一个人转，有她没她，每个人的生活都要过。

    她一直在习惯独立，别给别人添麻烦。

    其实…她很讨厌一个人在家，怕黑，怕孤单。

    就像时候被保姆锁在卧室，她怎么哭怎么闹都没有人来看一样。害怕和哭喊都没有用。

    没有用的。

    苏芽垂着脑袋，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她掐着指尖，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表情，又仰起脸，带上了笑容。

    “季菱川，谢谢你。你的手电筒很实用，不过晚上跑来跑去的，哪怕你是男孩子也要注意安全，你快回——”

    她的话没全部完，美人同桌微微压低上身，凑近了脸。

    这个动作，如此猝不及防，面前是逼近的满满少年气的清俊面容。

    这张脸，离的很近，近在咫尺，仿佛就连呼吸都要浸染上。

    少年睫毛浓密修长，不比女孩子逊色，眼睫扇动时，几乎要轻轻触到她。

    苏芽一抖，手电筒哐当掉到地上，屋子里瞬间黯淡大半，她吓一跳，俯身要去捡。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却轻轻拉住她手臂。

    “可以试试。”少年清冷声线，贴着耳边响起。

    苏芽定在那里，整个人都茫然无措：“试什么？”

    季菱川站直身子，松开了手，昏暗光线中，眉梢微微吊起，声音懒散了几分。

    “无理取闹提要求。”

    苏芽顿住，忽然很想笑，她觉得季菱川真的很奇怪耶。

    “那好啊。我想现在去看海，然后等一个晚上看日出。你陪我吗？”

    她摇摇头，随便提了个要求。

    “可以。”少年声线带笑，回答干脆，仿佛不用思考。

    少女杏眼瞪大，圆溜溜的像只受到了惊吓的猫头鹰。

    猫头鹰傻在那儿，被少年摸了摸脑袋。

    “现在去？”季菱川的声音，明明还是熟悉的音色，声音也淡淡的，却藏着点温和笑意。

    “你去换衣服，穿厚一点。”少年捡起了手电筒，坐在沙发，唇角翘起。

    “海边冷。

    *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苏芽裹紧了毯子，跟着季菱川站在海边，听着浪潮拍海岸的声音，还有浓浓的不真实感，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知道，为什么一场停电，会让她觉也不睡了，跟着季菱川骑了一个时的自行车，到了海边…

    太疯狂了，这简直是苏芽从到大做过，最叛逆的一件事。

    幸好出发前，苏芽听了季菱川的话，换了一件厚卫衣。

    卫衣帽子被她拉了下来，她就连两边的绳子都拉紧，只露出脸上扑闪扑闪的一双杏眼，像个萌物。

    海边的空气，都似乎带着海水的味道。天边除了一轮月亮，和满天繁星，再没别的光亮了。

    这片海面，却显得幽静温柔，像藏了千古的秘密，终于等来人揭秘。

    苏芽转过脸，明亮的杏眼眨了眨：“季菱川，你冷不冷呀？”

    她自己穿了很多，相比之下，季菱川只穿了一件薄外套，黑色运动裤。

    少年身形清瘦，肩膀宽阔，腰又窄，像个天生的衣服架子。

    季菱川垂眸看少女，瞧见她杏眼清凌凌的，很是无辜。

    少女脑袋藏在帽子里，身上又严严实实的裹着毛毯，像条还没孵化就被拐出来的毛毛虫。

    心情好点了？

    带她出来，算不算释放了一回情绪。

    少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脸上却半点神情波动都没有，只伸手替苏芽扯了扯毛毯，帮她把没盖住的地方，又裹了一层。

    “我不冷。”他两只修长冷白的手，捏着毛毯的两个角，转了一圈，在苏芽腰侧了个结。

    这样照顾人的动作，虽然是第一次做，认真做的时候，却也半点没怪异的地方，反而极其自然。

    苏芽怔怔看着面前的美人同桌，心里忽然软软的，都是暖流。

    呜呜呜呜，季菱川真的好好啊。

    “季菱川，如果你有孩子了，你肯定会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爸爸。”

    苏芽下意识开口，话完了，才察觉不妥。

    美人同桌是个无性恋，兴许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结婚。

    她到底在什么东东。

    苏芽抿着唇，后知后觉的截住话头，懊恼刚才自己了这话。

    怎么回事呀。

    为什么每次对着季菱川，自己都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话甚至没有过脑袋。

    季菱川掀起眼皮，唇角勾出弧度。

    豆包那个脑袋瓜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每天多愁善感，假装乐观。

    苏芽揪着自己卫衣帽子上的带子，袖子里露出来的几根手指，被海风一吹，冻得发凉。

    好在她带的毯子是厚的，很保暖，只要把自己裹到里头，不把皮肤露出来，就很暖和。

    找了块位置很高的礁石，苏芽拍了拍，扭头朝少年发出邀请。

    “你要来坐一会吗？”

    “嗯。”

    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苏芽感觉屁股凉，连忙把毛毯垫到下面。

    吼吼，这样就好多啦。

    她是典型的南方人，冬天的夜晚睡觉，如果没开空调，自创了一套先向左边转，垫好右边，再向右边转，把被角垫在左边，然后抬脚垫好脚底下的裹被流程。

    这套流程，这会儿变成了毛毯，当然也能用上。

    全部垫好了，苏芽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扭头，视线和季菱川撞上。

    少年眉梢吊起，弯唇笑得坏，显然安静旁观了全程。

    苏芽脸一秒爆红，结巴道：“你、你要不要？”

    当一个人做一件事，感到尴尬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旁边的人一起做！

    季菱川沉默，就在苏芽以为，他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时，少年缓缓颔首：“好。”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手掌修长。

    苏芽低头，傻傻盯了一会儿那只手，差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反应过来后，一个激灵，连忙低头掩饰。

    “呐。”她把毛毯的一角，放到人家手里，暗暗嘘了口气。

    和大美人相处，就是有一点不好，特别容易被颜值蛊惑。

    好考验意志力啊。

    幸好她苏芽是个不为美色所动的正人君子，嗯，有修养的淑女。

    当天边鱼肚白出现时，海上轮船远远传来声音。

    浪潮拍岸边的声音，骤然传入脑中，苏芽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有些怀疑人生。

    这是哪儿？

    哦这是海边。

    昨天晚上的回忆，潮水似的重新涌回脑海。

    她慢半拍的看向季菱川，发觉自己之前睡着了，脑袋还隔着毯子，枕在了人家肩膀上。

    此刻。

    美人同桌正看着远方，似乎没察觉到她已经醒了。

    少年下颚线凌厉分明，哪怕从苏芽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这张脸也精致到无可挑剔。

    苏芽心虚的慢慢坐直身子，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脑袋，从人家肩膀上挪过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醒了？”

    同桌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清醒低沉。

    “你…坐了一晚上吗？”苏芽好奇的问，两只手捂了捂脸。

    季菱川：“嗯，等日出。”

    他挑眉，侧过脸看她，勾唇笑，丹凤眼微微眯着。

    “怕某个朋友错过了日出，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