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的冬天,有股顺着人衣领，一接触到皮肤，就顺着每个毛孔一路爬进去的湿冷。

    特别冻骨头。

    家里有地暖,苏芽只穿了可爱的绒毛兔子睡衣。

    整个人瞧着就暖呼呼的，软萌又可爱。

    她手腕纤细,指尖也纤白,推开窗探出脑袋时,唇红齿白的,一字一顿的挑衅极了。

    ——季菱川，你敢不敢进我家。我妈妈要请你吃饭。

    这话像极了古早电视剧里，街头帮派里遇到了对头，发出的宣战邀请——嘿哥们，选个地方,你敢不敢咱俩单挑。

    然而兔子苏芽开了窗,被那劈头盖脸的冷空气一吹,她陡然头脑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你敢不敢进我家？

    OMG。

    这简直是苏芽这辈子，发过的最挑衅的话。

    仿佛在宣战,发完就后悔。

    怂到她在迎上季菱川眸光时，跟只兔子似的关窗缩回床上。

    这动作堪称一气呵成，本能又连贯。

    都不用特意排练,她躲得特别快,甚至连窗户都没关。

    冷空气顺着大开的窗户，呼哧呼哧的进来。

    苏芽却用毛毯裹着脑袋，心里哇哇乱叫。

    少女咬着手指，就感觉血一下子涌到了脑顶，脸红成了螃蟹壳,整个人呼哧冒热气。

    呜呜呜呜。

    瞧瞧她都干了什么呀！

    苏芽顶着通红的脸蛋，点开手机，飞快点了撤回。

    然后在心里疯狂祈祷，希望季菱川还没来得及听。

    至于邀请对方来家里吃饭，那肯定要选一个更合适的方式开口呀。

    至少不是现在。

    少女握着手机，就跟捧着烫手山芋，不敢扔。

    然而鹿似的清澈双眸，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仿佛要看出个洞来。

    叮咚。

    手机又进来了一条消息。

    苏芽屏住了呼吸。

    是一条语音。

    季菱川发来的。

    听…还是不听？

    好像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

    苏芽闭着眼，点了语音，与此同时竖起耳朵，贴近手机，更像只掩耳盗铃的兔子了。

    少年声音清冽，他似乎笑了一声。

    这声音自带磁性，惹得苏芽贴着屏幕听声音的耳朵，都有些的痒。

    “苏芽。”

    “我敢。”

    他话言简意赅，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苏芽答案。

    哪怕她刚才已经撤回了邀请的语音，却不妨碍少年坚定回答。

    “苏芽”两个字，从季大少爷口中出来时，隔着手机，隔着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传到苏芽耳朵。

    仿佛带了温柔的宠溺，像是舌尖上的一块糖。

    这糖滚到了少女心里，甜丝丝的，像是夏天的奶油冰淇淋，咬一口就又甜又快乐。

    她一脑袋埋在毯子里，啊呜滚成了一条毛毛虫。

    *

    苏芽从楼上下来时，就见季菱川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身形笔挺，仿佛刚军训回来，姿态端正极了。

    大帅哥侧脸和背影都清俊到无懈可击。

    光是看个后脑勺，少年都能让人觉出气质干净清冽。

    这还是苏芽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看到季菱川。

    以至于，看到的第一眼，生出一股恍惚的感觉。

    好像童话故事里的英俊王子，忽然降落到人间。

    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苏芽脚步顿住。

    然后看到她家的母上大人，正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一副长辈和蔼可亲的模样。

    “是川对吧，阿姨之前就听我们家芽芽过，高中的时候，多亏你拽着她帮她补课，成绩才提升了这么多。”

    “阿姨得谢谢你。一直在照顾我们家芽芽。”

    季菱川指尖动了动，垂着眼，礼貌道。

    “不用谢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学校里向来冷冷淡淡的季大少爷，竟然露出了像乖宝宝一样的神态。

    他眉弓深邃，眉眼精致，睫毛长度甚至胜过绝大多数女孩子，偏偏这么好看的脸还很有少年感。

    下颚弧度分明，冷白的肤色，抿着的唇，专注的眼神。

    无一不好看。

    不得不，如果季大少爷自己愿意，他可以靠着颜值和气质，获得从老到少所有人的好感。

    少年一看就是家教很好，性子也沉稳的人，整个人坐在那儿很沉静，没有十九岁男孩子的跳脱和紧张。

    出色到令人过目难忘。

    苏芽心口莫名一紧，站在楼梯上，眨巴着杏眼看这一幕。

    有股不清的紧张。

    妈妈见到季菱川了。

    季菱川竟然真的来了呜呜。

    他真的是好敢！

    前脚发完语音，后脚就进门来拜访！

    大概是心有灵犀。

    苏芽盯着人家的感叹的时候。

    季菱川掀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少年眼尾一瞬间染上了潋滟笑意，唇弯了弯。

    可别提啦。

    这笑简直在犯规，跟桃花似的，谁看了谁心神摇曳。

    呜呜完全就是在放电!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苏芽抿着唇，微微扭过脸，避开了眼神。

    心口仿佛揣了一百只兔子，七上八下的砰砰砰跳。

    她忍住想拔腿跑回楼上的冲动，硬着头皮挥了下白嫩嫩的爪子：“嗨。”

    苏母听到声音，也回头，看到女儿时，笑了笑。

    “芽芽，快下来吧。陪川聊一会儿，看看你们中午想吃什么，今天午饭妈妈做。”

    家政阿姨还没回来。

    前几天苏母一直在忙，早出晚归的，家里就苏芽一个人。

    她要么吃家里冷冻的饺子馄饨，要么就是自己凑合着随便做一点东西吃。

    苏芽特别馋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

    可惜平时妈妈太忙了，她当然不会主动去提。

    这会儿听到妈妈今天她下厨，少女杏儿眼都亮了。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妈妈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还有油焖大虾！”

    苏芽脸上梨涡清甜，蹦跶着下来。

    “季菱川，你今天有口福啦！”苏芽觉得自己沾了对方的光。

    “妈妈，做这两个菜好不好啊？”她仰着脸问。

    苏母自然是点头同意：“行。不过那虾不能买海虾了，还是买河虾吧。”

    女儿高中时候海鲜过敏的事，苏母也还记得。

    见妈妈答应做这两道自己最喜欢的菜。

    苏芽笑得见眉不见眼，顿时就不紧张了，反而开始真心实意的高兴，邀请了季菱川来家里吃饭这事儿。

    她这傲娇又高兴的模样，像极了幼儿园里的朋友炫耀自己拿了一朵红花。

    软白脸微微鼓着，走过来时娇一团。

    丸子头有些蓬松，朝气蓬勃的，有些过分的可爱。

    季菱川狭长丹凤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眉骨深邃，皮肤又冷白，不笑的时候，本能的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高冷感。

    可这样的少年，在对着苏芽时，完全的判若两人。

    星星仿佛都落到了他眼底。

    苏母回头，看着这对俊男靓女站在客厅的景象，也跟着笑了笑。

    两个孩子光看外表就跟金童玉女似的，很相配。

    难得的是，她在这叫季菱川的伙子身上，体会到了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稳重。

    这一点是苏母格外欣赏的。

    *

    “你要不要看书？”

    苏芽咳了一声，努力尽到地主之谊，想找一些话题，发两人面对面眨眼睛的拘束局面。

    就…莫名有些紧张。

    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她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下楼的时候，头发没有好好梳，只是随便绑了一下。

    丸子头会不会显得发型很乱？

    穿的衣服也是最休闲的那一套。

    不知道会不会显得自己看起来不太精致？

    还有她没叠被子，房间里很乱！

    嗯，决定了，绝对不让季菱川进自己房间。

    不过，如果把季菱川约到自己的书房，给他一本书让他安安静静看书，会比较自然吧？

    “我带你去楼上书房？”苏芽试探着问。

    季菱川挑眉：“好。”

    他答应的如此自然，甚至都没有问有什么书！

    苏芽邀请完，见人家一口答应，瞬间开始后悔。

    两个人在书房里独处一室，岂不是更尴尬！

    就看的电视里，男生女生只要单独在一个房间。

    但凡处在暧昧状态，就总会出现那种类似壁咚之类的情节。

    救命！停！

    苏芽被自己的脑补，弄得面红耳赤，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你的脸很红。”耳旁传来少年清冷干净的声音。

    季菱川身形修长，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芽心里咯噔一下，捂着脸扭过头，有些恼羞成怒的反驳。

    “我是太热了。”

    少女声音奶凶奶凶的，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她噔噔噔踏上楼梯，叉腰问：“你去不去呀？”

    奶猫第一次邀请德牧大狗来家里玩，萌萌的肉垫踩着楼梯，尾巴也竖着，喵喵喵的假装凶恶。

    季菱川按住鼻梁，努力忍笑。

    “嗯，去。”

    苏芽朋友面皮薄，不能逗，再逗就炸毛。

    二楼是有一间只属于苏芽的大书房的，里面做了好几排书架，有点像个阅览室。

    苏母看到了青少年适合阅读的书，都会随手买回来。

    从科幻百科，到推理悬疑，再到文学名著和心理学以及传记。

    苏母不管苏芽看不看，会定时的往里面添加书。

    所以书架几乎每年都会增加一排新的。

    这大概就是属于苏母独特的关心吧。

    她不会强制苏芽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却会潜移默化的提供给她比较好的读书环境。让少女在能选择的范围里，得到最大的自由。

    这些书，苏芽感兴趣的就会翻一翻，不感兴趣的就放着。

    倒也和谐。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到家里来。

    显然，这个大书房，可以很充分的展示她乐于阅读的形象。

    …应该会给季菱川留一个好印象…吧？

    苏芽背着手，站得像颗新鲜的白菜。

    她贴着门边，下颚微抬，嘴唇红红的，眼睛又亮亮的。

    “你可以挑你喜欢的看。”

    快夸我呀！

    夸我原来那么勤学好问，是个喜欢看书的好孩子！

    或者惊叹也可以~

    “所以，书有推荐么。”季菱川回眸看她，声音温柔。

    大帅哥这张脸，简直自带光芒。

    尤其在书房的衬托下。

    那双黑眸瞧着漂亮又幽深，如同装了整个星空。

    苏芽抿了抿唇，指尖蜷起，移开视线。

    “有呀。”

    她踱到第三排书架，想了想，抬头开始找。

    哦，放在最上面一排了，太高了。

    她试着踮脚去够，没够到。

    于是想把旁边的椅子搬过来。

    然而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哪一本。”

    少年身形似乎靠了过来，从背后看，像一个拥抱。

    苏芽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那种薄荷气味的植物淡香。

    季菱川总是很好闻，从高一开始，就这样。

    所以这到底是香水、洗发水或者沐浴乳的味道，还是他本来就好闻？

    苏芽僵住了身子，脑海鬼使神差闪过曾经看过的地摊杂志。

    上面，每个人的气味独一无二。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很香，也许是你们太相配。所以他的荷尔蒙吸引你。

    少女愣住的样子，像只垂耳兔，安静呆萌，脑顶的发旋儿都长得可爱。

    季菱川勾起唇角，带着少女转过身。

    他微微压低上身，盯着她清凌凌的杏眼，耐心的问。

    “苏芽。哪一本？”

    “…最上面一排，从左往右第四本。”

    少年个高腿长，轻而易举拿到了苏芽需要搬来凳子才能碰到的书。

    他垂眸看了一眼，声音平静，听不出来情绪波动。

    “《与神为友》？”

    苏芽垂下眼，有些拘谨不安：“…嗯。”

    分享自己喜欢看的书，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忽然暴露了真实的自己。

    她呐呐的解释：“就看这本书的时候，我会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有上帝，那么我们经历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样一想，我会感觉有些治愈。也许人来到世上，是为了完成什么课题，才会遇到各种艰难困苦…”

    记忆里从来没有爸爸的印象，没能有完整的家庭，也不是一点都不难过不遗憾的。

    少女努力扯出笑容，像往常一样露出两边的梨涡，又甜又软的样子。

    然而眼底却水光莹莹，仿佛下一刻会有泪。

    季菱川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心口揪着疼了一下。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贴近她的灵魂。

    仿佛依稀看到那个幼时的女孩，她原来一直都还是那样，呆萌又需要人保护。

    只是区别在于，她长大了，不再摔疼了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而是抿着唇笑，却眼中含泪。

    “苏芽。”

    他摸摸记忆里那个女孩儿的脑袋，眼眸如同剪碎了星光，满是温柔。

    “都是骑士的错。”

    苏芽愣住，湿漉漉的杏眼呆呆看着季菱川。

    清俊少年一字一顿，弯着的唇弧度温和。

    “也许是神了个盹儿。”

    “所以公主的骑士迷路了，来晚了。”

    他牵起苏芽的手，轻轻吻住手背，垂下的眼睫毛浓密，掩住心疼眸光。

    “我的公主，可以赦免你的骑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