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脸去啊, 现在你也有本事了，我这个老头子也就没剩多少时间，早就到退休年龄了, 好好呆在家里看家不就好了？”

    秦老爷子硬是放下手里的聘书，不去看。

    这个向他提出特约教授的学校，是他当年最想要去教书的学校, 对于他这个专业, 最好的教学就在那里，那里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和老师都向往的地方。

    但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就没有颜面去奢望这些了。

    “爷爷，”秦北辰面上露出一点笑意，“你电话给聘书上面的联系方式看看。”

    “是啊，太爷爷听爸爸的话，电话！”

    笨崽显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不过她相信爸爸，相信爸爸不会让太爷爷难过。

    秦老爷子踌躇地背着手, 好半天才接过秦北辰的手机通了那一串早就输好的号码。

    “嘟——嘟——喂, 这里是水华大学教学办, 请您有什么事吗？”

    一个中年人的嗓音从电话了传出来。

    秦老爷子犹豫着，硬是挺直身板问道：“我是你们最近发出聘书的教授, 我想问一下——”

    “哎呀！是秦书源秦教授吧？最近我们发出的聘书只有您那边的那一份，您电话过来是否有疑问？或者对我们给出的待遇有什么要求吗？”

    秦老爷子呆了呆，嘴唇不自然地上下摩挲：“……我当年有些事, 应该让你们知道的。”

    “秦教授是当年的论文污蔑？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教授您受委屈了！当年那个污蔑你的学生现在已经被他们学校开除了！博士学位不会被认可。

    “您当年的学校对您有愧，想要返聘您，被我们学校截住了, 也希望您可以来到我们学校，对我们的学生进行教导。您当年的论文我们这边都重新看了好几遍，有些观点放在现在也是很有用啊！”

    对方的语气里竟然有一种老爷子意想不到的得意洋洋，好像截住了那所学校的聘书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一样。

    整件事已经完全超出老爷子的想象了，他脸色绷紧，双眉搅成疙瘩，鼻子不断扩大吸气，喉咙也在不断地吞咽唾沫，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脑子里面全部都是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秦北辰真怕老爷子情绪过于激动出什么事，忙不迭放下软乎的幼崽，掏出救心丸扶着老爷子送服。

    电话的那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赶忙帮着劝：“您别激动别激动！您这年纪上来了，可别太激动，我们还有项目等着您呢！”

    老爷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缓过神了又追问：“什么项目……咳咳，其实我这已经到退休年龄了，再回去教书也坚持不了多久，耽误事情。”

    “知道您到年龄了！所以我们发过去的是学术讲座的特邀聘书，平时也没多少工作，就是给学生们上上课，这个您可别推辞，我们那些学生正是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的教授讲学的时候，他们那些孩，现在连……”

    “什么？！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这个牵扯到……”

    本来聊着工作的事情，突然就转变成了学术的话题。

    老爷子谈论起这些来，依旧是口若悬河，没有一点卡顿，浑浊的眼睛被点燃了一盏明灯，炽热无比。

    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就没有真正放下过自己真心喜爱的事业。

    秦北辰在边上看着，心里反而觉得有一点愧疚，他要是早点明白老爷子的想法，去体贴他而不是自顾自地朝着自己所谓的目标去，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更加好？

    自己这些年，也拖累了真心爱护自己的爷爷。

    秦北辰抿了抿唇，侧脸突然传来一团软乎乎的温热——是自家的宝贝。

    “爸爸不难过，爷爷很开心哦。”

    “爸爸只是在想，这些年有些忽视爷爷的感受了，有点对不起你太爷爷。”

    石榴转动自己的脑瓜：“可是太爷爷不会生爸爸的气啊，太爷爷最喜欢爸爸啦！”

    “——咳咳！”勉强聊完天的老爷子一直转过头来，就听见这么羞耻的话，忍不住老脸一红，“胡！我最喜欢的明明是咱家的乖孙孙石榴！”

    幼崽笑眯眯地晃着脑袋：“是的嗷！”

    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其乐融融。

    突然老爷子想到一件事：“那我要是回去教书，岂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水华大学位于A市市中心，他们这偏远的村子光是出去就要走上不断一段路，真回去教书那肯定是不能呆在这里的。

    秦北辰点头：“我知道，所以——”他晃了晃一串崭新的钥匙。

    “我们去市中心住吧，靠近水华大学，边上就是水华大学的家属区，很方便。”

    “好耶！”

    不知愁滋味的幼崽第一时间海豹鼓掌，对于经常各个世界串场子的她来，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是一次奇妙的旅行，没有那么多的不舍。

    不舍的是老爷子。

    不管怎么，这间屋子住了好多年了，很多的岁月还有记忆都与这栋房子割舍不开。

    一到离开，老爷子兴冲冲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之后，那股热血从头顶慢慢降下去之后，他就看着院子发呆。

    很多的花卉都是当年秦奶奶种植的，老爷子这些年照顾得很好，以前教书的时候也是专门拜托村里人来照顾，逢年过节他都爱回来看望。

    呆的时间久了，离开这片土地就越是依依不舍。

    “我这一走，有些花不知道村里乡亲们记不记得浇水哇……”老爷子开始发愁，跟偷油的老鼠一样扭头去看秦北辰，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那个老师得好听，我还不知道吗？差我一个也不差。”

    秦北辰淡定极了：“我买的是学区房，边上有一家幼儿园还有一家学，如果合适的话——”

    “那我们家石榴就在边上上学，是吧？”

    “嗯，不过靠近水华大学的话，有很多的孩子都是水华大学的教授的孩子孙子，我上一次去踩点的时候就听见了几个孩起家里在水华大学教书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也不知道到时候石榴起咱们家里的情况，是怎么跟别人。”

    秦老爷子一下子就眉毛竖起，如同门神：“我就知道，现在的风气可不像以前那样，孩子之间也会有攀比！不行！我得回去给咱们石榴镇住！”

    先前还在忧郁不舍的老爷子瞬间支棱起来，风风火火地抱起自己的行李往车上搬。

    秦北辰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愉悦。

    “——粑粑！回头！回头！”

    家伙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秦北辰扭头去看，就看见她歪歪扭扭地走着，身后托着一长串的东西，零零碎碎，乱七八糟。

    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来的大袋子，把自己喜欢的玩偶枕头被子全部装了进去，还有秦北辰之前给她买个汉服，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衣角。

    平时没见着这个淘气的宝贝找出来穿，现在要搬家了，倒是知道找出来要一起带走。

    秦北辰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重不重？”

    “重！但是石榴都想要带走，可不可以啊？爸爸。”

    “当然可以。”

    秦北辰揉了揉她的脑袋，结果七零八碎的东西，把姑娘从拾荒的形象拯救出来。

    “还有还有！”

    松了一口气的幼崽噔噔噔地跑回去，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些什么，像是悄悄地探出半张脸，观察了一圈，身后遮挡不住的绿色藤蔓跟着一起露头。

    “太爷爷不在！青青我们快点快点！”

    一堆奇异生物蹑手蹑脚的从客厅溜出来，拖家带口，绿色的藤蔓里面还有一个软糯的熊猫崽崽，被裹挟着一起挤到车子的后备箱。

    秦北辰：“……噗。”

    怎么这几个家伙呆在一起就那么好玩呢？

    搬家就是这里也不舍得，那里也不舍得。

    即使知道以后还会回来这个地方，但是对于以后要在其他的城市定居的他们来，一些心爱的物品没有办法随身带走，实在是可惜。

    要不是秦北辰拦着，老爷子连院子里的桂花树都不舍得，最后只带走了酿制的桂花蜜。

    大雪完全消融，空气开始浸泡湿冷的时候，他们终于启动车子，踏上了前往新家的路。

    “就是这里。”

    秦北辰指着前面的区，他买的房子是复式的二层，电梯入户，只要刷电梯卡就可以直接到家里面。

    “叮咚！”

    一老一少眼神期待地看着开的电梯门，早就接到电话等在这里的方畅傻兮兮地拎着凳子坐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摇着尾巴凑上来：“你们终于来了！老大！石榴！”

    “方畅叔叔！石榴好想你！”

    “哎！叔叔耶好想石榴啊！”

    直来直去的石榴有了直肠子的方畅最真挚的回复。

    热热闹闹的一圈人围着新家转悠，老爷子特别喜欢的书房已经提前摆好了他需要的专业书籍，而家里房间多了之后，秦北辰直接定制了一个儿童玩具房，乐颠颠的笨崽子看到的时候，高兴地咧着嘴。

    “石榴喜欢！喜欢这个房间！啊——还有滑滑梯！”

    她狗一样扑进去，在里面的滑滑梯上上下下地跑跳。

    秦北辰靠着门边观察大家的反应，脑子里出现了一丝了悟。

    这就是养家的责任和快乐了吧？

    有自己的地盘，家人住在里面，过得开心，这是什么东西都换不回来的幸福感。

    秦北辰细细地感受着，颔首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