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去当兵。”

    方柠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去当兵最少也要年满十八周岁才行。”

    而他们俩,现在才十四岁而已。

    慎儿和荣儿面面相觑。

    荣儿：“可是我问过我爷爷了,他他十三岁就去当兵了。”

    慎儿：“爷爷他十四岁。”

    方柠嘴角抽了抽，“当时国家正在仗，几乎全民皆兵。现在嘛，国家相对太平了，不需要那么多兵了,所以，当兵的门槛也就提高了。什么年龄、身高、体重、视力等方面，都需要达到相应的标准和要求才行。”

    慎儿不由得泄气地道：“这么我们是当不了兵了？”

    方柠：“你们现在的年龄都还没达到要求呢。如果你们真想去当兵,等年满十八周岁之后再考虑吧。”

    荣儿嘟囔，“我们明年就高中毕业了。”

    方柠：“你们高中是要上两年还是三年？”

    荣儿：“两年。”

    方柠：“那你们还要跳级？”

    慎儿声嘀咕,“我们本来想今年就毕业，然后就去当兵来着。”

    方柠记得好像是要到77年底才恢复高考，现在才75年初，也就是还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就可以考大学了。

    以他们的能力,肯定能考上。

    私心里，方柠还是希望他们去上大学的,毕竟当兵有风险,且79年还有一场对越的反击战要,如果他们去当兵，她担心。

    方柠沉声道：“你们先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

    慎儿：“妈，我们真不能跳级吗？学校教的东西真的很简单，我们一看就会了。”

    荣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方柠气不一处地出,“不上学你们出来干什么，回来种地？”

    慎儿和荣儿齐齐沉默。

    家里从来不惯着他们，每年一到农忙时节，他们也是要跟着下地干活的，种田的辛苦，他们深有感触。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周而复始，想想就很可怕。

    他们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到外面去看看。

    “妈，听港城那边很繁华，跟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这话的时候，慎儿不免露出了一副向往的表情。

    方柠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你想去？”

    慎儿搔搔头，嘿嘿直笑。

    方柠叹了一声，“以后会有机会的，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慎儿表示不解，“我会游泳，游得可好了。”

    方柠气得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上，“你还想偷渡过去，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淹死了怎么办？”

    慎儿垮着一张脸道：“妈，你能不能别这种丧气的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方柠黑着脸厉声道，“我警告你啊，趁早消这个念头！”

    慎儿吐吐舌头，“妈，我就是而已。”

    “也不行，想也不要想，安分点，给我在家老实呆着，哪也不许去，知不知道？”边方柠边看向荣儿，“荣儿，你也是，听到没有？”

    荣儿点点头，“方姨，你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

    方柠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乖！”

    接着瞪向慎儿，“慎儿？”

    慎儿只好举手发誓，“妈，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去。”

    方柠：“等咱们国家对外开放了，别是港城了，就是你们想去其他国家游玩，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真的？”慎儿眼前一亮。

    方柠哼道：“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慎儿忙按住她的肩膀，哄道：“妈，你别生气，我并没有置疑你的意思，我……我就是……是太高兴了，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方柠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少在这给你妈我灌迷魂汤。”

    慎儿撒娇地靠到她的肩膀上，“妈！”

    这时，景熙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到他们母子俩身上，眼睛眯起，“慎儿，你都多大个人还黏着你妈，害不害躁？”

    慎儿躲到方柠背后，冲他扮鬼脸，“我喜欢，我乐意，你管不着。”

    景熙走过去，一把将方柠拉到他怀里，“我管不着你还管不着我媳妇吗？”

    慎儿忙向方柠告状道：“妈，爸也太霸道了吧，你都不管管他？”

    方柠哭笑不得。

    景熙冲他摆摆手道：“去去去，我们夫妻俩的事你少管。”

    慎儿：“哎呀，好大一股醋味呀，荣子，你闻到了吗？”

    “我去看看我爷爷。”荣儿掉头就走，他还是不要掺和了比较好。

    景熙不禁夸道：“还是荣儿有眼色。”

    慎儿直翻白眼。

    为免他们父子俩伤了和气，方柠开口问景熙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景熙把手搭到她的肩上，“没事做，就提前下班了。这臭子怎么也在家，他不用上课吗？”

    慎儿马上溜之大吉。

    方柠：“他和荣儿想跳级？”

    “又跳？”景熙露出了不赞成的表情，“他毕业出来干什么？”

    方柠：“我问他了，他一开始想去当兵，我他现在年龄还不够，然后他又他想去港城那边看看。”

    “去港城？怎么去？游过去？”景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方柠：“孩子嘛，都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已经过他了，你可别再骂他。”

    “他已经不了，话做事总是不考虑后果！”景熙恨铁不成钢。

    “你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他还没成年呢。”方柠帮慎儿好话。

    景熙感慨地道：“这要是在古代，男子十五岁就及冠了。”

    意味着他成年了，可以成家立业了。

    方柠狡辩道：“那慎儿也没满十五啊，他才十四而已。”

    景熙：“慈母多败儿。”

    方柠气得踹了他一脚，“得你儿子很差劲似的。”

    景熙忙哄道：“媳妇，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柠嗔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景熙怕越解释越不清，想了想，他转移话题道：“媳妇，我不想在革委会干了，我想换份工作。”

    “你想换什么工作？”方柠正色道。

    景熙惊讶地看着她，“我要换工作你都不生气？”

    方柠纳闷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景熙赔着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同意呢。”

    方柠笑了笑道：“要是做得不开心，想换就换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景熙激动地抱住她，“谢谢你媳妇，你真是太深明大义了。哎哟，你我怎么这么有眼光呢，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

    这人，夸她的时候还不忘夸他自己，真有够自恋的！

    *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聊天。

    聊着聊着，方柠起了慎儿和荣儿想要去当兵的事。

    方锦云：“当兵是好事，我儿子也是当兵的，前段时间他写信告诉我，他升做营长了。”

    大家忙向她道贺：“恭喜恭喜……”

    听了几句恭维之后，方锦云又步入正题，“如果慎儿和荣儿这两个孩子真想去当兵，我可以写信去问问我儿子，看他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进军营去？”

    听到这话，慎儿和荣儿面上一喜，忙表示道：“方老师，我们想去。”

    方柠声嘀咕，“现在当兵不是要求很高吗？”

    安老爷子：“如果你足够优秀，是可以放宽条件的。”

    “安爷爷，那你觉得我们足够优秀吗？”慎儿问道。

    安老爷子笑了笑道：“你们俩确实挺优秀的。”

    “那我们可以去当兵吗？”慎儿又问。

    荣儿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安老爷子。

    安老爷子：“本来我想等荣儿高中毕业了就让他去当兵的。”

    慎儿举手，“我我我，安爷爷，你可不能忘了我。”

    景熙深深地看着他，“你真想去当兵？”

    慎儿使劲点点头。

    景熙又：“当兵很辛苦的。”

    慎儿：“我不怕苦。”

    景卫国：“男子汉，去军营锻炼一番也好。”

    “这么爷爷你同意我去当兵了？”慎儿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去当兵。

    景卫国大手一挥，“想去就去，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慎儿竖起大拇指，嘴甜甜地道：“爷爷，你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既然景卫国都支持了，方柠也不好再多些什么。

    景熙以前也闹过要去当兵，可惜，当时他年龄太大了，去不了，如今慎儿也想去当兵，他自然没有不答应之理。

    *

    虽然方柠不准慎儿他们跳级，可他们还是服了安老爷子，让安老爷子去学校帮他们搞定跳级的事。

    妍儿知道他们又跳级了，她吓得目瞪口呆，“妈妈，我是不是很笨啊？”

    两个哥哥只比她大两岁，他们高中都快要毕业了，可她还在读学。

    方柠摸摸她的头，“谁你笨了？咱们家妍儿可聪明着呢。”

    妍儿垂头丧气地道：“妍儿就没有哥哥他们聪明。”

    妍儿在学习方面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学渣，每回考试，尽管有荣儿帮她补习，可她的成绩也就堪堪及格而已。

    她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画画，她现在的绘画水平已经达到专业级别了。

    “可是他们没有你会画画啊。”方柠安慰道。

    提起画画，妍儿的脸色立马转阴为晴，“妈妈，我最喜欢画画了，如果只用画画不用学习就好了。”

    方柠：“那可不行，学习不能丢。”

    妍儿唉声叹气地道：“学习真的好难啊！”

    方柠：“好好学，以后考美院。”

    “美院是什么？”妍儿好奇地问道。

    方柠：“美院就是专门教画画的地方。”

    妍儿眼前一亮，“真有这种地方？”

    她激动地摇晃着方柠的手臂，“妈，我想去，我怎么才能去美院？”

    方柠：“好好学习呗，上了高中才能上美院。”

    妍儿苦着一张脸道：“妈，我可能连初中都考不上。”

    方柠抚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七月份就学毕业了吧？”

    妍儿点点头，“是啊。”

    方柠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去学习，争取考上初中。”

    妍儿叹了一声，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房学习去。

    方柠特地给她熬点鱼汤补脑。

    见还剩下很多，景熙盛了碗来喝，方柠见状，气不一处地出，“都怪你，妍儿不爱学习，肯定是随了你。”

    景熙表示无辜极了，不过，他不敢跟她顶嘴，女人不讲理起来有多可怕，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方柠问道：“你，咱们要不要给妍儿请个家教？”

    景熙：“你想请就请呗。”

    方柠：“敢情妍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不是你的是不是？你怎么对她的事一点都不上心？”

    景熙大喊冤枉，“媳妇，你想给妍儿请个什么样的家教？”

    方柠：“当然是请个靠谱的咯。”

    景熙：“不能具体点吗？”

    方柠瞪他。

    景熙讪讪地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方柠不放心地道：“请个女的吧，不要请男的。”

    景熙随口道：“为什么？难道你对男的有歧视？”

    方柠白了他一眼，“妍儿毕竟是女孩子，我怕找男家教会出问题。”

    景熙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恶狠狠地：“谁敢动妍儿，我灭了他！”

    方柠忧心忡忡地道：“妍儿越长越漂亮，我总是害怕她有危险。”

    景熙却：“怕什么，咱们肯定能护住她的。况且妍儿身手不错，她一个人就能趴几个男子你信不信？”

    想到妍儿从七岁起，景熙就教她学武，至今她学武已经有五年了，妍儿身手怎么样方柠是不知道的，可是作为师傅，景熙可是一清二楚。

    方柠稍稍放下了心，她把话题转到慎儿和荣儿他们的身上，“他们当兵的事怎么样了？”

    景熙：“陈思博只要慎儿和荣儿他们考核通过了，是可以被特招进军营的。”

    陈思博就是方锦云的儿子。

    “什么样的考核？考核什么？”方柠急急地问道。

    景熙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景熙去上班，跟同事闲聊时，无意中提到他要给妍儿找家教的事。

    后来这事传到了他们主任的耳中，隔天，张主任就向他推荐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姨子张晓雅。

    张晓雅通过她姐姐姐夫的关系，嫁给了同样是在革委会工作的一个副主任。

    然后再通过她那个副主任丈夫的关系，她一个学都还未毕业的人居然进了一所学去当了一名学老师。

    由于她婚后生了三个女儿，没能给她丈夫生下一个儿子，她丈夫就把她给踹了，另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知青。

    她生下的那三个女儿，她丈夫一个都没要，统统扔给了她。

    张晓雅走投无路，只能带着三个女儿到这边来投奔她姐姐姐夫。

    张主任一家住的是两房一厅，原本住他们一家三口是措措有余的，如今挤进姨子和她的三个女儿，地方就不够住了。

    让姨子他们出去租房住嘛，姨子身无分文，租房的钱肯定得他来掏，他在这边当革委会主任，根本就没捞到什么油水，这让一向抠门气的他陷入了两难之境！

    这不，一听到景熙想给他女儿找个家庭老师，他姨子正好当过学老师，所以他就想把姨子这个麻烦甩给景熙。

    景熙信不过张主任的人品，对于他介绍的人，他可不敢要。

    他委婉地拒绝了张主任的好意。

    谁知，张主任不死心，竟然带着张晓雅亲自上门去找方柠，和方柠了这事。

    张晓雅向方柠起了苦情牌，她被抛弃有多可怜，还她一个单身母亲抚养三个女儿是何等艰难云云。

    方柠同情张晓雅的遭遇，但是，涉及到妍儿的教育问题，由不得她半点马虎。

    好在她早有准备。

    为了给妍儿找到一个好家教，她特地出了一套试题，只要答得她满意，才会被录用。

    方柠把试题拿出来给张晓雅，让她答。

    张晓雅看到上面不光有数学题、语文题，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题目。

    比如：要是学生不听话，你该怎么处理？你教了很多遍他都没学会，你会觉得学生脑子笨吗？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张晓雅一脸慒逼，“当家教而已，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张主任好奇，凑近看了看，接着，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道：“这不是有意刁难人吗？”

    方柠义正辞严地道：“我没有刁难谁的意思，这只是最基本上的测试，通过之后还得让我女儿面试，我女儿满意了才会被录用。对了，我请家教，只算请到七月份我女儿考完试就不请了。”

    张主任：“只请到七月份？”

    方柠点点头，“对，只请到七月份，按时算补课费。”

    张晓雅：“那一个时多少钱？”

    方柠想了想，回道：“一个时五毛吧。”

    张晓雅撇撇嘴，声嘀咕，“这也太少了？”

    方柠：“不少了，平时晚上补两三个时，周六日补全天，一个月算下来怎么也有七八十块吧。”

    这么多？

    张晓雅立即道：“我可以。”

    方柠客气地再次把试卷推给她，“那就麻烦您先答卷。”

    张晓雅求助地看向张主任。

    张主任暗示方柠，他要调走了，到时他会向上面推荐景熙，让景熙坐他的位置。

    方柠沉默片刻之后：“我考虑一下，三天之内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张主任：“三天啊，这也太久了吧？”

    方柠：“那就明天？”

    张主任这才满意，“行，希望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张主任和张晓雅走后没多久，景熙就回来了，方柠把他们到来的事告诉了他，“你，张主任为什么非要让他姨子到咱家来当家教呢？”

    景熙猜道：“可能是想让他姨子当内应，好把我拉下马。”

    方柠：“可是张主任他很快就会被调走了。”

    景熙皱起了眉头。

    现在政策越来越松，革-委会的地位也越来越尴尬，他怀疑要是有新的政权上位，革-委会可能会被清算。

    难道张主任的政治嗅觉也这么灵敏？

    方柠接着道：“他让我明天给他答复。”

    景熙思忖了下，道：“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方柠提醒道：“你毕竟还没走，而且张主任又是你的上司，不能太得罪他。”

    “我知道。”景熙让她放宽心，“我心里有数。”

    隔天，方柠才问他，“事情解决了吗？”

    景熙高兴地道：“解决了。”

    方柠让他，他是怎么做的？

    景熙轻描淡写地：“我把他姨子介绍进了化肥厂工作，还把咱们的那间屋让给了他姨子住。”

    自从吕佳宁搬走之后，那间屋就出租给了别人，租金也不多，一个月也就三块钱。

    上个月，租他们屋子的那对夫妻，因为分到了房，搬走不租了。

    他们没有把它再租出去，所以屋子就一直空着。

    景熙量她的脸色，“媳妇，你不会怪我别跟你商量吧？”

    方柠：“没事，反正屋子空着也空着，给张晓雅住，也算是一种废话利用。”

    景熙夸道：“还是媳妇你想得深远。”

    方柠斜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会不会有人你在外金屋藏娇？”

    景熙慒了，“不会吧？”

    他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方柠故意逗他，“那你可要心哦，人言可畏！”

    景熙黑脸，“我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放着家里的娇妻不珍惜，跑到外面去寻花问柳。”

    方柠冷冷地道：“你们男人不都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吗？”

    景熙捧起她的脸道：“那是别人，又不是我，媳妇，你可别把我也给骂进去，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方柠：“哼，我才不信你的这些甜言蜜语呢。”

    景熙一脸委屈，“媳妇，我伤心了，你竟然不信任我？”

    方柠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景熙：“你要补偿我。”

    方柠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你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吃干抹净，拆骨入腹。

    方柠呸了他一口，“登徒子！”

    他二话不，抱起她就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