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嘶哑破碎
从畔江楼而归,阿瑜屏退了府里的众人,让府里无需准备她的晚膳。霁之瞧着她回来时的脸色就不是很好,也不敢搅她,况且,听了赵首辅的那些陈年旧事,他心里也难受,他得好好捋一捋心绪。
也不知道成言带着舟舟在另一雅间里做了些什么,从畔江楼回来之时,舟舟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歪在阿瑜的怀里睡了过去,阿瑜把他放进了屋,就静静地坐在床侧想着事。
端王府的罪责尚未洗清,如今得知旧事,叶府的事,也就不是赵阙一人的事了,虽然她与霁之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可叶府不仅是母亲的外家,也是她和霁之的外家。
当今圣上明知其中真相,可为了先帝爷的颜面,不肯承认当年的冤假错案,导致叶府蒙受了十几年的冤屈,先帝不能明察秋毫。而当今圣上不仁不善,朝国的根,从骨子里烂掉了。
究竟怎么做?叶府的冤案能早日沉冤得雪,端王府的谋逆罪可以真相大白。
莫非要真如赵阙所言,等一个英明的圣主,无惧孝道,对上君主的威严,还叶府与端王府的清白。
阿瑜为舟舟掖了掖被褥,担负着心里想着的纷绪,往外走去,天色暗了下来,入夜微凉,她在府里晃悠着,走走停停,那些事混在她的脑海里,真可谓是乱的很。
弯月悬空远,人心如水凉。
走着走着,倒是走到一处放杂物的院子中,见那院中央有一石桌,她甚是疲惫地往那儿一坐,周遭寂静,无人搅,她坐在那儿,把头埋在两手间,静静地过了好一会儿。
骤然,她好似听到一阵声响,好像是话声,她把头抬起,四处量了一番,乍然发觉声音是从身侧的一堵墙的那头传来的。她想起林卲提到过的一墙之隔,莫非这面墙就是两宅院共用的。
她仔细地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那头的人话的声音并不大,虽然阿瑜听不太清他们讲的是什么,但她觉得传来的声音甚是耳熟,当是成言与庆随侍在话。
待那头渐渐没有了声响,阿瑜就以为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可还没过多久,她好似又听见了其它的声响,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重物被丢在了地上,这声音一阵又一阵的,让她想忽视却又忽视不了。
伴着风声,嘶哑破碎的咳声也传了过来,阿瑜静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试探性地对着那头道:“世子讳疾忌医,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实在是不知道,什么病症,能拖两个月之久,江南客栈的那一面,人还好好的,到了邺城以后,人就变得半死不活的了,那病弱的模样,就像是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这都两月有余了,不是顽疾之症,若非讳疾忌医,何故要硬拖着。
到底是舟舟的父亲,舟舟见了他,也喜欢和他玩,不过就是的病症,莫非他要把自己弄成英年早逝吗?阿瑜本不欲去管他的事,可今夜让她碰上了,她多言一句,倒也无妨。
她愿意上一句,已是看在了往日的情分上,可他要不要听她的,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不过,依他那顽固的性子,恐怕也容不得她人在身侧多嘴,也罢,也罢,是她多忧了,她管他做什么,真的事情多了,还念起杂事来了。
那嘶哑的呛咳,也不知是灌了风,还是怎么了,总咳个不停,阿瑜听着这声音也心烦,干脆想起身,回自己的院中去,方才多嘴的那句,是她糊涂了。
可就在阿瑜起身的那一瞬间,那头的人似是急着话,越便越咳得厉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根本听不清话里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话是不是同她讲的。
成言在那头咳得正厉害,可当听到了她的那番话,他似是不敢相信,眸中带着惊疑,好像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哪会在墙的对侧呢。
“咳——咳——”
尽管如此作想,他还是存着一丝妄念,强压下了喉间的难受,他放下手上的木料,站起身来,试探性地道:“不曾讳疾忌医,身子已然大好,就是这呛咳的症状,大夫也治不好了。”
“怎么会治不好?”隔着一堵墙,那咳声断了后,阿瑜也听到了他口中所言,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声。
待阿瑜察觉到自个儿用不着如此关切他,她瞬即转了话锋:“既然世子不曾讳疾忌医,那倒是我多言了,世子就当我昏昏沉沉,胡言乱语。”
话毕,她心中有些慌,她怕出口的那句问话,被他听了去,她的心好似乱了也杂了,究竟是今日事情太多,让她头昏脑涨了起来,还是她本就有着私心,对他不是漠视,反而是关心,这也不仅仅是为了舟舟?
成言病态的模样,阿瑜此刻见不着,自然也没看见他面上滑过的异色,他听见了她的那句关切之言,那着急的语气,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呛咳的症状,喝药也是喝不好的,喉间的难受,也只能依靠些汤水缓解,大夫束手无策,不过他倒是拿了两张民间的老方子给庆期,民间的老方子,也只能减轻一些症状,治标不治本,还是随它去罢。”
成言一口气了许久的话,话音一落,呛咳声又传入阿瑜的耳中。
这会儿,阿瑜似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还对成言有情愫,她把情愫压在了心底,不想不念,任由怨怼浮出,让情愫被怨怼吞没,而情愫争不过怨怼,她也就以为这一世,她不可能会对成言动心。
明明她不喜欢他的,前世的记忆,始终都压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阿瑜再也管不了成言了什么,也不想管他了些什么,她和失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地往院子外走,才走了几步,她好像还能听到成言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她害怕地跑了起来。
直到她跑到了自己的院内,破门而入,慌慌张张地把门阖上,背过身靠在门上,而后,她依着门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她怕什么,她究竟在怕些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
舟舟睡醒后,在床侧没发现她的踪迹,试着从床榻上下来去寻她,可床榻上的被褥绊住了他的脚,让他一半身子悬在了床榻外,他下意识地用手撑在了地上,而下半身还托在了床榻上。
如此一来,舟舟也不敢动了,他生怕自己从床榻上滚下来,屁股墩已经被摔了好几回了,但他当下的情形,必是头先着地,屁股蹲摔在地上都已经那么痛了,头砸在地上,那岂不是更痛啊。
他吓得大喊了一声:“娘亲——”
惊慌的声音传入阿瑜的耳中,她双唇翕动了几下,瞬间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往内室冲,伴着微弱的烛光,她看见舟舟悬在床榻上,吓得心都停了一瞬。
她赶忙跑上前去,跪坐在地上,双手扶住舟舟,托着他的肩,把他平平稳稳地安放在床榻上,面带怒意,直冲着他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娘亲有没有和你过,脚还没有床榻高的时候,是不能急着从床榻上下来。”
听之,舟舟委屈地瘪起了嘴,他蹙了蹙眉头,眼眶中挤着眼泪,试着去拉她的手,道:“舟舟没有看见娘亲,舟舟害怕,舟舟要娘亲,娘亲不生气,舟舟听话。”
阿瑜见他的团子脸挤在了一块,不忍心地抚了抚他的头,而后坐在了他的身侧,低声道:“是娘亲不好,娘亲没有顾及到舟舟,才让舟舟害怕了,娘亲不该生气的,是吓到了舟舟吗?”
“嗯——”的气音从舟舟的鼻腔而出,他不好意思的埋在了娘亲的怀里,昨日,舅舅和他,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轻易哭的,他适才没忍住,想哭来着,他这就藏起来,娘亲看不见他哭了,那舅舅也就不知道他流眼泪了。
天色也不早了,屋内的灯烛也暗了下来。
阿瑜环着舟舟,躺在了床榻上,她的手在舟舟的脊背上轻抚着,他白日里睡了许久,也不知道夜里能不能睡着,她不吃晚膳受得住,舟舟许是抵不住的。
想及此,她带着舟舟去往外去,刚入堂前,就见堂前处生着火,而霁之在灶前煮着东西,愣愣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引火的木料不够了都不知道。
她把舟舟放了下来,从地上拾起些木料,往快要灭了的火苗里加,舟舟咋咋呼呼地扑在了霁之的脚上,软声软气地唤道:“舅舅。”
霁之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家伙,瞥目又看见了阿姐,他解释道:“阿姐,你没用晚膳,我……我就是来堂前看看,我帮你煮了些清粥,你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也不能不用膳啊。”
君子远庖厨,在端王府的数十年间,没有人敢让李霁之在堂前做膳食,可端王府覆灭,霁之也不是原先那个养尊处优的郡王了,四年过去了,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阿瑜原以为霁之会站在灶前,许是夜里饿了,来堂前寻食,不料,灶里煮的东西会是霁之做的,而他煮东西,是念着她还未用膳,做给她用的。
“阿霁,这四年来,阿姐没能护持住你,让你在外受苦了。”阿瑜瞧见霁之懂事的样子,满心愧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