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顾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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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除了成言略带痛苦的喘息声外,阿瑜似能听见她自己胸腔中的心跳,“怦怦”地响个不停,徘徊不定的心绪扰着她,薄汗更是浸透了身上的轻衣。

    “嘉靖八年,百姓皆知,成候辞官守墓,于清水寺孤坟,悲恸而亡。”言辞中仿佛不是在他自己的事情,生死对于他而言,是如此的漠然吗?

    悲恸而亡,阿瑜绛唇翕动,嘴里反复念着这几字,可为何要言明是百姓皆知?莫非是另有隐情,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待她还想再问清楚些时,身侧的人骤然往后靠,那头直直地往车壁上砸,她瞧见之后,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襟,可那股力是她紧拽不住的,衣襟拉着她,让她猛然撞上了成言的额侧。

    两人撞在了一起,她顺扑在了他的怀里,在急着稳住身子之时,马车似是拐道,刚扶着跟前的人,才稍稍起身了点,而后就遽然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下,再怎么陷入怔魇中的人,也该醒神了,只见两人面面相觑,成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心心念念的人投怀送抱,是他委实没有想到的。

    额间的痛意,还没有消失,成言眉间的折痕深了些,他眸色一深,有所察觉。

    他眸中带着疑虑,低垂着眸子,待瞧见怀中之人显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时,他敛了敛神,扶着她的肩膀,把人置身在侧,他试探性地开口道:“方才我神志不清,可有什么失控之处?”

    佳人投怀送抱,可成言并没有心猿意马,他深知她是不会主动同他亲近的,更何况,人在自己的怀中,面上的神情不仅不是娇羞,反而是带着不安的惘然。

    莫非是他在神志不清之时,强迫了她,把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他回神之际,怀中的柔软,是梦中没有的真实,入鼻的馨香,刺激着他深埋心底的欲念。

    闻言,阿瑜身子微微一僵,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趁着他神志不清,反复逼问于他,可他醒神之后,非但没有怀疑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还觉得是自己失控了。

    她面上滑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讪讪地回道:“世子陷入怔魇,并无失控之处。”

    话毕,就见成言好似松了口气,可微微的烦躁,入目可见,她能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并不平静。

    “这怔魇的症状,莫非不是头一回了?”她似有所觉,心中转念一想,随之问道。

    她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仔细瞧着他眉目间展现出来的痕迹,她如今算是知道了,若成言想藏此间情绪,她若不留意着,就会被他蒙骗了去。

    前世,他藏着那么多事情,从不予她道,让她一步一步地误会着。如今她不应该去等着他同她道,而应当去主动瞧一瞧身边发生的事情。

    话音一落,成言扶在膝间的指节为之一颤,自从三年前想起了前世的苦痛,他独坐在屋内,走神也是常有之事,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拉扯他,他有时候都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上辈子的困局,困住了他,他忘不了那撕心裂肺的痛,可忘不了毅然赴死的解脱。

    这辈子的重来,归于缘法,他累积了功德,也辅佐了帝王造就了盛世,世人皆知,河蚌生珠,却不知佛道舍利子聚魂,以唤魂聚魂之道,唤故去之人,入释缘道。

    纵然入了释缘道,可他却释然不得,为何不让他早点醒过来,若能在端王府生变故之前,让他记起前世之事,他定会举力阻止祸乱发生,而后,入澧州见佳人,以真心诚意去向端王求娶掌珠。

    可惜,缘法予他重来一场,却不能让他事事如所愿。

    他敛了敛眸子,低声回道:“许久不曾有过了,我以为已经好了,却不料今日失态了。”

    阿瑜在江南三年,而成言寻了她三年,虽然他怎么都不肯相信,她会葬身于废墟中,可时日一久,深信不疑变为了疑神疑鬼,他曾经去清水寺寻过叔父,可叔父跟着寺中住持去云游了,由生而来的念头,停滞不前。

    三年间,他静坐在屋中,失控的时候,仅伤到自身,倒也不会做其他出格的事。

    可自从寻到了人,怔魇的症状,就已经离他而去,他还以为他不会再犯,可谁知今日在阿瑜的面前失了神也丢了魂,而症结所在,只是忆起了前事。

    “没失控就好,没失控就好,若是伤到你了,我哪还有脸面再求你的原谅。”成言喃喃而道,他唯恐自己失控伤到了倾慕之人,听得并未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静默了一瞬,阿瑜瞧见他眸中的悲色,似有所感,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是她乘人之危,她依着私心行事,可他却一再放低姿态,瞧见他这幅模样,她好似见着了上辈子那个委曲求全的自己。

    她不想见他如此,上辈子的事情,不清也理不清,因着前事,让他失去了自我,这实属不该。

    见着眼前的人,相较以往,变了些许,她斟酌道:“你用不着如此的,即使是面对再喜欢的人,都不该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此真言,还是她活了短短一辈子,才看透的,她上辈子,就是太喜欢他了,才为了他,渐渐迷失了自己,她在他跟前,乖巧懂事,时日一久,性子便变得懦弱了。

    她不希望在他身上,看到前世的自己,既然她都能从前世的迷障中,挣脱开来,那为何他迟迟走不出来,她如今真是不知道,上辈子,她和成言二人,到底谁被伤的深了些。

    成言彻底愣住,他薄唇微张,刚想上一言半句。

    可待察觉到马车缓缓而停,他掀开布帷的一角,而后紧攒着手,唇角带有一丝苦笑,道:“好了,到东宫了。”

    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声音渐渐停了,马车停稳后,阿瑜量了成言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掀开锦帘,从马车上踩着杌凳而下。

    成言瞧见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如一阵风就此而过,他心中涩然,凝视着那微微被风带过的锦帘,长叹道:“两世的执念,若不如此而待,你可还愿意同我执手。我想陪在你的身侧,你却恨不得离我远远的,我又能怎么办?”

    不敢耽搁太久,成言从马车内贯出,见阿瑜在阶前等着他,他见佳人的倩影,恍然若梦,唇边的苦涩,在这一瞬间,散去直至消失。

    老天爷还是待他不薄的,这一世,总归他还有机会能伴在她左右,就算她不愿意同他执手,他也要守在她的身边,既然她不喜成言,那他便不做成言了。

    上辈子,他能抛开所有,守在孤坟处,这一辈子,他也能抛开所有,若她要回江南开一铺,做铺子内的掌柜,那他便甘愿做铺子内的厮,若她要回澧州当郡主,那他便做她的府中的侍卫,只要能跟着她,护着她便好。

    他遮掩情绪,让面上瞧着并无异常,径直走向阿瑜,两人对视一眼后,很快各自瞥开了,成言走在前头带路,阿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庆期在东宫外候着,瞧见主子与瑜姑娘之间别别扭扭,好生奇怪,这两祖宗又是要闹哪样?怎么从马车中出来后,虽然两人分的不开,一前一后地走着,但他从身后看着,怎么都觉得他们像是在各走各的。

    不过往拐角处走着之时,他好似瞧见瑜姑娘往前探了探身子,似是在偷偷地瞅着主子,隔得太远了,他瞧不见瑜姑娘面上的神情,但见着她的动作,觉得主子或许能苦尽甘来。

    太子早早地接到成言的口信,知道今日阿瑜会来东宫,与他见上一面。他屏退了以往在东宫潇馆内伺候的宫人,一人坐在潇馆的院中,闻香品茗。

    他深知端王叔担着的谋逆罪,是被人陷害的,可他却不知父皇因何要置端王叔于死地,虽然他从未见过端王叔,可年幼时,也曾听过父皇和皇叔的的手足之情,皇室之中,手足相残,皆若常事,正是如此,父皇与皇叔之间的情分才更是可贵。

    但为何他们两人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莫非皇室之中,再怎么交好的手足,都逃不开自相残杀。他不免想到了他和元毅,母后在世之时,后宫和睦,满是欢愉,元毅的性子最是温和,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于皇宫中乱跑。

    他身为嫡子,也身为皇长子,自是担起了兄长的职责,在那时,他与元毅,可以称得上是兄友弟恭了。

    可待母后不在了,陆贵妃露出了凶狠的獠牙,让元毅和他争,争的不仅是父皇的宠爱,还有他早已坐稳了的太子之位。短短的几年间,面目全非,令人扼腕。

    “参见太子殿下。”阿瑜见成言侧了侧身子,院中有一着杏黄色及四纹龙服饰的男子,她似有所觉,瞥目瞧见成言微微颔首,便立在跟前,对着那静默不语的男子,福了福身。

    听之,元哲抬头一看,见娇娇俏俏的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生得一副芙蓉面,肤如凝脂,娇艳柔弱,那眉间依稀见到的忧色,让人生怜。

    三年前,他就知道成言养了外室,也把外室弄进了成国公府,宫外都在传,成国公府世子被美人迷了眼,美人故去,宁可与国公府断绝来往,也不愿答应国公夫人娶妻入府。

    他起初是觉得成言荒唐儿戏,为了女子,搬离了成国公府,可后来知道那女子是他的堂妹后,便不想掺和其中。

    今日,得其一见,他这堂妹的长相可真是顾盼生辉,如若不然,怎么能让成言动了心,往前,成言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可自从认识了堂妹,为情所困,耽于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