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的主子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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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日,江霜寒一直留在大将军府内,薛烬如同他的那样,只每晚上过来,不过没再动过江霜寒,两人如从前一样躺在一张床上共眠。

    太医给江霜寒抓的药也喝了有好几日,眼见着江霜寒每次进食都是没吃几口就够了,一日一日颓了下去,丫鬟们心中着急,又不敢同薛烬禀报,只日日忧心。

    是日,江霜寒又早早地歇下了,没真的睡着,也睡不着,只是躺着。

    秋姬进来换屋内的熏香,安神清心的檀香袅袅,她走近江霜寒低声禀报道:“姑娘,池公子来看姑娘了。”

    “过我已经歇下了?”江霜寒随口道,没算去见这个薛烬的好友,也没有精力应付。

    “姑娘。”秋姬皱着眉头劝道,“姑娘已经好些日子没话了,前几日柴娘子来看姑娘,姑娘也拒了。池公子姑娘若是不见他,他就在外头等着,左右他得了大将军的允许,姑娘也赶不走他。”

    “行。”江霜寒掀被起来。

    一刻之后才收拾妥当,叫秋姬开门放人进来,两人坐在外室话,江霜寒连茶都没让人倒,明摆着没算同池山多什么。

    池山进来的时候脸上表情还是恍惚的,等看到江霜寒的脸之后,才猛然坐下,顾不上有茶没茶,直愣愣地看着江霜寒。

    这样直冲冲地盯着女子看已经算是冒犯了,只是这会儿两人都没觉察。江霜寒眼神早已经涣散,能注意到池山来了给他一个眼神已经是不错,池山则是被江霜寒面容的憔悴给惊住了。

    他这几日总要来看江霜寒,这会儿江霜寒真的将他放进来,他却突然不知道要什么了。

    江霜寒皱眉:“你要什么?”

    “我都知道了。”池山这才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

    “哦。”江霜寒并不意外,她在北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池山并非单纯是薛烬的副将,两人之间的亲近信任并非一般作战的将士能有的。

    池山听见她这平平淡淡的腔调,立马头疼得恨不能伸手去抓头发。

    他纠结半晌,又半感叹道:“你们两个怎么会闹成这样?”

    他已经知道江霜寒这会儿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同样的问题,他问薛烬,也没有答案。

    池山只能费力劝导:“其实,你们这样不是该算扯平了吗?薛烬他一开始没有什么好心思,是觉得你像……你不也是把他当做临泽王?如今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就好了?”

    “起来,一开始我看你对他那般深情,还羡慕了许久。想着不体贴如薛烬,竟然也会有女子这样待他,那会儿我还为你不值。”池山着又尴尬一笑,“看来傻的只有我一个人。”

    池山最初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自然是为薛烬不平的,他是薛烬的好友,虽然同江霜寒算是相熟,但还远远不及薛烬。后来这份不平在看到薛烬如今一连串疯狂的举动之后,消了一半,另外一半,是在今日看见江霜寒之后消了的。

    他现在总算想明白了薛烬之前种种奇怪的举动的原因,其实薛烬从赵扶卿进宫的时候起,就已经割断了他们从前的情谊,唯一没有放下的,是他这样的旁观人。

    薛烬初见到江霜寒的时候没两句话就将她留下了,他给的解释是江霜寒同赵扶卿相像。

    可就连池山都能看得出来,江霜寒的容貌姿色远在赵扶卿之上,他们两人就算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脸,也早因为性子分得相差甚远。

    更何况,薛烬若真的想要替身,凭他的身份,燕都或是整个燕都不知道能寻出多少比江霜寒更像赵扶卿的人,可他偏偏就留下了江霜寒。

    薛烬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池山不清楚,但他这会儿算是明白了。

    江霜寒闻言看了池山一眼。

    池山从前是江霜寒多和他一句话就觉得自己成功了,现在江霜寒只要能给他一个眼神,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薛烬他这次确实做得过分,你也看出来了,他行事有时就是很偏激。”池山往外面看了一眼,“但是你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也知道他遭受了多少明枪暗箭,你敢相信,他和皇上也曾经是从一起长到大的兄弟?”

    “这就是他一直行事极端的原因吗?”江霜寒突然出声问道。

    池山猛然听见江霜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本来都没指望江霜寒给自己回应,听闻此言之后点了点头:“有一部分原因吧,至于旁的,我也不敢瞎,这个等他日后愿意开口再告诉你。”

    江霜寒闻言目光淡淡的,显然也没有多大兴趣等这个日后。

    “其实他这次如此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毕竟你从前喜欢的人,是临泽王,大将军的表兄。”池山一边一边观察着江霜寒的表情,注意到她在听到“临泽王”三个字之后睫毛轻颤了几下,就知道这话是江霜寒想要知道的。

    他纵然心底为薛烬心酸,但这会儿先劝江霜寒才是要事,不然那位折腾起来,绝没有眼下这么简单。

    “他们两个的关系,可比皇上和临泽王的关系还要亲近,临泽王的封地离北地不远,薛烬时候便随着老将军在边地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薛烬几乎日日与临泽王在一起,兵法布阵,都是临泽王教他的。薛烬没有长兄,临泽王就是他的长兄。”

    江霜寒虽然没做声,池山语速不快,却也一字一句全听近了她的耳中,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疑惑。

    戎狄猖狂,在今上登基前尤甚,可却不至于让一位老将军连家都顾不上,还是在燕都有宅邸的将军府。薛烬既然幼年能在燕都,那便也没必要非得去北地,幼年儿,何苦奔波千里去连吃食都供不上的北地。

    池山像是知道江霜寒的疑惑:“你想啊,他那个时候还那样年幼,那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在家里跟着先生识文断字,怎么会到了刀枪无眼的战场之上?”

    “就是因为老夫人自幼便不喜他,大将军府留不下他,他自己偷了令牌不远万里去了北地寻父。”池山着笑了一声,“没想到吧?他自幼就是这么狗憎人嫌。”

    池山笑了一会儿,也笑不下去了,正色道:“一般人自然会觉得,将军夫人不喜欢,将军总不会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吧?事实上就是,他去了之后,老将军嫌他碍事,又要将人往回赶,最后要不是临泽王求情,只怕他会死在北地。”

    “他们两人的情谊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薛烬对这个兄长从就很尊敬,哪怕、哪怕老妇人和老将军对临泽王这个侄子,也比对他好。其实想想也能理解,有临泽王那样的珠玉在前,谁又看得上出生时就被卜了煞星之兆的薛烬。后来……”池山滚了滚喉咙,没下去,转了话题。

    “薛烬他没对旁人提过,这些都是我听来的,不过那会儿坊间传闻多了,都不用费功夫,多问几句都知道。”池山笑笑,“所以你与临泽王有过那一段,才会让他如此崩溃。”

    江霜寒从头到尾都漠然地听着,只有偶尔提到临泽王之时才会有一些微微的表情变化。

    “我与你这些,不是想劝你原谅他,也不是要从薛烬的角度什么,只是既然你们两个已经这样了,我还是想把这些告诉你,他真的挺难的。”

    “我知道了。”江霜寒起身道,声音里面没多少波动。

    池山又叹了一口气,他哀愁道:“我这几日过来也不是薛烬让我来的,就是看他状态有些不对,才想着来看看情况。你们……算了,总归是你自己做决定。”

    这是池山走进来之后唯一的一句谎话,薛烬这几日心情不好是真,能让他来和江霜寒话,其实是薛烬看江霜寒这几日越发没有同人话的欲|望。

    薛烬看了一圈,竟然只寻到了池山和柴清漪这两个和江霜寒关系近些又与江霜寒从前的事情没有关系的人。

    他也没指望着别的,就是想要江霜寒和人两句话。

    池山从房里走出来之后只给薛烬摇了摇头。

    薛烬纵然失望,但也没有多大的心理落差,早就想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你同她什么了?进去这么长时间?”薛烬眯着眼睛看池山。

    池山脚步一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自在道:“还能什么?当然是追忆一下咱们在北地时就相识的情分,再些有趣的事情劝一劝她。”

    “她一直没话?”

    江霜寒唯一有些许的反应都是给临泽王的,池山在薛烬面前是万万不敢提这个的,他摇了摇头:“没有,你也别光关心他她了,我看着你们两个是一样的消瘦。”

    池山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道:“我看她如今是不愿意理你,反正她也出不了大将军府,你何必整日将她关在房里,就算她本来话多,也要憋得不话了。”

    薛烬摇头:“不。我现在若是放她出来,她就跑了,她再也不会愿意来见我。”

    池山看清薛烬眼底一丝疯狂的情绪,心中摇头,薛烬如今已经是成了执念。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江霜寒还是同情薛烬。

    白日里见过了池山,夜里柴清漪来看江霜寒的时候,江霜寒也一并见了。

    柴清漪是前几日来看过江霜寒一次,其实府内其他娘子早已经来过一轮了,多是来探消息的,唯一没来的是景姝,柴清漪这时候要是不来,江霜寒其实也不意外,她本就是无事不爱来往的人。

    江霜寒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留给柴清漪的只有一个背影。

    她蓦然想起第一次来江霜寒的住处,纵然那会儿江霜寒还病着,可她照样被她的容貌惊艳到了。

    柴清漪能被赵易珣挑出来,可见她本身就生得不错,时候又见过了不少美人,可那都不足以抵挡江霜寒的容貌对她的冲击。好像只要看见她的那张脸,一切原本想不通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上天在造物之时,就已经留下了江霜寒这样一个最大的不公平。

    侍卫关了房门,柴清漪站在门口的位置,远远望着江霜寒的背影,只一眼便看出她比从前消瘦许多,这些日子府上发生的事情,柴清漪有听闻过,但真的见到了江霜寒本人,才知道得真切。

    “又见到了。”柴清漪远远道,声音中带着一点自来熟。

    “上次之后,你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江霜寒问道,声音传到柴清漪的耳朵里有些微弱。

    “是你这么以为的吧。”柴清漪玩笑道。

    江霜寒没应声。

    “主子知道你在大将军府了。”柴清漪直接切入正题。

    “难为陛下还想着我。”江霜寒闻言随口道,语气中有几分自嘲之意。她知道柴清漪并非要好心帮她的良善之辈,是以在她面前话也从来不需要客气。

    柴清漪听见她这话之后也不端着仪态,随口轻笑道:“可不是呢。谁能想到,一个早对主子没用了的细作,能被他相护至今。”

    “确实稀奇。”江霜寒目光暗了暗。

    “主子,若你要回宫,我必竭尽全力帮你。”

    江霜寒突然转头看向柴清漪:“你喜欢他?”

    柴清漪愣在了原地,她扯起唇角:“谁?细作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哦对,你不一样,你是有过喜欢的。”

    江霜寒没理会她的绵里藏针,自顾回忆道:“既然如此,你如今还留在大将军府又有何用?在皇上眼里,你只是一枚废棋罢了。”

    柴清漪闻言往前走了两步:“主子有多忌惮大将军,你应该感受最深切了。他怎么会安心大将军安稳度日呢?”

    “正因为太过忌惮,才不会留下一个招摇又无用的细作在大将军府。”江霜寒转身看向柴清漪,“不然皇上是觉得一个夜里连大将军的面都见不到的人能帮他什么吗?”

    柴清漪还要话,却听见江霜寒道:“你不是为皇上效力的,你的主子另有其人,皇上不过是你的一时之主。”知道柴清漪不会出来自己背后的主子,所以江霜寒没问。

    柴清漪浅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霜寒没话,窗外的东风席卷着雪粒往房间里飘,烛火忽闪了几下,房内明灭几番。她连咳了几声,将窗户关上了。

    “皇上也没要你送我出去,是你自己,不,是你身后的人想要我回宫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江霜寒背过窗户的方向,正视着柴清漪。她目光锐利时,叫柴清漪一度怀疑方才看到的孱弱背影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