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A+A-

    上官绮罗抚摸着腹部尚未成型的胎儿,站在府门口,仰头望着昏沉沉的天,脑海中余老的话言犹在耳。

    “少主,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中剧毒,本就只有五年可活!况且你又身负寒疾,便只有两年可活!可若你此时又怀有身孕……”

    “怀有身孕又如何?”

    “生产之日,怕是会一尸两命啊!”

    上官绮罗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忽然觉得有点冷。

    “殿下!”身边侍女倏然间惊叫出声,将上官绮罗从愣怔中拉回了神。

    “怎的站在门口等我?万一着凉怎么办?”

    夜云奚翻身下马,风尘仆仆地朝着上官绮罗走了过去。及至跟前,伸手将身上的大氅解了,披在上官绮罗的身上。

    “外面冷,快进屋!”

    上官绮罗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有下人从回廊一端跑了过来。

    “殿下,花公子在书房等你!”

    夜云奚松了搭在上官绮罗肩上的手,面色凝重,“先回屋,过会儿去找你!”

    空庭寂寥,夜如泼墨,只余窗下一盏昏黄的烛影飘摇。

    上官绮罗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终于蹙了眉头。

    夜云奚他应当不回来了罢。

    上官绮罗站起身来,正准备掩上屋门,屋外却倏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夜云奚!”上官绮罗惊喜地趋向门口,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瞬间化为失望:“怎么是你?夜云奚呢?”

    花倾落的步子巧妙地停在了门边,抬头看向上官绮罗。

    上官绮罗微一侧身,将花倾落让了进去。

    “殿下他怕你一直等他,所以特意托我来告诉你一声,他有事要离开帝都些日子。”

    上官绮罗没有发话,花倾落也不敢随意落座。只要不让他站在屋外吹冷风,他就知足。

    “夜云奚他认出你来了吗?痴梦!”

    花倾落原本低头合手哈着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一僵,侧目望了过去。

    “你都知道了?”

    上官绮罗默不作声,算作默认。

    她猜测的没错,她果真就是痴梦。

    她就能对夜云奚如此熟悉的女人,放眼整个帝都,也就只有含香楼这位「曾经的」头牌了。

    “他有没有认出我,我不知道。但是他发现了我是个女人。”身着男衫的花倾落淡淡道。

    又是一阵静默。

    “我问你,我身上这莫名来的寒疾,你可知晓?”

    花倾落点了点头,并未否认。

    “我曾告诫过他,在用药期间,切不可与你同房。否则他身上的寒疾便会尽数渡与你。我没想到他……”

    话未尽,上官绮罗冷笑一声,没想到他不仅与我同房,还是用「强」。

    “我再问你,夜云奚他出帝都,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嗯,知道。殿下他去了西域。”

    他果真又去见那个女人了?上官绮罗眸光黯淡。

    他去见那个女人做什么?是要旧情复燃了吗?所以……他果真是一时意气才和自己成的婚!

    上官绮罗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今日之事,多谢痴梦姑娘前来告知。更深露重,姑娘回去路上心,我就不送客了。”

    花倾落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及至门边,脚步却倏然停住了。

    上官绮罗有些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放心,你是痴梦这事,我是不会告诉旁的什么人的。”

    花倾落望了眼上官绮罗平坦的腹部,欲言又止。

    良久,终于忍不住叮嘱道,“王妃当心身子,若是有了,切莫和殿下提及。殿下现在怕是不想要孩子。”

    上官绮罗一愣,待抬起头来要问缘由,花倾落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庭院里。

    屋内烛光终于燃尽,上官绮罗站在黑暗里,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倏然间遍体生凉。

    夜云奚他,不喜欢孩子吗?

    夜半,上官绮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棂忽然传来响动,随即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向着上官绮罗走了过来。

    有人!上官绮罗拉紧了被子,身子倏然僵硬了起来。

    那人周身裹着一层寒霜站到床头,也不靠近,就那么呆愣地站着。

    上官绮罗周身流下汗来,被中的手指悄悄朝着枕下的匕首移了过去。

    “还没睡?”床边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夜云奚?”上官绮罗翻过身子,一脸震惊地朝着黑暗中的身影看了过去。

    夜云奚身着黑色大氅立在黑暗里,似是抬眸望了过来。屋里光线太暗,上官绮罗看不清他兜帽下眼底的神色。

    “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

    “哦!”

    两人静默片刻,夜云奚终于挪动了身形,朝着书架走了过去。

    “夜云奚,你想要孩子吗?”上官绮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有些忐忑。

    夜云奚的手停留在书架搁置的文书上,眼神闪躲,半晌,蹙了眉头,“不想……”

    “那倘若有了呢?”

    “那就掉!”

    明明那么好听的声音,出的话怎么就这样的冰冷无情呢!

    夜云奚取了通关文书,转身走到窗棂前。他正欲跳窗而出,脚步却在踏上桌子的一瞬顿了顿,终是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

    “阿罗,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们再来孩子的事情。”

    上官绮罗眼眶微红,她极力稳住了情绪,赶在眼泪决堤的前一刻,淡淡答了句「好」。

    待模糊的视线里再也没了那人的身影,她这才捏着被角抽泣成声。

    一年啊……夜云奚,我怕是等不了你这么久了……因为……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时间等你……

    一年后;

    夜云奚刚下了马,前脚还未迈进府门,便有侍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

    夜云奚闻言眉头一蹙,面色有些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王妃她,王妃她……”侍女 一脸的惊恐。

    “阿罗她怎么了?”夜云奚将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伸手递给一旁站立着的管家。

    “王妃她……王妃她薨了!”

    “你谁薨了?”夜云奚瞬移至侍女身前,伸手抓住了她的前襟。

    “王……王妃,王妃她薨了。”侍女受到惊吓,磕磕巴巴才将话又复述了一遍。

    夜云奚神色微动地松了手,一个瞬移出了院子。

    “去将花公子请来!”

    西苑;

    一年未来,屋内的陈设还是和离开时一样,从里到外,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唯独床上血迹斑斑,一片血泊。

    上官绮罗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身是血,仿佛熟睡一般,了无生息。

    “阿罗……”

    夜云奚步履蹒跚地走到上官绮罗床前,曲起的食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又收了回去。

    “你在吓我,对不对?”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上官绮罗紧闭着双眼,睡相极其的平和。

    “殿下,花公子来了。”侍女带着花倾落匆匆赶了过来。

    夜云奚赶忙侧过身子避让开来,给花倾落让了路。

    花倾落上前一步,伸手探上上官绮罗的脉搏。随即,眉头轻蹙,颇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探上官绮罗的鼻息。

    “阿罗她怎么了?”夜云奚的声音有些抖。

    “殿下!”花倾落面色沉重地朝着夜云奚作了个揖,“殿下节哀!”

    “你一定是探错了!"夜云奚大声嘶吼道,“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才不到一年,怎么会……”

    怎么会薨了呢?

    他低沉着脸,一把抓过花倾落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

    “你不是,只要孩子流掉,她就还有两年可活吗?你骗我!”

    “殿下……”

    衣襟骤紧,呼入的空气越发稀薄。花倾落脸色通红,脖颈间的青筋爆出。他剧烈咳嗽了几声,几乎凭借着本能伸手去掰夜云奚的手腕。

    夜云奚眼底划过一抹伤痛,伸手甩开了他,声音里带了愠怒,“滚!都给我滚出去!”

    待下人尽皆散尽,夜云奚颓乏地垂下手臂,拖着步子朝床上躺着的人儿走了过去。

    他眸光涣散,嗓音低而深情,“阿罗,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沉默无声,没有回应。他靠坐在床沿,缓缓抚向上官绮罗的脸颊,温柔而缱绻地唤着她的闺名。

    “阿罗,阿罗你醒醒啊……”

    “我们不是好了嘛,你等我一年,等我回来!我们不是还要谈论孩子的事吗?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窗棂,发出的「哐当」响动。

    黑暗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随即那泪珠如暴雨般相继涌出。夜云奚伸出袖摆有些慌乱地替上官绮罗擦着脸。

    “阿罗,阿罗你醒醒啊!”

    他一遍遍呼喊着上官绮罗的名字,不知疲倦,声嘶力竭。猛地,胸腔内气血翻涌,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在悲伤欲绝中,夜云溪就这样晕了过去。

    是夜,王妃尸体被盗,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