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寒

A+A-

    暖炉秋雨与怪谈

    睡梦中, 安瑶感觉到了一双温柔的手,正在把冰凉的毛巾轻轻地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双手把毛巾放好之后,仍然不走, 像是很恋恋不舍似的, 又帮她整理好被子。

    阴咏吗?

    安瑶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只能勉强听到朱雀叽叽喳喳恼人的声音:“你确定主人这样就能恢复吗?”

    “没关系的,朱雀, 阿瑶会好起来的。”

    啊,是独孤絮啊。

    想想也是啊, 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阴咏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安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阴咏她,一定讨厌自己了。

    仔细想想,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就是帮凶。可是昨晚的自己好像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只顾着把臆想往她身上安,还用那种话羞辱了她。

    可是她还是照顾自己, 直到早上才离开。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要麻烦独孤絮, 阴妙得没错,的确是个废物。

    朱雀道:“多亏了你及时赶到, 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独孤絮轻轻地笑了笑,对朱雀:“你把盆里的水换成温水, 把窗帘拉上。”

    “好,你要做什么啊?”朱雀问。

    独孤絮沉默了一会, 笑吟吟地:“我得把阿瑶的全身都擦一遍, 给她降温才行。”

    喂!

    安瑶刚才还有些感激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了。

    别趁我生病就做这种满足自己私欲的事啊!

    但是安瑶用力挣了一下, 还是无法自由操控自己的身体。

    糟了, 朱雀快救我啊!

    谁知朱雀听完,很听话地答:“那我现在就去。”

    别走啊!

    为什么你在孤独絮面前就这么听话啊!

    安瑶甚至开始怀疑,朱雀就是故意的,毕竟独孤满一出手就要送金子给她。

    这边安瑶还在拼命吐槽,那边的独孤满倒是莲步轻移关上了窗帘,房间里的光线也暧昧得昏暗起来。

    “絮……”安瑶总算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

    这样的话独孤絮就知道自己已经醒来,总不至于继续下去了。

    岂知独孤絮好似听不到,还是固执地走了过来,掀开了她的被子。

    在她就要接近安瑶的一瞬间,安瑶抬手,挡住了她。

    “絮姐姐,别来无恙啊?”安瑶掀开眼帘,对她挤出一个笑来。

    独孤絮看着因为风寒脸烧得通红的阿瑶对自己露出那种敬谢不敏的神色,内心的鹿已经快要撞死了。虽然刚才她的确听到了阿瑶叫她的声音,但是她病得这么重,或许是梦话呢。

    真可爱。

    看她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安瑶干咳两声:“你怎么来了?”

    “清石城的后续已经点完了,而且,昨晚你突然不话了,我以为你有什么危险,就赶过来了。”独孤絮用手帕擦了擦安瑶侧脸流下来的汗。“听朱雀,你们见到那个有朱砂痣的少女了?”

    安瑶点点头:“可惜让她跑了。”

    “她……阴咏也参与了这件事吗?”独孤絮心地问。

    安瑶想起昨晚阴咏被自己逼成那样,心里突然锥心般痛苦起来。现在想想,自己大概在前半夜出门追她们的时候就感冒了,一路上昏昏沉沉,前言不搭后语,脑子也完全没转,阴咏她到底有没有参与整件事,现在还是未知数。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必须从阴妙的手中,把阴咏夺回来,把事情弄清楚。

    “阿瑶?”

    “……我现在脑子还有点不清楚,我们先想办法把阴妙拿住,到时候审问一下才能知道。因为阴咏被她掳走了,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独孤絮帮她把手放进被子里,:“抓是一定要抓的,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不过……得等你的病好起来再。”

    风寒这种病,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最麻烦的病。

    不是因为它难治,就是因为它太好治了,所以各个仙门根本没有专门治风寒的药,除了熬到它痊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独孤絮倒是乐在其中,还坚持每天三餐都亲自为安瑶下厨,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这点——独孤絮的厨艺还不错,虽然有些单调,但也比二做得适口些。

    朱雀一开始负责给她当帮手,后来也被她发到一边去玩了。晚上孩子觉多,照顾安瑶也不方便,独孤絮就让她一个人睡在隔壁。

    于是只剩下安瑶和独孤絮两人就这么朝夕相处在一间房里,幸好客栈足够宽敞,两张床离得也远。

    只是,随着病情越来越轻,安瑶也越来越苦恼。

    不是独孤絮照顾得不好,相反,就是她照顾地太周到了,才让安瑶坐立难安。

    半夜安瑶咳嗽一声,她就会突然出现,问安瑶有没有什么要求。

    害安瑶半夜连咳嗽都要忍着,就怕吵醒她。

    不过奇怪的是,独孤絮这么没日没夜衣不解带地辛劳,整个人却是神采奕奕,比前几天刚来那会比起来,倒像是更加光彩夺目起来。

    安瑶却是一天比一天躺不下去。

    她每天都在心里默默计算阴咏如果朝苗疆走,现在应该走到哪儿了。

    那块能显示阴咏位置的贝壳,已经不见了,也许是被阴咏拿走了。

    安瑶送给她的那块玉佩,被她情急下随手一丢,丢到了孟光手里。

    所以阴差阳错间,两人的信物全都丢失了。

    安瑶也不知这是不是天意。

    直到安瑶能够起身的那天,独孤絮给她带来一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独孤家的线人在东边的某个村子里,找到了阴妙的踪迹。

    这明,安瑶的怀疑是没错的,阴妙的确骗了她。

    如果不是独孤絮的情报系统,安瑶就这么顺着南边找下去的话,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阴咏。

    “我们还是快点动身,早日抓到那个阴妙为好。”安瑶舒展身体,这几天她已经好多了,只是浑身无力。

    独孤絮笑道:“好,就听阿瑶的。”

    跟二道别的时候,二还给她们准备了很多干粮,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语无伦次:“公子路上慢走,公子一路心。”

    安瑶拍拍他的肩让他保重,赶着马车离开了阳关镇。

    路上,安瑶问独孤絮,后来那些喝了人头酒的人怎么样了。独孤絮独孤家的弟子比她迟来一天,现在已经接手了这一片。那酒经应该是一本古老的诅咒术书,只要碎所有坛子,那些被诱惑的人也会恢复正常。人头酒本身是一种诅咒,也算是世家里司空见惯的东西。

    然后独孤絮沉默了一会,沉声道:“阿瑶,我得跟你一件事。”

    “什么事?”

    “司给我传来消息,让我转告你……喻悦的腿留下了病根,可能会有一点跛,你之前一直病着,我就想着之后再跟你。”独孤絮又宽慰道。“这倒也不影响生活,你别太难过。”

    安瑶浑身一震,鼻子就酸起来,其实残疾都没有什么,只是喻悦天分极高,自尊又强,她那么个自视甚高的大姐,从此有了这么一个短处,不知对她的自尊心会有多大的击。

    她那么没心没肺,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一切,都是出自玄武之事。

    若是不能把幕后真凶绳之以法,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前去见她?

    独孤絮伸手揉揉安瑶的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阿瑶,你以前比现在要看得开,怎么越大越家子气了。这事,唯一怪不得的就是你了。”

    她这话得合情合理,但安瑶还是觉得无比自责。

    都怪自己不够强,谁都保护不好。

    马车辚辚走出好远,安瑶突然道:“絮姐姐,我想要变强,你能教教我吗?”

    “这有什么难的,放心吧。”独孤絮也坐直身体认真道。“我绝对把你教到和我一样的水平。”

    朱雀着哈欠走出来问:“你是什么水平?”

    独孤絮抬头想了想:“大概是,世家第一。”

    安瑶看着指着独孤絮大笑的朱雀,心里默默立誓,至少要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

    那之后每晚,他们扎营之后,独孤絮就会指点安瑶修炼,有时是剑法,有时是制符,甚至御剑,安瑶也是这时才知道,她之前的动作不够精炼,并没有发挥出惊鸿剑的实力。

    就这么过了半月,三人赶着马车一路向东,进了人烟稀少的草原。

    这里的空气明显比西域潮湿一些。

    进草原的第二天,他们就遇到了秋雨绵绵,雨水直下了三天也不歇,本来之前安瑶和独孤絮轮流赶车,但下雨时车篷里无比憋闷,到了最后两人都坐到门口的赶车凳子上透气。

    这时已经入秋,草原里的温度很低,安瑶在马车前面生了一只炉子烤火,又在炉子上放了一壶茶,在里面放了几颗烤过的枣煮着喝。红枣的味道极香,不一会儿就把朱雀吸引出来了。

    几人捧着红枣茶坐在马车前面的长凳上看远处的夕阳,草原一望无际,目之所及都看不到其他人,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这辆马车和这轮落日。

    一时间安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里的郁结也消散了许多。

    不过一会,太阳落下去之后,夜晚就开始寒冷起来。这晚轮到独孤絮值夜,雨水不停,安瑶只能躲进马车里躺下。独孤絮一个人赶车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没话找话,开口道:“阿瑶,阴咏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在前面的鬼城,我们要去那里就必须穿过这片草原。你记不记得几百年前,有一件在草原上发生过的怪事?”

    安瑶心我去哪知道去,书里也没写,所谓十几年前的怪事,估计是他们父母这一代的人亲历的什么抓怪的传,后来口耳相传,到了辈这里,成了专门止儿夜啼的鬼故事了。

    虽然并不想在夜里讲鬼故事,但这几天埋头赶路,几人早就睡够了,安瑶也觉得无聊,就让她讲来看看。

    独孤絮笑道:“我就知道你爱听,不过等会要是害怕了,可不要怪我哦。”

    安瑶“切”了一声:“无非是些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

    朱雀本来站在马车后面挂夜灯,此时也钻回来蓬子里,非要过来听故事。

    夜晚的草原上没有一丝风,细雨滴答滴答地从马车的车檐上滴在车辕上,独孤絮又热了一壶茶,给三个人各端了一杯,缓缓讲起这个直到很久之后,还让安瑶脊背发凉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