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世跟着乞丐, 从破庙的院墙外，一直上了主殿的房顶，掀开一片瓦往里面看去。

    那乞丐嘴里没停过，一直数落着林修炀的不是, 间歇还嫌弃地呸两口唾沫。

    直到主殿见了帮主, 他才将林修炀扔到地上，“帮主, 又是这子, 成天不干活, 还养着干什么。”

    帮主正在吃饭, 桌上有几个破盘子破碗, 一起坐着的还有几个长老。

    是吃饭, 其实就是要来的剩菜剩饭搅和在一起, 卖相自然没有, 也没有油水, 但是好得有菜有米有酒。

    酒也是那种最劣质的, 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即使这样, 他们依旧津津有味。

    一口菜一口酒, 惬意得很。

    在这种年景下，穷苦人家都不一定吃得比这好, 也亏得他们压榨乞丐们，才能有这样的吃喝。

    那乞丐咽了咽口水, 他们这些中层管理大乞丐，自然比不上帮主长老们等领导层。

    每天乞丐上缴的食物，都会汇聚在一起，最好的当然供奉领导, 他们吃不了的才轮到他们这些大乞丐。

    至于乞丐们，每天去城里要饭，帮里有规矩不许偷吃，还有他们这些大乞丐游走监视。

    所以乞丐们经常就是饿上一天，再把要到的送回庙里。

    轮到他们吃时，大多是没有菜的，只能干嚼黑面馒头，再去点喝水，也就过去一天。

    偶尔有人偷吃，却被大乞丐逮住，扯着就送回了庙，乱棍之下，直接死。

    而那尸体，自然算作加餐，被全丐帮上上下下分食了。

    从这以后，再没有敢偷吃的了。

    林修炀因为经常空手而归，早就在帮主这留下了名字，以往都是罚他不许吃饭，但也心着点不让他饿死。

    然而即使顿顿饿着，几乎没有吃过饱饭，林修炀依旧对桌上的饭菜露出恶心的表情来。

    这菜放以前，他们东宫的狗都不吃。

    但是为了活下去，林修炀只能忍辱负重，却也不吃这种混在一起的所谓“猪食”，毕竟古人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他只吃馒头这种看起来可以下口的食物，虽然依旧难以下咽，却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要饭，实在笑话，他堂堂太子，要去乞食？林修炀呵的笑出声，看帮主就像在看蝼蚁。

    帮主撇了他一眼没有话，他们丐帮也不缺脑子坏了的，因此一口一个本宫倒也没什么。

    只是不要饭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持续了这么久，早让长老们颇有微词。

    帮主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半晌才眯着眼：“找个时间卖了吧，虽然腿断了，好得长的不错，估计那王妈妈会给个好价钱。”

    他又喝了一口酒补充道：“也的确不能让的们寒心，要让他们明白，咱们这，不干活是没有吃得的。”

    酒盅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震地周围长老心神一缩，让他们想起帮主往日的狠辣。

    “帮主英明。”众长老抱拳喊道。

    “行了，带他下去吧。”帮主摆摆手，没再管这事，继续酌怡情。

    大乞丐拉着林修炀出了主殿，幸灾乐祸道：“这倒好，帮主要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呢，哼，我们这可比那里舒服多了。”

    林修炀满脸屈辱，但是并无惧色，“等本宫回宫之日，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呵，就你个乞丐？不定在王妈妈那待两年就得病死了，花柳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乞丐把林修炀往东厢房门口一扔，就笑着去西厢房吃饭了。

    林修炀咬着嘴唇，自知今日又得饿着，就去院里的水缸舀了一瓢水，猛往自己肚子里灌去。

    待喝饱之后，他用水洗了把脸，清洗干净之后，这才拄着木棍往东厢房去。

    东厢房住的都是乞丐，西厢房住的是大乞丐，长老和帮主落脚主殿。

    平日里破庙四周都有巡逻的大乞丐，因此没人想过逃跑。

    更何况这年月，中原大旱，赤地千里，而且这一旱两年，朝廷的粮仓都要告竭，逃出去恐怕还不如在丐帮要饭。

    东厢房是最破的，房顶几乎等于没有，只余几个横梁支撑着，勉强不倒塌而已。

    房间很大，一人一个稻草铺，足可以睡几十个孩子。

    林修炀一向不和其他孩子来往，都是些贱民，他没有理由去结交。

    他的铺在最角落，很不起眼，他躺了回去，见无人在意，慢慢从稻草里掏出一本书。

    这本书已经破破烂烂，林修炀心翼翼地翻阅，又怕被发现，因此畏手畏脚，半天只能看一点点。

    闻世自然也跟到了东厢房，他趴在为数不多的瓦片上沉思。

    林修炀从东宫太子变成乞丐，地位一落千丈，还变成了一个瘸子，显然是“平生遭遇实堪伤”。

    但是他的性格确实张扬了些，不懂得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闻世注意到了，他手里是一本兵书。

    身处如此绝地，还不忘进修，实属不易，确实是帝王材料。

    然而当今幼帝乃窃国之贼，外戚干政，朝野动荡，天下大乱。

    林修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鉴于上一的世界的经历，闻世并不算离林修炀太近。

    只要无生命危险，在影响人生的重大阶段出现就好拨乱反正就好。

    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不过眼下就有一个要在意的，决不能把林修炀卖到老鸨那里去。

    原著里的含糊，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林修炀在那受到了不轻的刺激。

    想想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接连击之下，没有崩溃就算好的了。

    只是如何阻拦，以及成功之后，林修炀怎么生存下去，倒是个问题。

    算了，先不想了，闻世见林修炀看书用心，想到他还没吃饭，算去看看能不能抓到个兔子啥的。

    毕竟，就算林修炀能忍着饿，他可忍不了。

    十几分钟后，丛林深处，一只獐子正吃着草，毫无防备。

    草丛中的白虎拱起身子就冲了出去，獐子被惊动，弹跳着飞速离开，闻世只能在后面停下垂头丧气。

    这已经是第三只了，次次自己都被发现，空有百兽之王的躯壳，却无任何狩猎技巧。

    完蛋，自己不会要被饿死吧，这样下去，别养崽了，自己都养不活吧。

    既然如此，他只好劫富济贫了，抢点封建地主们的粮食，应该不会天雷劈吧。

    干就干，闻世飞速下山，趁着月色找了一户看起来有余粮的地主。

    闻世找了半天，才找到厨房，门锁是黄铜做的，并不是多结实，很容易就被咬开了。

    门开之后，鸡鸭鱼肉样样俱全，闻世骂骂咧咧道：“地主果然都是祸害。”

    他心安理得了许多，先在厨房吃了个饱，然后叼起一只卤鸡，再次回到了破庙。

    一番折腾下，已然月色朦胧，林修炀早就睡过去，闻世叹了口气，还是回来晚了。

    不过也无甚关系，这是卤鸡，放一晚上也不会坏，明天再投喂也不迟。

    家伙儿双眼禁闭，貌似睡得并不是多好，时不时翻身辗转，手也捂着肚子，显然是饿极了。

    林修炀身体单薄，又无被子，因此虽是夏夜，却也冻的蜷缩成一团。

    其他孩子也多是这样，但是这和上个世界不一样。

    上个世界的社会福利机制还算完善，孤儿院里的孩子救出去后会有社会帮忙扶养。

    但是这个世界是古代，即便让乞丐们放了孩子们，他们又能去的了哪里呢？丐帮虽然残酷，好得有条活路。

    闻世在心里暗道抱歉，这回他只能保证林修炀一人而已。

    他心里沉甸甸的，在房顶上看了会儿月亮才下去。

    因为有大乞丐轮值巡逻，因此他在东厢房外隐秘的草堆中卧下，一直睡到天明。

    大约五更时节，大乞丐吆喝着：“都起来了，早早出去要饭，今天都卖力点。”

    闻世也被惊醒，他伏地上伸了个懒腰，就像一只大猫，然后才去找林修炀的踪影。

    林修炀也刚起来，东厢房里很是杂乱，起床的，穿衣的，话的，总之嘈杂得很。

    他默默拿起自己的木棍和要饭的盆，然后又偷偷把书藏进自己的衣服里，这才安心出门去。

    然而刚要出庙门，就被大乞丐拦住了，他蔑着眼道：“你就别去了，没用的东西，反正出去也要不到东西。”

    “帮主了，你回去好好修养，等会给你拿点吃的，这些天就好好养着，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虽然这话算不得好听，但是正合林修炀之意，与其出去丢脸要饭，还不如在破庙里钻研兵书。

    人都走了，就无人在意他了，他就可以关明正大地读起来，思绪也不会被断。

    林修炀面无表情，呸了一口，转身回东厢房去。

    大乞丐在后面骂骂咧咧，“真不识抬举，哼，也就再嚣张几天，等卖去王妈妈那，有你好看。”

    完，乞丐们陆续进城，破庙又恢复了宁静。

    林修炀一瘸一拐地来到水缸旁，这里面都是雨水，沉淀之下也算干净。

    每天大乞丐都催的急，很多乞丐都是不洗漱就上城去了，林修炀自然不会这么不讲卫生。

    他不管多急，即使大乞丐耳光扇下来，也至少洗个脸再出去。

    今天不用出去，时间自然充足，林修炀算好好清理一番。

    他随手折了一些树枝，往牙上蹭去，又解开头绳，头发散开来，虽无皂荚，但是清水洗一洗也是好的。

    事毕之后，他回到床铺之处，算好好地看一看书。

    然而刚一进门，他就发现不对劲，自己床上有一只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