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娘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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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静谧,祁良夜看着山野公面上划过的几分苦思冥想,只觉有趣,于是视线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那位“玉美人”。

    却见那玉美人面上浮起两团红晕,此时大掌紧紧捏着两腿,见他看过去,恨不得把头埋到胸脯里去,祁良夜见他一反刚才的落落大方之态,心底的量之意便也淡了。

    “贵公子如今年纪尚轻,既是历练,就去做个下等千户,多贴近普通甲士,为日后启朝做几分贡献。”

    这下山野公心里更是不满了。

    千户本就隶属正九品的京中武官,上等千户统领七百人,中等千户统领五百人,下等千户才统领三百人,虽然都同隶属于万户都统,但这权力划分却是不一样。

    下等千户,也就是替上面的万户都统背锅的命,再,军中与权贵圈子不一样,从军的向来都是清苦人家的孩子,尤其痛恨空降过去的权贵出身的世家之子,就这种环境,奚丘进了骁骑营就是被欺负的命。

    山野公后悔自己不该军中的主意,白白让自家儿子去吃苦。但言尽于此,山野公只能把咬断的牙齿往肚里咽。

    “老臣遵命。”

    也只是想了一瞬,父子三人叩谢君恩,随后德川公公就送三人出了府门。

    祁良夜本是在给谢瑜写信,如今奚家又出了这么一件事,他干脆将京中所有的事都写上。

    男人苦思冥想,但开头的表忠之言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写。

    “吾妻瑜儿,今汝远行,吾甚是想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行,太肉麻,等谢瑜回来之后肯定要骂他。男人将纸揉成一团,再提笔重写。

    “吾妻阿瑜,今有一事,望吾切记,今有苗疆梅氏之毒妇,欲意拆散我二人情谊……”

    不行,写得太生硬,以谢瑜的疑心,肯定觉得是自己主动蛊惑那梅柳。“啪”一声,纸团精准撇进纸篓里,墨笔再提。

    如此这般,重复十数遍,及至灯芯燃灭,蜡烛重燃,男人的身影依旧忙碌。

    翌日,奚家将儿子塞进骁骑营的消息在京城中传了开来。

    孙清瑶接到信时被忠义侯夫人赶去和奚丘约会,两人约在一家雅致的茶楼,选了隔间,丫鬟厮守在一旁,断没有私相授受一。

    孙清瑶坐下时,奚丘还在细想昨日太子殿下的精致眉眼,只觉心口都是热的。

    孙清瑶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了?坐在这儿傻乐?”

    奚丘还沉浸在昨日的回忆之中,根本没听到女人的话声。

    “我听你要去骁骑营?”

    孙清瑶又问他,这时奚丘才回神,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对啊”

    他一定要在军中做出一番功绩,让太子殿下对他刮目相看!

    少年一时心潮澎湃,白嫩的右拳在桌上重重一锤,茶盏顿时一阵晃动,将坐在对面穿着粉嫩襦裙的女生吓了一跳,“丘公子?”

    奚丘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向对面的孙清瑶见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事儿就行,吓死我了。”

    孙清瑶抚抚胸口,松了口气。

    “你何时去军中?这是我给你新绣的香囊,这两天带上吧。”

    奚丘接过那香囊,沉思道:“过几天吧,等京中的风波过了再。”

    京中一是科举改革,二是最近的沐昌伯家奴一事,三是太子清查三军势力,如今奚丘入了骁骑营,也算是京中流言的主人公之一,只能谨慎行事。

    孙清瑶自然知道他的是什么,不禁问道:“可曾听闻谢大人的消息?”

    奚丘诧异道:“谢大人?哪位谢大人?”

    少年突然恍然大悟,道:“都谢大人领命奔赴塞北,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最近京中女学兴起,谢大人走前曾给女学社去了封信,女学社社长想再与她传信,却没有联络方式,只能拖我询问几分。”

    到谢瑜,自然就和太子脱不了干系,孙清瑶一介女子不可能自己奔赴太子府,其实是想求奚丘替她传信给太子。

    如此,既不失了规矩,也能把事办成。

    奚丘正愁不能与情郎日日相见,他虽然没听出来孙清瑶的相求之意,却想主动揽了这差事,当即道:“你是女子,不方便出了内宅,你若是放心,那就我替你去询问。”

    孙清瑶要得就是这句话,当即眉开眼笑了起来。

    。

    千凋岭附近,谢家驿站。

    谢瑜等一众人还在等塞北的传信,但温都尔格和他的手下一众人,通过千里镜发现他们盘踞驿站,始终不曾前进,心中就开始慌乱了起来。

    “快传信给汗王”男人只能如此对属下道。

    单刀直入启朝中原腹地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他们随时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雄鹰在官道附近盘旋,塔汗格口中状作鹰声,雄鹰顿时飞下,携带着温都尔格的书信顿时飞往天虚北部。

    看着那道黑色的雄鹰展翅而飞,温都尔格眸中透着坚毅,他低头同自己身边的军师低语,“我们在外看来还是一支商队,这么耗下去迟早会惹人怀疑,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先完成最基本的任务。”

    匈奴人因为内部常年分裂,士兵们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战斗在哪儿,就活在哪儿,对上位者的统领向来没有异议。

    于是一众人慢悠悠地行进在路上,这一异常被报给了谢瑜。

    “随他们去,他们跑不出启朝。”

    谢瑜断定,和这支商队盘旋了几天,已经大概摸索出了他们的意图。

    她也愈发确信,塞北的军情防务的确被二次泄露,敌人已经把握住了他们的弱点,但这在谢瑜眼里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握着手里的那封厚厚一沓信,只觉这老鹰飞的也是很辛苦。

    “吾妻阿瑜,见字如面,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你思念甚重,汝何时归来?”

    开头,全是一堆没用的废话。女人的视线快速往下扫,发现男人字里行间夹带着私货,谢瑜将几页纸通通看完之后,翻来覆去确定没有遗漏,才放下那纸。

    “梅修——”

    梅修刚吃完饭,在院子里闲待着溜达,见谢瑜从二楼探出头来,匆匆上了楼。

    “哎,主儿——”

    男人奇怪得很,关上门,三步并两步就往案几前一坐。

    谢瑜语气不太好,“你可有你那个梅家表妹的消息?”

    “没有啊,我们都好几年没联系了。”

    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梅修更奇怪了,“出什么事儿了?梅柳没什么头脑,不能跟咱出什么幺蛾子吧。”

    “你给青墓的人传封信,让他们找一找梅柳的消息。”

    青墓的那群道士这么多年被谢瑜遣去南方经商了,但是还剩几个道士在京城附近,梅修觉得奇怪,“京城出事了?”

    “没有,梅柳要和祁良夜联姻,祁良夜害怕拦不住她作妖向我求援了,”谢瑜没忍住又骂了一句,“一群废物,挺大个老爷们儿,对一个姑娘束手无策,还得让我帮他探消息,我给他留主公令那半个家底的人,他也不知道用,你,从我入京到现在,除了让我变成太子妃他花了点心思,剩下的正经事不都是我一个人忙么?”

    梅修眼看着向来清冷的主子坐在椅子上自己骂了好几分钟,眉心一跳一跳,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剜下来。

    “废物!大废物!还想让我要个孩子?有个这么没种的爹,他都不好意思来到这个人世!”

    谢瑜大手一挥:“你赶紧让青墓的人把那丫头找出来,省得我瞎操心。”

    梅修眼角抽了抽,领了吩咐就下去了。

    他刚一出门,谢阿宝和谢如意两人就围住他,好奇地问他,“主子怎么了?这么生气?”

    光是那两声废物就隔着厚重的木板传了出来。

    “咳咳。”梅修咳了咳,挤眉弄眼地道,“京城的那位,你们知道吧,”

    谢阿宝和谢如意看了看对方,没反应过来。

    梅修一拍大腿,“吃白饭的那位!”

    吃白饭的只有京城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了。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哦——指定又是他什么惹主子生气了。”

    八辈子都看不见谢瑜如此失态,梅修没忍住乐了起来,跟两人道:“你们是不知道,就我那个梅家的表妹,是要嫁给祁良夜,已经快到京城了,哈哈哈哈”

    谢阿宝和谢如意也噗嗤一笑,三人对视,又悄然散开了。

    。

    温都尔格一众人假装平静地路过谢家驿站,再看见那一群黑色的软甲,极为精妙的火铳兵器时,温都尔格没忍住多瞅了两眼。

    守在驿站门口的人目不斜视,对他们的路过压根不感兴趣,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正是这时,二楼却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似是在向楼下喊,“梅修——”

    看清那张人脸时,有精通汉语的匈奴人忍不住喊了一句,“娘嘞!这四仙女伐!”

    此言一出,门口的谢家守卫顿时看了过来,温都尔格“咚”一下,就给了手下一个暴栗,军师当即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们坐的都是两匹马拉着一个木板车,几个人坐在木板上,坐在一起能唠嗑那种。

    那手下此时还想往楼上看,女子却已经伸回了头,不见人影。

    等队伍走远,温都尔格头疼地看着那名手下,“你可以她好看,你的标准点儿也行啊!”

    “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汉语?”

    “俺也不知道伐,汗王给额们那个营请的汉语老师就是这么教的。”

    温都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