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悔恨 ·
郑晚娘将窗子推开一些, 那清爽的夏风裹着花香袭来。
她站的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满墙的凌霄开的正艳。那样红艳的颜色,即使在这样暗沉的夜里, 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眼前忽然似浮现了一个少年。他让她闭着眼睛,把她拉到了院子里。他:“阿姐阿姐,可以睁眼了。”
睁开眼只看见光秃秃的墙和一片寂寥的泥土。而他的弟弟却叉着腰, 指着那片空地告诉她,那里种上了很多凌霄, “等阿姐你今年的生辰,它们就会开出满墙红红火火的花,和阿姐一样漂亮的花。”
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披了上来, 郑晚娘回头一看, 是皇帝。朱彦清将那身薄薄的袍子搭在郑晚娘单薄的脊背上。
他凑在她耳畔轻声道:“夜里凉,你别站在这窗口上。”
郑晚娘将头转回去, 只是看着那片在风里簌簌发抖的凌霄花, 淡淡的应了一声:“臣妾有些睡不着,陛下先去睡吧。明日还要早朝,不必陪我了。”
她完, 身后的人似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 郑晚娘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朱彦清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晚娘,你以前从不这样的话。”
他搂得很紧,甚至搂的她有些发疼,像是生怕她逃走似的。一阵风从窗外猛的灌进来, 郑晚娘身子颤了颤, 终究没有话。
“晚娘, 你会永远陪着朕的吧?”
郑晚娘笑了,那笑带着几分苦涩。她却并没有转头看皇帝, 只是:“会的。臣妾除了在这宫里,还能去哪儿呢……”
她刚话刚完,便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她被朱彦清横抱在了怀里。
朱彦清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床上,情绪很低落,虽然自上次他听了江剡的建议,假装染了疫病,在那之后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的晚娘终于肯见他了。
起初他还是很高兴的,觉得她仍对自己心软,只是后来慢慢发现,虽然也对他笑,对他温存,可是好像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变了的,不再有原本那些光彩和依恋,平静的如一汪冰封了的湖水,看一眼便会染上愁绪,好像无论风从哪边来,又如何迅猛的吹,都无法再掀起一丝涟漪了。
***
黑暗里朱辞远猛的睁开了眼,他狠按着发痛的眉心,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眼前是怀恩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模样。
他起了身,将烛灯点上,又给自己到了两盏茶饮下了,心绪这才平复了些许。
眼下睡意全无,朱辞远看了看时辰,心里堵的厉害。他想了想,随意换了身单薄的衣衫,踏着潋滟的月色出了房门。
外间里,执夜的长宁正熟睡着。他悄声而过,并不想惊动他。
今夜的风好像格外的凉。眼见已是夏日的尾巴,本该清爽的夜风他吹在身上有几分冷。好像偶尔有几声啾啾的虫鸣,像是也知道夏日即去,寿命不永,那声音里多了丝声嘶力竭的凄切。
他借着月光漫无目的的走着,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太监住的围房。
最头的那一间,他走近了些。这是她往日里住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此刻却有隐隐的灯光透出来。很微薄,好在夜色足够深沉,因而他没有错过。
他蹙了眉,走上前去看,却听见里头有两人的低语声。声音很熟悉,好像是老二和老三。
老三揉了揉眼睛,很是郁闷:“二哥,这么晚把我叫起来干什么呀!”
老二却不理他,只是凭着记忆在那箱弄中翻找。终于在那箱弄的最底层,他发现一个用油纸包住的信封。他忙将信取了出来,上下翻转着看了又看。老二叹了口气,坐在冷炕上,“老大今日一天都不见踪影,你便不着急吗!”
老三了个哈欠:“咱们有什么好着急的!他若真出了事儿,只怕第一个着急的便是殿下。你看他平平常常的样子,便是没什么事儿的,不定他又是见咱们老大在宫里闷着,放她去哪玩儿去了。”
老二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有几分蹊跷。你还记不记得乾清宫被围的那几日?”
老三想了想,点了点头:“该记得,我记得那时候老大还去十三所住了几日。”
老二一拍掌:“就是那次!那几天我就看着老大神秘兮兮的。她去十三所前交代过我,她要逃出宫去了。若是殿下要寻她,便要我到她房间里来,找这一封信交给殿下。”
老三气的有些瞪眼儿:“那怎么不把这事儿交给我,而是交给了你。”
老二瞪了回去:“整日里除了吃和睡,还想着什么?正事儿呢,你别岔!后来她宫倒是没出,反倒被什么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跑去南宫里陪殿下遭罪去了!我倒是把这茬忘了。”
自怀恩和朱辞远回到端本宫后,两人愈发腻歪甜蜜,腻的老二老三也看出了些端倪。
怀恩也不瞒他们了,将自己的身份挑明,倒是着实吓了老二老三一跳。不过两人吃惊之余,纷纷答应帮其隐瞒。起初三人相处着还有些别扭,不过日子久了,当然倒还是同往常一样照旧勾肩搭背,乐呵呵的。
听老二这般,老三点点头:“现在怎么又提起这事儿了?老大现在不是好好待在这宫里吗?”
老二一蹙眉:“我倒是觉得有可能老大这是又跑出去了。前几天她不是还朝咱俩嘟囔,朱辞远靠不住,要出宫逍遥去吗?”
老三却不认同:“他俩情骂俏呢,我瞧着当时老大像是气话。”
老二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拿不准这事儿,才今夜把你叫出来商量。若过个两三日,老大还是不回来,八成就是逃出宫去了。那届时咱俩还要不要把这封信呈给殿下?”
老三见他半夜把自己叫起来,就是为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事儿,就了个哈欠,刚想那等两天咱们再决定也不迟。话还没有出口,便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转头一瞧,来的人可不就是殿下吗!老二老三着实吓了一跳,忙跪下请安。
朱辞远却阴沉着脸,快步走过去,拿过了那一张信封。老二老三原本因着老大的缘故,倒是不怎么怕朱辞远。但是今日这殿下的面色实在冷的骇人。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低下头来不敢作声。直到听到朱辞远的那声“出去”,两人才拉拉扯扯的赶忙跑了出去。
边走老三边对他挤眉弄眼:“老二,你咱俩不会给老大惹祸了吧?”
老二也在心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着:“不能不能,反正本也是老大写给殿下看的,应该不能出什么大事儿,不能的。”
两人絮絮叨叨了一路,一想起方才朱辞远的面色,皆有些惴惴不安的。
朱辞远捏着手中的那个信封,定在了那里好久,像是要把那信封看穿个洞似的。
终于他还是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将信封开,就着微弱的烛光,一行行往下看。字写的还是张牙舞爪,还有些潦草。看着那些字,甚至可以想象出怀恩写这些的时候,那紧锁眉头咬着笔头的模样。
“殿下,我走了……”他一行行的往下看下去,呼吸却越来越促急,他甚至赶不及将信看完。
心脏像是被人淋了一锅沸腾了的热油,紧接着烫下来的皮被人一层一层的撕扯下来,疼得他几乎要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怀恩,怀恩…… 你个蠢丫头……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就过去……你再等我一会儿……
他心里这般呐喊着,疯了一样的冲出房门。一出门,却见长宁正立在院中,红着眼圈定定看着他。朱辞远脚步未停,“去拿令牌,咱们去刑部。”
长宁立在那里却不动,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可以猜出眼下殿下这副情形去刑部是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
“殿下!”
他急声唤道,朱辞远却没有停下脚步。长宁却强烈的预感到他要去做什么,他不能看着殿下辛苦筹谋了这么久,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以身犯险才谋得的局面,在这一步之遥的时候却功败垂成。
他“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殿下,您想想老大人吧!”
朱辞远忽地顿了步子,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耶!终于日万成功,明天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