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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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云瑶身上的血腥味道太重了, 傅朝朝不知道她伤口在何处,只能感觉到那种黏腻到近乎实质的血腥。

    他不敢低头去看,生怕自己那些该死的丰富想象有哪一个在她身上变成了现实。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守寡。

    简云瑶不是很厉害吗?不是一人一刀从百人围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吗?她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的问题, 却无法开口问出其中任何一个。

    傅朝朝搀扶着简云瑶,动作僵硬挪动她。

    简云瑶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他却没有感觉到重,只是想着动作幅度要轻一点, 绝不能因为他拉扯到简云瑶的伤口。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心?

    他心翼翼地搀扶着简云瑶,支撑着她全部的重力,带着她缓缓从窗口到床榻。

    随意地将被子向里推, 腾出一块刚好够一人平躺的位置。

    傅朝朝扶着简云瑶躺下, 也许是因为疼痛她的身体很是僵硬, 傅朝朝不敢让她有太大的动作牵扯, 只能一个人心翼翼地调整着用力的角度, 好让简云瑶能够用一个省力的姿势躺下。

    他的神情格外的认真,黑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了专注。

    简云瑶直直看着他,见一滴汗水顺着傅朝朝的面颊而下, 他自己甚至毫无察觉。

    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起伏, 移开了视线。

    傅朝朝专心想着如何能让她不那么痛苦,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情绪变化。

    也许是意识到单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在不牵扯到简云瑶伤口的情况下将她移动到床榻上,傅朝朝迅速回头看向一直站在一侧的阿喜, 语气中带上愠气:“还不快过来帮忙?”

    阿喜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女男大防, 连忙上前帮着傅朝朝将简云瑶搬到床榻之上。搭把手后,他又识趣地推到了一边。

    他人是反应迟钝,可毕竟是自跟着傅朝朝。自家公子是个什么品行,傅执喜虽然没法精准的用词语形容出来, 可那种感觉他是知道的。

    他家公子是认真了,他只有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才会露出刚才的神情。他一直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一定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他才会失控地吼人。

    刚刚距离近了,他亲眼看到公子的手在颤抖。

    傅执喜又往了一眼床榻边的自家公子,总觉得自己现在待在这里不合适,便悄悄退开,将空间留给了屋子里的两个人。

    好不容易将简云瑶移到床榻上,可傅朝朝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

    他斜坐在床沿,并不敢正眼去看简云瑶,却能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他的侧脸,正沿着他的笼廓上下量。

    空气里是鲜血混着汗水的气息。

    屋子里明明燃了一下午的熏香,直到他刚刚离开前还弥漫着那种让人心安的香气,可这短短片刻,从他看到简云瑶到现在,熏香的味道已经无迹可寻,只剩下这些让人颤抖的血腥味。

    视线灼热,又带着一些虚弱。

    傅朝朝垂着眼睛,却不自主地想象简云瑶此刻的样子,她就躺在他身边,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被简云瑶的气息包围,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他感觉她呼吸的频率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停滞不前一样。

    傅朝朝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他几乎是本能地回头,可又不敢直直地看她的伤口,余光捕捉到一滩红。

    简云瑶的腹处鲜红一片,称得上是血肉模糊。

    讯息在大脑之中组合,傅朝朝赶紧移开视线,甚至不敢用余光去触碰。

    他不该去看的,那红色刺他的眼睛,印刻在他的大脑之中,一切都乱做一团,没有哪一点理智能解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自以为已经洞穿了暗处的一切阴谋。

    他就差得意满满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简云瑶,然后在她诧异的神色之中得意地嘲笑她几句,最好是把头昂起,尾巴翘得足够高才好。

    可现在那些话语都消失了,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简云瑶身上血迹,他什么都不出来。

    傅朝朝呆呆坐在床榻边,视线有意避开简云瑶。

    这女人昨天还生龙活虎地翻窗户走呢!

    他感觉有液体从鼻子里流下来,很是难受,本能地吸吸鼻子,鼻腔深处酝酿处化不开的酸涩,酸涩从鼻子蔓延到眼睛,到口腔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苦涩。

    他伸手沾了沾眼角,垂着头,一句话都不出来。

    简云瑶感受到身边人气息的变化,错愕地朝着他看去,只见傅朝朝低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遮蔽出一片阴影,郁结着她看不懂的悲伤。

    “朝朝。”简云瑶开口,声音是充斥沙哑,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像是含在嘴中,费了很大的力气,“哭了?”

    “没。”几乎是本能的拒绝,傅朝朝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他的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却还要嘴硬的没有。

    简云瑶像是笑了一声,然后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的身体都在颤动。

    傅朝朝猛地一惊,原本都不敢回头去看那人,却在感受到她身体的抖动之后极速回头,满脸担忧地望着简云瑶。

    “你疯了?”他不出些安慰人安抚人的话,用写满了担忧的脸,憋出一句骂人的话。

    简云瑶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不像是之前那样苍白,她的视线定在傅朝朝的表情上,虚弱之间多了几分柔和。

    “你能点好听的让我听听不?”她的声音很低。

    傅朝朝看她。

    原本的眉眼被失血的病态沾染了,失去了明媚,去依然有着简家女子特有的孤高。

    吊着一口气还要命令人。

    傅朝朝抬起两只手,沿着下颚朝向眼角,双手划处一个倒八的动作抹去眼泪。

    “做梦。”他吐出一个词语。本来最合适的语调应该是冰冷的,但现在却没有那种该有的味道,显得有气无力的。

    简云瑶看着他的动作,这人连抹眼泪都很别人不一样,非要从下往上擦去泪水,来彰显他的与众不同。

    “别笑了。”傅朝朝皱眉。

    云瑶想要答话,又听见他:“别话了。”

    她只能试着点头。

    “别动了。”

    她点头的动作也停了。

    傅朝朝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好了,你就这样躺着。”他坐在简云瑶身边,视线刻意地避开简云瑶,只给她看一个侧脸,“我已经让你那个侍卫去请郎中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一时半会死不了,安分点待着,等郎中来了再其他的。”

    简云瑶没有话,她侧头看着傅朝朝。

    见他低着头,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扣着指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突然想起,这人做过宰相,当了半年,又被革了职。

    隐约之间,她好像猜到傅朝朝为什么被革职。

    这人情绪起伏太重太频繁,某些时候,确实无法冷静思考。不过,她不是简云宿,无法洞察她的思绪,也猜不透她的用意。

    傅朝朝当不了大夏的文臣,因为他是个男人。

    简云瑶没有多想傅朝朝为官的事。这些时日,她与简繁频繁来往县衙和刘大人一起探查和这次案子有关的线索,可奇怪的是,明明半个月前还敢大摇大摆地丛付云山下运人,现下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西辽人进关内捉人?她自是不信的,若不是有人里应外合,草原之上出生长大的女子,真的能在关内来去自如?

    放眼整个锦州,能有能力掺和一脚的,无非朝廷中人。

    她简云瑶如今是落魄了,只能占山为匪,可从生长在皇家,这些东西可不是戏文故事里的造作,而是她每日的生活。

    锦州什么地方?豺狼虎豹聚集之地。

    简云瑶收回视线,紧紧看着床帏。

    这傅朝朝也是个傻的,还真眼巴巴地掉了几滴泪。

    是,她现在身上血腥味道是重,可却没有哪一滴是她简云瑶的。

    幕后操盘之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是个与官府有些来往的山野中人,区区十三个刺客,就要她的命?

    今日她特意在县衙逗留到深夜,就是为了亲自给她们这个机会,要她们对她出手。

    若不是关键时候杀出个傅执喜,迫使她不得不提起佯装受伤,现场会伪装得更加完美。

    腰间看起来伤口狰狞,其实是提前准备的羊肠血包,在迎上那刺客的武器之时,简云瑶自己用随身短刃割开血包放出来的鸡血。

    还好傅朝朝未仔细瞧,若是让他仔细一看,一定能发现那衣服破口处的刀锋走向不对。

    其实简云瑶也是多虑,傅朝朝并未见过真正的刀剑相向,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一定能分清其中的差别。

    他是真的在替她担忧,为她难过。

    简云瑶能够感受到。这种时候,她似乎有些能够理解简云宿为什么要将这人从傅家带出来,放在身边。

    他的性子,当真是最好的调剂品。

    云瑶注视着客栈灰扑扑地帏账,神色晦暗不明。

    没多久,傅朝朝听不到身侧人的声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生怕简云瑶因为失血过多有个三长两短,连忙回头喊她,“喂!”

    闭目养神的简云瑶睁开眼睛,看到傅朝朝长舒了一口气。

    “我给你讲讲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吧。”傅朝朝硬着头皮话,“你看别睡着咯,我怕你醒不过来。”

    简云瑶开口:“你只前半句就可以。”

    “不是不让你话吗?”傅朝朝皱起眉头,怕她话牵动伤口,他摆正身体,神色也是无比认真,“我,你听着就好,同意就眨一下眼睛。”

    简云瑶眨了一下眼睛。

    傅朝朝对她现在这幅任他摆布的样子十分满意。

    “今天晚上,那店家的夫郎来找我了。”简云瑶的神情就像是他预料一般出现了变化,他连忙抬手,又强调了一次,“我讲,你听着。”

    简云瑶眨眼睛。

    傅朝朝继续道:“他和我,就西辽人贩卖郎君孩子这件事,有官府的人掺和其中。”

    简云瑶神色一变。

    听傅朝朝又道:“你也觉得很震惊吧?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那郎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还挺聪明。”

    简云瑶眨了两下眼睛,意为催促他继续往下。

    “行了,他也没透露什么消息,只是希望我和你提一嘴,到时候结案了问罪,能让他的妻主少受点罪。”

    简云瑶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按大夏律法,贩卖人口,无论主从,其罪当诛。”

    傅朝朝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简云瑶话费力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想到那郎君,又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个话,好不辜负他对于自己的信任:“能否争取刺配?这也算是有功有过?”

    简云瑶刚想开口回答,只听见那人:“你眨眼睛吧,一下是可以,两下不行。”

    话音落下,他看到简云瑶眨了一下眼睛,可还没等生出些其他的情绪,见简云瑶又眨了一下。

    傅朝朝脸上闪过失落,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官,知道大夏律法严格,即使是皇女也无法拥有特权,更何况寻常百姓,还是真正有了罪过的人。

    见他失落,简云瑶还是开了口:“国朝律法,贩卖人口,买卖同罪。虽然在锦州常见,不足为怪,可牵扯到了西辽,便不能放过。”

    傅朝朝皱起眉头。

    “不让你话。”

    简云瑶嘴唇微勾:“嘴撅得快能栓一头驴了,不回答你两句,又要给我掉眼泪。”

    “我没有。哎呀,你别话了。”

    简云瑶觉得好笑,又:“无妨。”她想了想,补充道,“若能救回这次的人质,我可请刘凌为其写一封陈情书,上头的官员能否考虑锦州情况特殊暂时不提。但就算能免死罪,活着也绝非容易。若是判了脊杖一百,寻常女子受不住。”

    傅朝朝盯着她,上下左右仔细看。

    “看我作甚?”云瑶不解。

    “你是不是伤得不重?”傅朝朝反问她。

    简云瑶被戳住要害,沉默下来。

    又听着傅朝朝:“我总觉得你在吹嘘自己,寻常女子受不住一百脊杖,你简云瑶就行?”

    简云瑶不话了。

    好在没多久,简繁带着郎中赶回来,解了她的围。

    “辛苦正君了。”简繁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傅朝朝身上,”诊疗过程多有不便,还请正君谅解。”

    傅朝朝听着她这话语,不由得皱起眉头。

    像是他想要留下一样。不过,虽然是被简繁请离的,这派头也是一点都不能差。

    “让我留我还不留呢。”傅朝朝从床榻侧起身,绷着身子出去了。

    看到那房间的门关上的毫不留情,他愣怔在原地,声嘟囔着,“疼死你。”

    -

    简云瑶坐了起来。

    衣服上的血已经干涸,留下大片大片棕褐色的印记,她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但在场的,都是经历过风浪的,血腥味不足以让她们变了神色。

    简繁请来的郎中上前一步。

    “寨主。”

    云瑶摆手制止,她微扬下巴,看向门外。

    三人皆是习武之人,屏息凝神之间,听出门外的呼吸声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傅朝朝不会调整呼吸的节奏,即使蹲在门前一动不动,还是无法隐瞒过简云瑶。

    女子心领神会,故意提高了些身影。

    “大人能否让在下看看伤口,需要解开这脏衣服,这位娘子能否从旁协助?”她看向简繁。

    简繁靠近一些,三人凑曾一团。

    “现场可清理妥当?”简云瑶问那郎中。

    郎中扮的女子回答,“已经妥当,领着衙役看过,为了不惊扰附近的百姓,尸体已经带离了,仵作看了皮肤相貌,是西辽人无疑。”她声向简云瑶汇报,末了,又提高声音故意给门外的傅朝朝听,“这可是刀剑钝器所伤?”

    这女人本来是军中的千夫长,如今扮演起郎中倒是有模有样。

    简繁回:“长剑所伤。”

    女子沉吟片刻,像是在思索办法。

    两人一来一回问答,不用简云瑶掺和其中,她的注意力些许分到了外头的人身上。

    似乎是因为蹲的时间久了腿脚酸麻,云瑶感觉他轻轻挪动一下双脚。

    简云瑶侧头倾听。

    片刻之后,她转向简繁,两人之间已经得差不多,将简云瑶腰侧的伤描绘的十分严重,什么几乎将肾脏斩断的胡话都出来了。

    她连忙抬手断。

    简繁和千夫长交换一下眼神。

    “幸好处理及时,第一时间止了血。这伤是严重,不过大人身体底子好,喝几幅汤药,日日用这金创涂抹,不错三、四个月,一定生龙活虎。”

    简云瑶听到门外人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弯曲唇,右手攥拳捂在唇边,压制住胸口的几声笑,这等胡话他也信。

    “这药方何在?”

    “娘子稍安勿躁,我这就写来给娘子。”

    两人将这戏收了,声音恢复成平时的语调,故意抬高的声音压了几分。

    “都安排妥当了?”简云瑶看着两人,神情自然。

    简繁回话:“一切妥当。”

    “就等着明天唱戏了。”简云瑶的视线落在床头的苗刀上,开始脱身上的血衣,一边脱一边,“就这么办吧,动静闹得大一些,最好我活不过三日,怎么严重怎么来。”今天故意放跑了目击者,配上这半夜找郎中的戏码,一会儿再往出倒上几盆血水,这戏也就做足了。

    简云瑶将血衣交给千夫长,从她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干净的粗布。

    将那布层一层一层展开,露出一把刃长一尺的短刀,简云瑶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又试了试锋利程度,虽然不及她平日里顺手的武器,但勉强可以一用。

    沿着腰线,简云瑶将那刀裹在本应该是伤口的位置,简繁从旁辅助,又用干净的粗布沾了些提前准备好的鸡血晕开在净布上。

    刀虽然不长,绑在身上也不如贴身短刃那般隐蔽,好在现在简云瑶在外人眼中是伤患,动作僵硬一些并不算突兀。

    将这一切弄妥当,简繁又出入几次房间,端着血水一盆盆往外倒,期间她注意到一直隐在角落的傅朝朝,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傅朝朝其实想要拉住简繁问问情况,想起简云瑶先前好和他有有笑,现在又什么脏器受损命不久矣,他这双手就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要死了?简云瑶要死了?

    傅朝朝很难将这些词语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等到那郎中离开,天色已经大亮,她从房间里退出来,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口的傅朝朝。

    “郎?”那郎中喊他,神情晦涩不明,见傅朝朝缓缓抬起头,她才继续:“您可以进去看了。”

    傅朝朝没动,他现在又些许神志不清,直到那郎中又喊了一声。

    他才缓缓开口:“她怎么样了?”

    千夫长朝里看了一眼,虽然不解为何将军瞒着眼前的郎君,看他满脸担忧,一夜未眠眼下郁结着乌青,不忍欺骗于他:“您自己进去看吧。”

    可在话在傅朝朝听来,反倒更是坐实了简云瑶命不久矣的事实。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虽然许给简云瑶的事情是假的,可若是她真的就这么死去,这寡是守还是不守?

    傅朝朝突然觉得自己也真是没良心。简云瑶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妻主,也好歹供他吃穿,他不能这么想,若她真的离开了,这寡还是要守……

    晦气晦气,傅朝朝你这个晦气家伙儿。

    他胡思乱想着,都没顾得上和郎中道一句谢,就匆匆走近房间。

    在那千夫长看来,正君如此,反倒像是失魂落魄。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将军要如何解释这次的事情。

    傅朝朝进去时,简云瑶正在单手穿外衣,她靠近右腰的地方绑了短刀,动作不方便,现下左手穿衣,动作有些笨拙。

    傅朝朝的视线定在她的裸露在外的肩头上。

    面前是本应该回避的画面,但这种时候还讲究这些反而矫情,他只是一眼,就看到简云瑶左肩膀上有一个褐色的疤痕。

    听到脚步声,简云瑶的东西有瞬间的停顿,拉着衣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何种动作,她下意识地想要喊简繁,随后想到简繁被她安排出去传播她命不久矣的消息。

    简云瑶顿了一下,暗笑自己矫情。

    “朝朝。”她轻声喊,“帮我拉一下衣服。”

    傅朝朝没拒绝,他缓步靠了过来,视线定在她肩头那个褐色的疤痕上。

    “这又是如何弄得?”他问。

    简云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得是什么,直到冰凉的手指微微触碰到她的左肩,简云瑶反应过来。

    她开口:“这个啊。好几年了,应该是我当督军的那一年吧?西辽人的骑射不错,差一点没避开。”

    傅朝朝收回手,这人能将生死得如此随意。

    他替一只手不方便的简云瑶整理好衣服,视线看到纱布外渗透而出的干涸血迹时,他的动作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的恢复了正常。

    他替简云瑶整理好衣服,就去一侧坐下,也没管壶里的水是昨日的旧水,连着喝了两杯。

    茶泡久了,滋味都是苦涩。

    简云瑶转身看他侧脸,一副低落的样子。

    她想笑,又没敢放肆笑出声,侧过头,神情舒缓而柔和。

    “朝朝。”她的视线落在角落里傅朝朝采买好的那些要带回山寨的东西,,“拾掇一下,简繁去寻马车了,我们等下回山上。”

    这话在傅朝朝耳朵里,听起来像是要落叶归根。他的鼻子忍不住酸涩,本来想要反驳简云瑶几句,可想到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起身,低着头遵从她的话语,去角落里拾掇那些他要带回山寨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在内心安慰自己,就算是简云瑶不在了,他和阿喜还是要暂时在山寨里生活,自然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

    那山寨里的二当家不喜欢他,估计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乘着现在还能背靠简云瑶这棵大树,必须要好好珍惜。

    简云瑶不知道傅朝朝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来回忙碌,十分认真的样子。她就看着他,逐渐感受一丝困顿。

    等她浅浅眯了一会儿醒来时候,简繁已经雇着马车回来。

    阿喜已经将傅朝朝那些东西搬上了车厢。简繁扶着简云瑶上车,傅朝朝想要搭把手,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收回手,默默爬上车,自己坐在角落,也不话。

    简云瑶看他好笑,静静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马车朝着来时的方向行驶,明明下山的时候高高兴兴,归途却死气沉沉。

    傅朝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简云瑶。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他其实也有些困,一夜没合眼,眼下乌青一片,可傅朝朝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他为了杜绝自己的想象,干脆硬撑着不合眼。

    可马车晃晃悠悠,节奏舒缓,没多久,傅朝朝就跟着它的节奏昏昏欲睡,就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拉车的马传出一声嘶鸣。

    傅朝朝被惊醒,而简云瑶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缓缓睁开眼睛。

    “干什么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驾车的简繁起身,朝着拦路的衙役解释:“官家,我家君是从付家村许了人家的郎君,今个上山是回去探亲的。”

    两个拦路的衙役对视了一眼,大概判断车上的人是被卖到大户人家的男子。

    寻常时候,这种人家她们是惹不起的,但今天大人下了死命令,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离开县城的范围。

    衙役上前:“今天不能离开县城。谁来也不行,别你是回去探亲。你就是回去奔丧,也没法离开这儿。”

    简繁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她从口袋里摸出二两银子,分别塞到两位衙役的手中。

    “官人,行行好,我家君病了,想要回去看一眼母亲父亲。”她表情真挚,透露出恰好的乞求。

    那当差的人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看了一眼简繁,心中感叹她人会事。可今天这件事情十分严,不是二两银子就能轻易发的。

    那衙役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将钱塞回到简繁手中:“娘子,你这好意我们心领了的,今天这事特殊,不是你我姐妹两个人放行就能放行的。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还真不是我们两个能承担的。”

    简繁皱着眉头,重新将钱推了回去。

    “给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她,“只是不知道两位大人的能否一个方便,稍微透露一些情况,我家君急着回去看望母父亲,若是一日两日,我们便去县里寻个客栈住下,不是时间长了,我们也不浪费时间,这就回家去。”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

    “行吧。”其中一个,“看在这位姐妹会事的面子上,告诉你们也无妨,也算是,我们给你们提个醒,最近镇上不太平,晚上的时候,千万不要出来,安心在客栈里住着。”

    傅朝朝靠坐在马车里,听到这两个人的话,猜测她们的是昨天晚上是事情,可他又心生疑惑,简云瑶与县城的刘大人有联系,又怎么会被人拦在这里?

    傅朝朝神情微凝,转向简云瑶,见云瑶神情如常,猜测她应当是早有预料。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简云瑶僵直的一半身子上,就感受到一种浓浓的不安。

    将她们困在城内,不就是为了灭口?

    “不必担心。”简云瑶看到他的神情,“朝朝放心就好。”她的声音依然虚弱,却让傅朝朝感受到心安,“我在这里,她们便翻不出花样。”

    傅朝朝看着她,想她是如此张扬明媚的女子,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更加低落了。

    马车原路返回,摇摇晃晃,悠悠荡荡。傅朝朝一日一夜没合眼,即使心思忧虑也在这慢慢悠悠之中睡了过去,他在梦中依然皱着眉头,像是有许多的忧愁一般。

    可他分明就是这世界上最懂得快乐的人。

    阿喜将傅朝朝放在床榻上,云瑶则由简繁搀扶着也靠在床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退出了房间。

    简繁停在房门口,傅执喜看着她,想了想,他还是问出口:“云寨主的伤,也许没那么严重?”

    他能看出来,若是一个人真的伤及肾脏,别是下地走路,就是躺在床上动弹一下也是痛苦至极,别只由郎中处理过一次,就算是自然愈合上几个月,也绝不可能像简云瑶这般动作。

    昨天晚上他看的并不清楚,又被逃亡的刺客断,根本顾不上仔细思考其中的问题。

    简繁看着他,没有回答傅执喜的问题,反问:“你的剑术如何?”

    阿喜一愣,回道:“尚可。”

    简繁颔首,视线落在他的佩剑上:“回去养护一下,今晚有用。”

    她的话只到这里,傅执喜神情一变,转身就要重新进房间叫醒傅朝朝,却被简繁拽着胳膊拦下。

    “寨主会护你家公子周全。”

    -

    傅朝朝当真是累了,从中午睡到了晚上,依然不见苏醒的迹象。

    简云瑶就守在他身边,安静等待着。

    时间已到初夏,隐约能听到外面蟋蟀的叫声,风吹叶动,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混乱的隐藏在其中的脚步声。

    简云瑶睁开眼睛。

    恰恰是这个时候,傅朝朝翻了个身,隐约有苏醒的迹象。

    云瑶微微蹙眉,听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近,直到一个黑影破窗而入。

    傅朝朝被惊醒,低低喊了一声回来的声音还没有完全酝酿而出,就被一直带着茧子的手,捂住了嘴: “躲起来,别出声。”她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低沉而富有韵律,几乎是瞬间就驱散了傅朝朝的倦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便迅速起身,唇上的温度消失不见。

    简云瑶挑起粗布被子,身子一弯,右手后伸出,瞬间取出藏在裹布里的短刃。

    傅朝朝瞪大的眼睛,看那女人动作利落,哪有一分伤得很重的的样子?可不等他看清更多的东西,扬起的布料已经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落下,带着一片黑暗,蒙住了他的头脸。

    刺客已经进入内间,朝着床榻上的身影而来,简云瑶抽刀对上,丝毫不落下风。

    碰撞的力量之大,使得刀锋相接,带出阵阵火花。

    一次碰撞之后,二者迅速拉开,简云瑶退了三步,斜刀站稳,对面之人也晃动身体卸掉了身上的力气。

    烛火摇曳,隐约能够看见来者带着不合适的黑色面纱。

    这一次刺杀足够潦草,她们甚至都顾不上给自己整一套合适的衣服。

    这种时候,顾不上思量太多其他。两人迅速拉开,又继续靠近,再一次碰撞在一起。

    与那人短兵相接,简云瑶的手臂被震得发麻。

    师父曾过,师姐妹几人中,简云瑶是力气最的那一个。在一系列正面的缠斗之中,她绝对无法依靠气力占据优势,可偏偏她又是姐妹几人中唯一一个得到师傅真传的人。

    兵家常,武器一寸长,一寸强。师父决定教授她们刀法的第一日,便让她们自己选择武器。

    她了两句话,一句是一寸长一寸强,另一句便是,她最擅长绣春刀。

    两位姐姐都选择了更长的苗刀,而云瑶则选择了师父擅长的绣春。

    她得了师夫的真传,没几年,又掌握了苗刀与长戟的用法,同时骑马射箭也没有丝毫的落下。

    云瑶天生是练武的奇才,师父却,即使她学了这么多,也只是勉强弥补上力气这一缺点。

    多数时候,云瑶与人械斗,从不正面比拼蛮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畏惧与人对拼力气。

    虽然比不得天生怪力,后天的苦练没有辜负简云瑶。

    手臂发麻让她感受到阵阵兴奋,落云寨里那个需要处处考虑的寨主,又一次变成了战场上昂扬的常胜将军。

    云瑶越战越勇,挥动武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速度快,招式灵就是她的长处。这一刻,更是被发挥到淋漓尽致。

    她提速,对手就不得不提速。几次碰撞还好,接连长时间高强度的对撞下来。那人已是精疲力尽,抬动手臂都需要耗费极强的意志。

    云瑶很快的抓住她的破绽,刀锋移来者双手、双脚斩断她的手脚筋,长腿横扫,直接将刺客掀翻在地。

    匐在地上的刺客气息羸弱,隐藏在面纱之下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简云瑶。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气息。那刺客咬牙,缓缓吐出一句话:

    “果然是你,大夏的庆王。”

    简云瑶横刀指着刺客咽喉。

    “我曾过,西辽人若敢越过山脉,必横尸刀下。”简云瑶的眸光阴沉,“这才几年,就已经记不得关外数万亡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她提起这个,那刺客大笑起来,细长的眼眸眯起,流露出危险的光,“简云瑶,草原十万勇士,大辽刻骨铭心。这一次没杀了你,还会有下一次,我败了,还会有下一个。辽国不会忘记,定要你简云瑶血债血偿!”

    那女子毅是决绝,话音刚落,不给简云瑶任何逼供的机会,脖颈前探,撞死在云瑶手中利刃下。

    鲜血横溅,沿着长刀至简云瑶身上的锦袍,甚至与周遭的桌子凳子,无一幸免。

    温热的鲜血沿着云瑶手中短刀的血槽一滴一滴低落在地。

    周围动静了,傅朝朝甩掉那蒙在头上的被子,他什么都没看到,但却清晰地听到的全部的声音。

    看不见,听觉变得更加清晰,兵器相交发出的声响和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在耳边被无限放大,配合上丰富的想象力,傅朝朝几乎在脑海里将发生在房间里的斗描摹的栩栩如生,甚至,在他脑海里的一切,远比发生在实际中斗更加的血腥,更加的酣畅淋漓。

    他自床榻上踩下,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猩红刺入眼底,傅朝朝忍不住吸了口气,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窒息,可他动作并不慢,跌跌撞撞地朝着简云瑶而来。

    云瑶转身,她身上沾着鲜血,下意识要躲,却被傅朝朝扑了个满怀。

    “简云瑶,你这王八蛋。”傅朝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等悲伤的情绪消散后,他逐渐回忆起这场局中的每一个细节。明明处处是破绽,他却没有丝毫的怀疑。

    傅朝朝气极了,握拳用力捶,用了十足的力气,若不是简云瑶自幼习武下盘稳定,还真受不住他这拳头。

    “看我着急就这么好玩?”

    “你死了算了你。”

    简云瑶吃痛,瞅准时机,攥着了傅朝朝的手腕。

    “用这么大力气,谋杀妻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