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百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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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丹此话一出,那原本在念话本的女子便如受惊的鹿一般抖了抖,随即拿着手中的册子躲到了喻珏身后。

    喻珏看到云丹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一瞬间惊慌到极致的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连忙站起身,身子才刚往前倾,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

    接着,他顿了顿,脸色古怪,尴尬道:“......公、这位公子有何事?”

    云丹瞥了一眼躲在门外面大气不敢出的大皇子楚天宁,随即看向喻珏:“花开堪折直须折,公子独占着一间上好的天字阁,却只召了一个姑娘来念话本,难道不是暴殄天物么?”

    楚天宁并无太多乔装扮,又听声音认出了里面的人是喻珏,因此此刻才安静如鸡——他俩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侯爷,半夜三更在如此风雅之地坦诚相见,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一处对劲。

    简单来,他怕喻珏告他的状。

    然而,喻珏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虽然是女扮男装,但她既无易容又无变声,分明还是原来的模样。

    喻珏此刻并不揭穿,大概一来是想在外人面前顾及皇家面子,二来他们出现在这里,谁也不清白,此刻可以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还好云丹不过及笄,脸庞稚嫩、身材清瘦,嗓音也带着清澈的冷冷之感,如今这样扮起来还真像个美貌少年。

    而原主楚云丹就没想这么多了,她是那种典型的做事不顾后果、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拉低原书平均智商的一个认真宫斗的公主。

    也正是因为原主目中无人,云丹也才有了如今这个和反派大佬作对的剧本。实话,原主楚云丹在书中经常做出无脑举动,云丹表示她当年在看书的时候也很迷惑。

    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喻珏看起来并无怒气,反而带了一种不易觉察的窘迫。

    云丹总觉得有点违和,书中的那个喻珏在这般情境下不该这样——但她又不出来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本多年前看过的玛丽苏《万般荣宠太子妃》里的情节她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玛卡巴卡也只会告诉她自己该执行的任务。

    就像此刻,她瞧着这个团在喻珏身后、穿着粉色襦裙、梳着双平髻的姑娘,总觉得眼熟得很,但又不出来这是哪位。

    “话本乃是文学之作,闲暇时品赏一番,自然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喻珏扭捏半天后正义凛然道。

    云丹:“......”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她还没来得及出下一句任务关键台词,就见粉裙姑娘怯生生地从喻珏身后探出了头:“喻郎,这是谁?怎的无端端闯进来?”

    好家伙,喻郎!

    她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原书中喻珏三千佳丽中的一瓢水,前期对喻珏情根深种,后期发现他水性杨花、啊不,“风流倜傥”的本性后化悲痛为力量将喻珏出卖、当今的百花榜第三名羽翘!

    羽翘人生得乖巧,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也觉察出了点什么:“喻郎,你和这个公子认识?”

    喻珏见她已经点破,也不隐瞒,只道:“是。”

    云丹奇道:“羽翘?你就是十二羽裳中的一个吧?怎么,我听十二羽裳向来是一块陪同天字阁客人的,你其他那些姐妹呢?”

    “我......”羽翘看了看喻珏,脸色通红,娇嗔道,“是喻郎......”

    云丹看着女儿状娇羞的羽翘,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决定赶紧把第二句、也是最后一句关键台词念完,早点收工回去睡觉。

    于是云丹语气凌厉道:“十二羽裳我要了。怎么,公子不会舍不得吧?”

    她高高扬起下巴,摆明了是要拿长公主的身份来压喻珏。

    书中的喻珏是个标准的反派,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今后必定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在这段原书剧情里,喻珏便是“眸色暗沉,似有杀意涌动”之状。

    没想到,云丹眼前的喻珏却露出了一个惊喜而愉悦的笑容,朝她附身拱了拱手:“当然。公......公子请随意。”

    云丹:“?”

    只听羽翘一声哽咽,她便泫然欲泣地扑到了喻珏身上:“喻郎!他有什么好?要你这样待他?”

    羽翘颤抖着手指向云丹:“我、我、我......我哪里比不上他?!”

    云丹:“???”

    哦对,云丹想起来了,书中明明提到过,喻珏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主儿。

    羽翘越越激动,眼泪也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狠狠地瞪向云丹:“公子,五日后的百花楼盛会,你敢来和羽翘比试一场吗?若是你输了,就不能再靠近喻郎半步!若是羽翘输了,羽翘便自愿退出!”

    “盛会?”云丹愣住。

    玛卡巴卡在她脑海中提醒道:【宝贝,百花楼盛会上有关键剧情要走,必须要去哦。】

    云丹羞愤道:【那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要和她抢男人?!】

    玛卡巴卡语气愉悦:【你可以不承认啊。】

    云丹想人。

    最终,她还是选择向命运低头:“......来就来,谁怕谁啊?”

    旁边的喻珏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很是精彩,为云丹沧桑的内心带来了一丝安慰。

    羽翘抹了抹眼泪,往喻珏身旁靠得更近了些:“琴棋书画,作诗舞蹈,公子自己选,羽翘定不推辞。”

    云丹发现喻珏的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悄悄地又往远离羽翘的方向挪了挪。

    云丹纳闷道:【玛卡巴卡,这个喻珏到底想干嘛啊?先是来百花楼听美人一对一讲单独讲话本,又是对羽翘一腔深情视而不见,现在还要远离她的投怀送抱?这是正经青楼客该干的事么?】

    【宝贝,反派大佬的思路总是和常人不同的。】

    行吧,那至于羽翘的琴棋书画?她只会画火柴人和下五子棋。诗什么的,她倒是还能随便编几句,但艺术水平如何就不能保证了。

    云丹思考片刻后道:“比作诗,如何?”

    羽翘见她应允,随即破涕为笑。

    “一言为定。”

    *

    翌日,因举行完及笄礼后有一些祭祖之类的流程要走,云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一大清早,皇后身边的松韵嬷嬷便前来负责给自己讲礼仪流程和注意事项。

    云丹正端坐着边听边记,旁边的甘棠甘露则在收拾东西。

    忽然,她瞥见甘棠抱着的那个木箱子里,好像露出了个什么眼熟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把剑柄?

    是被原身偷走的、三皇子的那把宝剑!

    看到这把宝剑,云丹心情复杂。

    去年的论剑大会上三皇子拔得头筹,皇上亲自将这把名为问天的绝世宝剑赐给了他。在书中,原身陷害男女主的阴谋败露后,她也是用这把剑将自己捅了个对穿,发了毒誓自己是无辜的!

    想到未来要走的这个剧情,云丹就不由得瑟瑟发抖。

    “公主殿下?”松韵嬷嬷见她望着某处,也疑惑地转过头去。

    “甘棠!”情急之下,云丹急切地喊了出来。

    好在甘棠人机灵,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啪”地一声将木盒合上了。

    “殿下可是藏了什么东西?”松韵嬷嬷目光幽深,她站起身就往甘棠所在位置走去。

    甘棠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道:“我家公主的私人物品,怎么,嬷嬷要强行查看么?”

    虽然只是个管事的嬷嬷,但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见甘棠如此蛮横,云丹也吓了一跳:“甘棠!不得无礼!”

    甘棠便假模假样地伏了伏身子:“奴婢言语有所冒犯嬷嬷,可的话确实不无道理,强行开了这木盒子的后果......嬷嬷可要三思。”

    云丹也走过去,拦在松韵嬷嬷和甘棠中间:“嬷嬷,这些是母妃赐我于祭祖礼上之所用,按照规矩,私房物是不能提前给人看见的。”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规矩?”面对两个十几岁的女孩,松韵嬷嬷一点都不怵,语调突然拔高。

    “怎么?连对着皇上亲封的玉玫公主,嬷嬷也是这般话的么?”

    随着一阵银铃轻响,一个身着滚金石榴裙、雪貂披肩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时,门外的太监才拉长了尖锐的嗓音:“香妃娘娘驾到——”

    “参见香妃娘娘。”

    “参见母妃。”

    一时间,阁中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跪下行礼。

    松韵嬷嬷额间渗出冷汗:“奴婢不敢......”

    “想来嬷嬷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待久了,都快忘却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了。”香妃虽扮浓艳,长相却清丽柔弱,雍容华贵和清新脱俗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竟可以奇妙地相容。

    香妃用玉柄羽毛扇轻掩朱唇,娇笑道:“长公主年纪不懂事,嬷嬷也要不懂事么?嬷嬷可别是现在管事权力大了,胆子就肥了,连天子血脉也不放在眼里了?咱们这宫中,讲究的是一个尊卑有别......”

    香妃娘娘一番话得毒辣,“蔑视天子权威”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松韵嬷嬷再如何有理,此刻也不好出言反驳。

    “甘棠,把东西收回本宫那边儿去。”

    香妃娘娘也不含糊,一声令下,甘棠便抱起木箱子上了香妃停在外边的轿子。

    接着,香妃娘娘就大马金刀地在一旁的雕花镂空椅上坐下了,纡尊降贵地矜持道:“嬷嬷继续讲祭祖之事吧,本宫也想听听呢。”

    作者有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出自唐代七言乐府诗《金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