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拐角摆放了半人高的垃圾桶,周围的环境维持得很好，没有什么异味。

    “顾汐的关系真要调走？”王莉莉咽着唾沫问，不敢置信。

    虽然这件事算是她一推动的,可是不是顺利得有些过了头？

    冯主任状似淡定,心中同样意外,刚从人事科的同事那听到消息时，他差点没拿稳上的铁茶杯。

    械厂的岗位可是出了名的香饽饽，械厂每隔几年对外招工时那报名人数至少是招工人数的几十倍。

    顾汐怎么肯的？

    冯主任忍不住腹诽，这顾汐,还是太年轻，眼皮太浅了。

    王莉莉紧张地搓着指，谄媚地看向冯主任,眼神颇具暗示味道地往冯主任上紧捏着的纸包看。

    她早就因为顾汐口袋空空了，这是她最近可劲表现才好不容易从婆婆那要来的。

    冯主任可别收钱不干事！

    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但起码能把她从车间调走吧？

    王莉莉挺庆幸，还好这几天她为了自己的未来天天来找冯主任,否则没准就错过了。

    “主任,我”

    冯主任挥：“急什么急？我先去了解清楚情况。”

    见冯主任要走,王莉莉下意识地就要伸抓人。

    冯主任避开了，不耐地回头：“在这等着。”要不是自家亲戚，他早都发火了。

    王莉莉忙收回，眼观鼻鼻观心,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冯主任离开。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王莉莉站得脚酸,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会疑心冯主任在糊弄自己，一会又暗暗打气,好要自己能等到冯主任回来。

    “奇怪”冯主任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出现在了王莉莉的面前。

    王莉莉没敢话，只是眼巴巴地采取盯人行动。

    “顾汐确实要调走了，下午塑料厂的人就会来办关系。”冯主任话只一半。

    王莉莉想了解更多？她可还不够级别。

    他这会的心情并不太美妙，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就刚刚他了解到的部分，塑料厂实在是主动得过了分。

    以往的人员调动，除非是从顶上下来的命令，那流程一般是又臭又长的，当事人在其中又急又闹还未必能加速流程。

    可这会呢？塑料厂那边只事情都包在他们身上，只等械厂放人，他们那边就能接收。

    最夸张的是，塑料厂甚至还考虑到了顾汐的居住问题，他们主动提出，要是顾汐这边有房子不想搬的话，他们可以拿出等面积的塑料厂住宅作为交换，好叫顾汐能住的舒心。

    不过塑料厂的“贴心”并未起作用，顾爷爷原先留的房子已经卖掉，顾汐现在住的是苏家的房子，顾汐的调动影响不到。

    但只凭这点，便能看出塑料厂的急切和热忱。

    顾汐有这么重要？

    冯主任绞尽脑汁地回忆起了顾汐的履历。

    不得不，除了顾爷爷的存在外，记忆中的顾汐，只能是中规中矩，踏实办事，实在看不出被这么重视的原因。

    但现在木已成舟，他无从干涉，只能揣测顾汐是动用了顾爷爷的关系。

    再塑料厂和械厂哪能比？塑料厂要的人，他们械厂可未必需要！

    冯主任自我服完毕，虽然仍很心虚，但可以忽视：“明天你就到厂办报道。”

    天塌下来，那也是塌下来之后的事情，现在他要先把岗位运作到！

    王莉莉狂喜，忙不断道谢：“好！明天我就来！以后她也是坐办公室的人了！”

    之前的心思这会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无法控制的满心欢喜。

    入夜，刚到家没多久的苏家人便迎来了这个如出一辙的消息。

    顾汐下午便把关系迁移到了塑料厂，李厂长为她安排了新的办公室，因为还没来得及打扫，顾汐的东西还没全搬过去。

    方翠云忧心忡忡：“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要和我，我去闹！”

    她知道顾汐现在在努力赚钱。

    也知道顾汐很得塑料厂的李厂长赏识。

    可无论是客观的情况，还是她多年来工作的集体荣誉感，都叫方翠云下意识地觉得，去塑料厂不是个那么好的选择。

    苏尔年纪最大，在职工学念书的他，平日里耳濡目染，早熟的他已经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他不安地咬着唇。

    “哪有人欺负我？”顾汐失笑，“我这不是要出差？李厂长担心我在械厂不好报销。”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械厂的事情她自己会处理。

    “这也明李厂长对我有信心，他这是怕我和他合作一次后不过去了。”顾汐半真半假地解释。

    方翠云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是嘟囔着：“械厂的福利好，再过几个月就年底了，这会走就亏大了！”

    顾汐只笑。

    到时候哪边的福利好可还不一定呢。

    “我这一趟出去，至少要一两周才能回来。”她交代起了家里的大事项，“你们在家要”

    “好好读书，认真干活，照顾妈妈和妹妹。”苏尔抢答。

    顾汐满意点头，这年代的孩子没什么任性的空间，干活读书都挺自觉。

    苏家这三兄妹脑袋都挺灵光，顾汐偶尔指导他们读书时，还真没过血压上升的感觉。

    “顾汐，这！”李厂长挥舞着右，他特地选了个高处，好叫顾汐能认出他。

    原先他是要去接顾汐的，但顾汐没同意，只家里人要送她，这就和李厂长分开出发。

    他眯着眼往顾汐身边看，若有所思，顾汐带着的这几个人，应当就是她夫家的亲人了。

    顾汐同样挥挥，扯着嗓子应了。

    要在人潮中传递信息只能靠吼的，现在可不到计较素质的时候。

    “你们回去吧。”顾汐没叫苏家人送到最里头，“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打”

    顾汐改口：“有事就去塑料厂，找副厂长，他要是帮不了就会打长途来。”

    原身关于电话的记忆其实并不多，概括起来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贵。

    出门在外，打电话可不是什么常见选择。

    顾汐的话很管用，饶是依依不舍，苏家人还是停住了脚步，目送着顾汐拿着行李离开。

    顾汐带的行李不算多，虽然人潮汹涌，但她还是顺利地抵达了李厂长的身边。

    这次塑料厂派的人只有三个，李厂长、吴会计、顾汐，这已经是塑料厂参会规模最大的一回了。

    李厂长的眼神在顾汐和眼前的火车中打转，神情复杂。

    他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在被顾汐服后，力排众议地报名参加了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他们报名的时间有些晚，差点没赶上，为此李厂长还厚着脸皮，找了在省里做领导的老同学。

    他甚至还把顾汐提供的样品投产了。

    厂里资金不足，李厂长为此还自己垫了钱。

    这次可以是不成功便成仁，李厂长甚至做好了引咎辞职的准备。

    “厂长，我们还不上去吗？”顾汐被挤得发昏，困惑地看向李厂长。

    李厂长迟迟不上车难道是为了躲避人潮？避开高峰期？

    但她横看竖看，这人潮也不像是有高峰低潮的样子啊。

    李厂长恍然：“哦对，我们上车。”

    他连忙抱起样品就往车上去，为了避免挤压、破损，他们特地定做了加厚的箱子，箱子外做了木条外框，安全性无需烦恼，只是稍显沉了点。

    顾汐跟在李厂长身后上了车，才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车上实在是太挤了。

    分明不是旺季，可却堪比后世春运。

    李厂长出来是带着介绍信的，但介绍信也只能保证他能买到票，什么单独的包厢那是想都别想，能有个座位已经算很不错。

    顾汐看着外头挤得如同沙丁罐头的车厢，忍不住和沙沙感慨：“国家的强盛、科技的进步真的太重要了。”

    是的。沙沙同样心有戚戚，科技越发达，我才越能发挥自己的能力

    “可惜科技技术不是独立存在的。”顾汐沉默了会，便叫沙沙给自己播放之前储存的外国电视剧。

    她得再看看，有没有现在可以用的东西。

    李厂长见顾汐睡着，露出苦笑。

    最近的两个礼拜他可没一天能好好睡着，时常半夜惊醒。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事情最坏也就是那样，可眼看马上要参加大会，他每天做梦都在排练如何同人交流。

    顾汐怎么就能一点都不紧张呢？

    可不知怎地，看着她这么泰然自若，李厂长那股一直压着的困意渐渐地往上跑，完全淹没了他。

    他也得睡一觉才行。

    顾汐安心地休息着，她并不知道王莉莉这会正在因为她着急上火。

    王莉莉确实很急，她站在院外咬着指甲，神情晦暗不明。

    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是s市械厂每年一定会参加的活动之一。

    s市械厂之所以参加，主要是奔着参会的外商去的。

    这两年国家的政策很支持外资进入，报纸上常有登载，某厂和外资合作后，业务蒸蒸日上，转亏为盈。

    而这正是s市械厂想要的救命稻草。

    至于出口？s市械厂在几年前曾经异想天开的幻想过。

    那会为了能拔得头筹，他们从开春便开始准备，花费不菲，可最后呢？无人问津，还导致当年生产任务差点没达标，工厂亏损了一笔钱，自那之后，械厂上下便没再提过此事。

    今天一大早，冯主任送副厂长去火车站，这就正巧遇到了顾汐。

    冯主任一等回来，便要求王莉莉去了解情况。

    可她能去哪了解情况？王莉莉无言以对地抓了抓头发，自打苏达跑了后，苏家就不向从前那么开门待客。

    是，她和苏家的人以前是关系不错，但那是以前啊！上次苏姗看见她就和看见瘟神一样。

    王莉莉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苏达。

    苏达真的是害人不浅，本来她日子好好的，苏达非得要丢她一笔钱，给了也就给了，还让家里知道。

    最后呢？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了把柄，还坏了关系。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美化自己，王莉莉经过了无数次复盘，已经深深地把自己当成了受害者。

    曾经在苏达面前的卖惨装可怜，现在已经一键清空，不复存在。

    纠结了老半天，王莉莉还是犹豫地上了门。

    方翠云早上请假，应该是在家的。

    王莉莉敲了两下门，屋内便有了动静。

    她挤出笑容，准备一等开门，就将事先准备好的腹稿和盘托出。

    开门的是方翠云，她一和王莉莉对上眼，便迅速关门，不带一丝犹豫。

    王莉莉哪能就这么要她关门？赶忙往前一步，身体一支，挡在中间，强行地把门卡住：“方姨，好久不见，我有话想和你。”

    方翠云的力气实在有些大，王莉莉总感觉自己下一秒便会被掀出去，她只得长话短：“方姨，你听我，苏达当时要走时，是硬给的我钱，我那会还以为他是可怜我呢！后来我才想明白，他这是要我背黑锅啊！”

    她熟门熟路地卖起了惨：“您看，我现在是什么好处都没落着，你们还怨我！”

    她像是从前般可怜巴巴地看向方翠云，见方翠云依旧是那副冷漠表情，半点松动的意思都没，她只得进入下一个话题：“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找下您的儿媳，她在不在家啊？”

    王莉莉只等方翠云回答，她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往下问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都这么礼貌了，方翠云居然连应都没应，只是一松，趁她因为力地改变往前倾时，迅速推门，把她关在了外面。

    至于吗？

    她只是来问个问题！

    王莉莉这就听到旁边的动静。

    方翠云利落地把窗户关上，还顺道上了锁。

    王莉莉：

    难道她会爬窗户吗？

    王莉莉死死地盯着关上的门，良久，还是只能讪讪撤退，在心里怒骂苏家人的不识好人心。

    可就算问不出，她也得给冯主任一个交代。

    王莉莉思前想后，这才琢磨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辞。

    她记得苏达和她抱怨过，顾汐把她家的那堆当宝贝看，那书有不少品类，其中就包括外文书。

    当时苏达想借一本出来，顾汐怎么都不肯答应。

    顾汐之所以去是做翻译的！

    王莉莉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答案，顾汐之前找老厂长，没准也是为了毛遂自荐，但他们械厂哪需要她？所以她才去了缺人的塑料厂。

    王莉莉欢喜地带着自己编造的借口回去，她的这个答案同样服了冯主任，冯主任的忧心得到了缓解，心情大好，还请王莉莉吃了顿饭，给了几个空口诺言。

    漫长的火车旅程能让人筋疲力尽。

    虽然顾汐一行人一路都在闭目养神，可身体的疲惫是难以抵挡的。

    李厂长终究是个中年人，一下车，便忍不住扶上了腰，可一等要搬样品时，他又不知从哪获得了无限的力气。

    “我们等等先去招待所休息。”李厂长到招待所时忍不住露出了肉痛的神色。

    招待所的价格本就不低，他们还得开两间房。

    想到如流水般支出的钱，他由得又紧张了起来。

    顾汐握紧了上的包，这会的治安并不好，她的包里有不少她准备好的材料，可不能弄丢了。

    李厂长装作很有经验，事实上这些都是来之前他才打电话打听来的：“我们的展位等到招待所就能知道，大会的工作人员会在那等我们签到，他们那有详细的展位表格，确定好展位号码后，我们可以选今晚或是明早去布置。”

    “我们的东西不多，明早去就行，晚上好好休息。”他这话时尤其心虚，李厂长确定，他今晚是肯定睡不着的。

    顾汐对于自己没经验的事绝不随意插，她顺从的点了点头，这就跟上往招待所去。

    顾汐本以为会在路上看到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实际上瞧见的外国人比她想象的要少许多。

    她很快想明白了，但她想，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持续太久。

    万事俱备，只等明天